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终是没喊出来。
苗奉先摆了摆手,堵住他们下文,这才对莫提准道:“莫国师,借一步说话。”
后方二里开外就有两所大屋,大战中只损了外墙。两人穿过树林缓缓往那里踱去,苗奉先沉声道:“莫国师有何高见?”晋国师的立场他也理解,可是莫提准一味阻拦,必要拿出个方案来。
“峣王遇难,魏人必定也措手不及。”莫提准轻咳一声,“恕我不敬,如今他们要挟太子的最大筹码已失,原计划已不可行,当会变通。”
苗奉先浓眉一轩:“莫国师认为?”
“灭峣已不可为。”老峣王既死,苗奉先随时可以继位,魏人手里只剩下太子妃母子这对人质,想以之要挟整个峣王廷就太单薄了些。如果他们有甚不测,峣国子民完全可以理解。“我和云崕打交道多年,他最擅于利导形势,不会看不清这点。因此他们这会儿谋划的,应是要全身而退。”
苗奉先眼中透出仇恨:“全身而退?想得倒好!”这些魏人潜入峣都、杀掉国君,竟然还想全身而退?若他们成功了,那便是峣国和他本人洗不去的耻辱!
莫提准脸皮一扯:“倒不完全靠想,云崕能潜入你的御花园,就有很大机率带着他的部下溜走,顺便再裹挟太子妃母子。”
苗奉先微微一惊:“怎样办到?”
“他能绘制小搬山阵。”莫提准凝声道,“那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秘法,能将阵中人传到数十里外。从御花园到印兹城外,一个阵法足矣!”他顿了一顿,“云崕行事必留后手。你看他在峣都行事兀自大摇大摆,据守御花园不放,可见胸有成竹,浑不怕身陷重围。我有八成把握,他事先已绘好这个阵法,随时可以用上。”
这消息显然足够苗奉先消化好一阵子。的确,以魏人眼下在峣都的处境来说,那叫插翅难飞。可是云崕不急着走,他就笃定自己一定能逃出去?
他面色阴晴不定:“莫国师何以知晓?”
“送晗月公主赴峣完婚途中,他就潜来暗算过一次,被我们重重包围。最后,他是利用那个阵法逃走的。”那时云崕是赶来杀目击证人冯妙君的,结果击杀了莫提准事先安排的替身,自己从搬山阵撤离。
“那可不妙。”得了这个新情报,苗奉先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既然潜入峣都的任务已经失败,他何必还留在这里?”
“那就不知了。”莫提准耸了耸肩,“或许还想用晗月母子试探你的底线。既如此,你何不与他们虚与委蛇一番?或许还能藉机救回妻儿。”
“谈判?”苗奉先目光闪动。与杀父仇人谈判,从情感上就令他无法接受。可是妻儿在对方手中,他终是投鼠忌器。
死者长已矣,生者犹可追。他毕竟久为上位者,很快就从情绪的强烈波动中平复过来,开始深思。
“如能借机毁去魏人后路,或许还有机会将他们全歼。”莫提准压低音量,一字一句,“为峣王复仇!”
苗奉先下颌收紧:“小搬山阵?”
两人已经走到大屋附近,莫提准顺手折了根枝子,在地面上盘画两下,而后环顾左右。苗奉先会意,将侍卫和其他修行者都挥退。莫提准接下来要绘的阵法乃是上古秘术,不足为外人道也。
“根据传送路程不同,阵法还能有好几个变量。你要做的,就是差人设法混入宫殿,找到它。这阵法繁复已极,只要破坏掉一根线条就会失效。”莫提准抄着树枝,一边绘制,一边道,“不过云崕此人诡计多端,前方殿中说不定安置多个假阵法以示迷惑,而将真的隐藏起来。你想派进去的人,必须熟记这个阵法,以免误判。”
树枝易折,在他手里倒像削铁如泥的宝剑,每一下都是入地三分,不可磨灭。他动作娴熟而灵巧,小搬山阵线条不下数千,在他手下却快速成形。凡人光是低头去看就要眼花缭乱,昏昏欲吐,更遑论要记下这么复杂的图案、分毫不错。
依托强大的神魂,苗奉先可以办到,却必须全神贯注。
足足花了一刻多钟,莫提准才直起身子,长吁出一口气。
“好了?”似有不足。
莫提准摇头,指着阵中一处留白:“那里该绘入法阵目标,才能启动传送。”他问苗奉先,“你想好了么,要传去哪里?”
苗奉先目光转动,朝着主殿方向看去。这会儿天色已亮,峣国建筑特有的金顶反射着阳光,撒出一片辉煌灿烂。
他朝着那个方向,呶了呶下巴。借助阵法之力,己方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宫殿当中。甚至他还觉着如果时间宽裕,可以将左丘渊那个叛徒一并杀掉!
“好想法。”莫提准赞了一声,将树枝丢给他,“目标何不由你来填?”传送阵法的目地的必须精准,差以毫厘,最后的谬误可能就是数十里地。
苗奉先接了,靠前两步,矮身动起手来。
对他们这样的修行者来说,绘制阵法是必学功课,只不过眼前这个超乎寻常地复杂。苗奉先眼力悟性俱佳,方才观摩了那么久也有心得,虽然是头一回参与绘制小搬山阵,却不觉生涩。
就连站在一边观看的莫提准也觉得,此子日后必成大器,只要他顺利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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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很大,曾经是草木幽深,现今却已经面目全非。
周围人挤人、人撞人,幻术容易穿帮。冯妙君干脆躲在一个幽僻之地守株待兔,直到有个瘦小兵丁经过,才将他一把抓进去打晕。
她的身材很好,女性特征不易掩饰,因此通常不做女扮男装这种事。但这些峣兵是为攻坚而来,那一副铠甲披上身,就像在身上扣了个桶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看不出这里包裹的是男是女。
第425章 端倪
因此她从这可怜虫身上剥了装备,套到自己身上。衣服虽然稍大,但腰带铠甲箍紧些倒也将就,再用易形蛊变换成他的模样,外人仓促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过这家伙上一次洗澡不知是何时了。冯妙君嫌弃衣服上传来男子传来的气味,特地屏蔽了嗅觉。
“臭男人”这三字,果非师出无名。幸好,幸好云崕不仅爱干净还有些洁癖,气息一直是好闻的。
啊呸。她啐了自己一口。御花园里杀得天昏地暗,自己要寻的人一个都不见,身边还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峣兵,她居然还有闲心想入非非?
她悄悄溜出这个阴暗的角落,融入了夜色和杀戮当中。
魏人在园中各处设置了明岗暗哨,还有幽浮之眼,外敌只要翻到墙面上,还不等跳进去,底下就警铃大作。冯妙君还看过一种指甲大小的灰色甲壳虫,称作白鞘。莫看貌不惊人,平时或栖在树上,或缓慢飞行,看起来没有威胁性,然而当它们集群行动的时候,就是可怕的噬人虫怪。
就在眼下,有一窝虫怪在她面前表演了生吃活人。数百只甲虫落到一个峣兵身上,奇怪的啃噬声都被惨叫掩盖过去。从一个龙精虎猛的大汉到骷髅架子,前后只用了短短五十息!
她听得毛骨悚然。
虫怪是天地间很特殊的一类妖怪,单个不起眼,只有这将领掌心的甲壳虫那么大,甚至还能更小些。但它们会以数百、数千甚至上万只的规模集群行动,甚至能化作人形、能说话,也有智慧——集群智慧,并且不惧凡火。
随军而来的峣国修行者都用上了真火灼烧。这些东西几乎每隔十余丈就有一群,魏人布设用于侦察和拒敌,峣军想要冲入园中,就得拿肉身去开道。
冯妙君小心翼翼地避开。只要展开护身罡气,这些东西就对她视而不见、不找麻烦,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她的灵力与云崕同源同质。
御花园中的建筑散落各处,掩映林间,但宫殿群在东南角,也是峣军主攻的方向。冯妙君见过前面有修行者神通发出的光芒,但魏国修行者人数不多,决不愿将自己陷在敌人包围之中,因此向着宫殿的方向且战且退,其中还有人纷纷大喝:“你们不顾国君性命吗?这是谋逆,事后你们都得死!”
许是用上内力之故,这些人的呼喝就如穿脑魔音,一遍遍回荡在御花园之中。峣人将士原本只遵从军令,听到这些,手中不由得慢了下来。
前面人越来越多,路越来越窄,冯妙君也无意再随大流,借着林木掩护,一个闪身脱离了大部队,往宫殿后方摸去。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云崕。魏人数量不占优势,必然退守大殿。随着他们地盘越来越小,御敌和防守能力必然也会越来越强,这就像皮球遭受的压力越大,反弹力道也越大。
她还没托大到以为峣国修行者都进不去的地方,自己偏能进去,所以她必须抢在魏人的防守圈形成之前越线。
走到这里,其实她也觉得奇怪。以她方才听到的情报,峣人认为入侵者“详数不明,应该不超过一百人”。当时人仰马翻,谁能真个去统计魏贼的精量,只能算个概数。
这和冯妙君收到的情报“二百人”是有出入的,她心里也曾嘀咕,方寸瓶装不下这么多人罢?现在一听,果然。
也就是说,云崕手上的精锐数量比她原本料想的要再少一半。不是他不想多带点人手来,而是方寸瓶毕竟与黄金城不同,人数上限少。
人数这样少,意味着守卫上必定薄弱。这里可是御花园,扔三、四千人进来都是地广人稀,何况魏国修行者也就是百人,哪里管控得了这么大的地盘?
当然,先前峣国将士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展开强攻,只因国君落在人家手里。直到赵汝山来,才不管不顾地杀将进去。
事实上,在这座花园中,王族下榻的宫殿群相对集中,冯妙君若是云崕,只下令管好这些地方便成,还有利于集中人手互相照应,为什么他们要试图控制整座花园?
云崕办事细密谨慎,这其中还有什么玄机?她心里思索,足下动作不停,如夜风微拂在林间。
她护身罡气外放,于是一路上遇见的众多甲虫和幽浮之眼俱都无视了她。
绕过矮树,前方一片波光粼粼,竟是到了湖边。
她只在白天进过两次皇家花园,对这里的布局谈不上熟悉,好似走错了。四下里光线仍然昏暗,既然前头没路了,她就打算换个方向行进。
不过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忽见岩边蹲着一个人影,于是足下一顿,潜到树后躲了起来。
这人穿着黑衣,手里拿着一支细小的竹笛呜呜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