?他原本打算带着晗月公主母子回国。有小王孙在,晋国与峣地的旧臣才能轻松连通。结果冯妙君将苗奉先炼成了黄金城的器灵,他就改了主意,留下晗月公主母子,让他们三人阖家团圆。
呵,莫国师还是那么心软。他的苦心,晗月公主又怎么会知道?
晗月公主这几天都没能好好歇息,早晨担惊受怕,这几个时辰又高度亢奋,平复下来当即感觉到了疲惫。见她连打几个呵欠,冯妙君即差人送她回去安寝,自己也转身返回下榻之处。
新上任的女王自然不能住在苗氏曾经住过的地方,宫人给她备的是文心阁。这是一处精舍,外头草木葱郁,内里清幽静寂,很适合休养。
冯妙君走进这里挥退下人,才问陈大昌:“消息送回国了?”
“每隔两个时辰就送一条飞讯回去。”陈大昌办事仔细,“最近的一则战报,半个时辰前才送走。”
四下无人,冯妙君才跌坐进软椅里,揉着眉心,面露疲敝之色,疲惫感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要将她压垮。
陈大昌忍不住道:“横竖事情也处理不完,王上何妨先歇上一歇?”女王的脸色也太难看了!累了就该睡觉,一连发生这么多变故,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歇一歇么?”冯妙君喃喃自语,“的确是该睡上一觉了。”
她又问陈大昌:“魏军的情况呢?”
“魏王萧衍已经率军退出印兹城以西二十里外,入夜后才安营扎寨。”
看来,魏人的确在撤军了,只望不要节外生枝。她犹豫一会儿,才将那个不愿提及的名字说出口:“国师云崕呢?”
“并未露面。”
她只觉脑门儿更疼了。陈大昌又道:“红将军已经率军抵达边境,将由峣北部赶来这里。”
她在印兹城是光杆司令,充其量加上陈大昌一票手下。即便她成为峣人女王,终究与本土居民还有一层隔阂在,只有自己的大军赶到,她腰杆子才硬。
“知道了。接下来着人盯紧南陆的熙燕之战。”
陈大昌退下,她召人打来热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过一身松软衣物,这才登床入眠。
是该好好睡上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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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在所有人的忙碌中飞快过去了许多天。
魏军忙着西撤,探子的情报一天天送来,都显示魏人离印兹城越来越远,每一天都是大几十里的赶路距离,峣人的心才真正放下。冯妙君对于萧衍和云崕的干脆痛快并不意外,既然余下的峣地抢不着,他就不如赶紧回去对付燕国,反正魏峣之间的边患问题已经解除。
一个合格的君王就该审时度势,做出最有利决断,而不是留在这里与她置气。
出乎意料,云崕并没有来寻她晦气。
他被她摆了一道儿,却连入梦找她斥责一番都不曾。
这家伙,转性子了?
当然冯妙君自个儿也忙得没空去多想。战后的印兹城乃至整个峣国都是千疮百孔,亟待休养,冯妙君在政务上忙得昏地暗,几乎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幸好就在这个时候,红将军带着大队人马赶到,这支足有五万人的军队里不仅有精兵悍将,也有人数过二百的施政人才,那都是傅灵川精挑细选出来的。
她的辅政大臣太了解她了,送来的人个把个都是好手。
有他们相助,冯妙君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为了当个甩手掌柜,她将新夏事务都扔给了傅灵川,没道理反而跑来峣地鞠躬尽瘁重新当劳模吧?
另外,晋国的援军接到消息后直接掉头、打道回府了,但赶来勤王的几支峣军部队当然只得驻扎在印兹城周边,将领入城觐见,又是一番礼仪。
印兹事变让人目不睱接,连本城人都觉眼花缭乱,头上就莫名其妙变了天,这些在外赶路的大将更是满脸懵圈。好在天道谕令直接下发到每人那里,谁想质疑都不成。何况大家都已经来到印兹城了,就必须直面新女王和这一团乱象,不能窝在自己的领地装聋作哑。
所以女王大人在舒舒服服享受了一顿早茶之后,才召集众臣,宣布对峣廷众臣的处置结果:
无心从政者可以上书请去,新夏王廷会给予优厚体恤,除了钱粮和良田之外,子孙三代都有历考入仕的机会。
愿意继续留仕者,由新夏王廷仔细甄选定岗,不通过者,待遇同上一条。
她金口一开,整个峣廷就是山雨欲来,人人自危。
峣王廷历世二百余年,早就变作庞大臃肿的官僚系统,其中利害关系错综复杂,连苗奉先都不能撸直。结果趁着这个机会化整为零,倒是让冯妙君有下刀剔去脓包腐肉的机会。
对峣国旧廷的分割与收编耗时甚久,这过程中也很是有些波折,毕竟哪个臣子也不愿意被迁贬,上书者有之,哀恳者有之,甚至哭闹者有之。好在红将军带来的大军接手了印兹城的防务,震慑群臣,让这项工作得以继续进行。
第471章 云崕来了
另外一项重要决定,就是往各地的镇关大将那里划拨一名官员,实行印信制。将领要调动军队,除了原有的大印之外,还得有官员签字盖章的信令。前峣国与安夏不同,权力更加集中,军费每年由王廷审核、划拨,地方官员和将领没有筹措权。冯妙君就省得在这方面操心,但在时局未稳的前提下遏制地方大员,杀一杀他们的威风却是很有必要。
这个时候,无数官员的目光都投向了晗月公主母子。可是曾经的太子妃带着儿子入住岩湖山庄,其居处和女王只有一墙之隔,甚至两女挽着手招摇过市,显然感情深厚非同一般。好事者去扒两人过往,于是世人才知新夏女王和晗月公主幼时就是闺中密友,从来都不曾断过联系。
未过几日,冯妙君将小王孙认作义子,典礼隆重。
此事在市井中引为美谈,却让峣廷旧臣挠破了头。他们自然有心拥戴旧主,可是晗月公主母子和新夏女王走得这么近,对于这些老臣的求见是装聋作哑,能避就避,他们暂时也无计可施。
印兹事变时,晗月公主被这些人逼迫得生不如死,现在哪里还愿意把担子往自个儿身上撂?她能守着丈夫孩子,心中就已满足。
至于前太子苗奉先,他如今已变作黄金城的器灵,而黄金城在新夏女王手里,因此前太子夫妻都和冯妙君站在一条线上,也让旁人无从下手。
聪明人都感叹,这位女王的心计,实在太深沉了。
外地赶来的五支勤王大军,最后有三支交了权,被打乱了编制重新调派,还有两位大将百般推诿。
这要是在新夏,冯妙君二话不说就能砍了他们的脑袋;然而在峣地,她还未建立起自己的权威,甚至在峣都的“自己人”还太少。她虽握有天命,又是一手将峣地带出战祸之人,占据了道义上的至高点,可是峣人对故国的感情依旧非常深厚。
一般来说,这种遗民情结至少要过两代人才能渐渐消褪,目前还有无数人心怀故主,只是晗月公主母子都坚定地站队冯妙君,魏军又还没走远,所以眼下还未有人敢起来造反。
政局还未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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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照在印兹城中的小院里,给方砖表面的青苔都打上一层柔光。
冯妙君轻吸一口气,往池塘里扔了一颗小石子儿:“还不出来?”
“咚”,水花儿四溅。
池塘很小,涟漪很快平复下来,这时就见到依旧晃动的水面上不知何时倒映着一个人的影子。面貌还看不清楚,但那轮廓早就刻在她心里了。
云崕。
他就倚在大树下,双手抱胸看向她,那张脸俊得像雕塑,更难得表情也硬得像雕塑:“萧衍大怒。从萧平章死后,我还未见过他发那么大火。”
她撇了撇嘴:“很可怕么?”
他居然想了想才道:“还好。”这世上能轻描淡写地面对帝王之怒的人,已经不多。“恭喜你,你成了所有魏人的眼中钉。”
冯妙君轻轻道:“他不立下屠城状,我也不会出手。”屠城这样惨绝人寰的举动,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世上。
“他不下令屠城,峣国又怎么肯归附于新夏?”云崕眼中露出玩味神色,“安安,你真有本事,原来我还是小看了你。”
冯妙君留意到他下巴始终绷紧,显然压着满腔怒火。
也是,他费尽周折,甚至不惜以身犯险突入印兹城也要拿下峣国,结果千算万算没算到最后拣了大漏的人是她。
她耍弄了所有人。
他一番苦心,到头来全为她作嫁衣裳。换作她是云崕,肺都气炸了,绝无法这般心平气和地说话。
“彼此彼此。”她昂首看向他,月光在她眼中照出一点璀璨,“算人者,人恒算之。云崕,我们扯平了。”
他杀苗氏父子,瞒过了所有人包括她;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捞走魏国垂涎的战利品,给这场战争一锤定音。
魏国的努力,云崕的努力,都成了一场笑话。
她没有放下身段,也没有说软话。从她决定接手峣国开始,就预料到今日的局面。
她和云崕之间,原本错综复杂的关系必然变得更加扑朔。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云崕从暗影中一步一步走出来,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俯视她:“然后呢?”
冯妙君一挑眉:“嗯?”
“然后,你打算做什么?”那对桃花眼如今清清朗朗,其中深思比怒火更多。
事已至此,徒自愤怒也是无用,不若着眼于以后。
他一向擅做决断,很能控制情绪。
“不做什么。”冯妙君平静对视,“遵守魏夏协议,太太平平当好我的新夏女王。”
这即是说,她很快就要返回新夏,不理会南北大陆上的麻烦了。的确,新夏羽翼未丰,不宜再卷入更多争斗当中。
云崕眼中却露出一点讥讽之色:“太平?你今日拿下峣国,后头还打算太平?”
她笑了笑,露出标准的八颗小白牙:“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云崕嘴角也是一弯,眼中却无笑意:“你助峣人逃过杀身之祸,他们却未必领你的情。我敢打赌,现在赵汝山这帮人必定暗怀鬼胎。他们想什么,你大概也知道罢?”
冯妙君当然明白:“你担心我治理不好峣地?”
“眼下魏军还未离境,他们会很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