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隆是受宠若惊,见她身边并无随侍的宫人,目光微动。
女王竟然一个人来?就算侍卫都隐在暗处,她这样孤身近距离会见外臣,是不是太托大了?他听说长乐女王自小就是普通人,没有修为在身。
冯妙君笑道:“这几日太忙,你陪我散散心罢。”
女王驾临白马湖并没有事先知会,所以此时山谷中游人如织。他两人外貌又抢眼,难免频频受注目礼。
呼延隆陪女王散步是缓缓跟在冯妙君身后,始终保持跟她半个身位的差距,显见得十分有礼。
冯妙君这时想到的却是某个从来无礼的家伙,见面不是索抱就是索吻,从无这样温文过。
她下意识叹了口气。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湖畔,足边就是波光粼粼。呼延隆的声音压得很低:“王上似有心事?”
冯妙君轻轻“嗯”了一声。
“我昨日、前日求见王上不得,是被傅国师所阻。”过去两天他按足礼数要进宫面圣,却都被拦下告知女王无暇,显然傅灵川在从中作梗。
冯妙君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你胆子很大,敢在背后编排他。”
呼延隆面色不变:“在女王面前,当秉公直言。倘若这样都算祸从口出,隆不畏死!”
她终于笑了:“听说呼延卿年纪轻轻,战功卓著,曾直击魏太子萧靖五万大军于燕南山?”
“是。”
“跟我说说你打过的仗。”
当下呼延隆从过往战事里挑出惊险的、有趣的,一一说了。冯妙君听得悠然神往,几次出声提问。
到他叙完,她才长长叹息一声:“可惜我长年困守在乌塞尔城,没能亲历平沙落雁、血染征程的豪迈。”
“那等人间炼狱,王上不见也罢。”呼延隆笑道,“不过外头世界广阔,我辈大好年华当纵马江湖;王上留在深宫之中,确是有些可惜了。”
他在提醒她,女子青春难得,莫要徒耗深宫。
冯妙君幽幽道:“道理谁不知晓,可惜寸步难行。”
柔润的嗓音有郁忿,有无奈。
这样的美人感怀,牵人心绪。呼延隆不由得脱口而出:“隆愿为王上效鞍马之劳,去赏无边风月。”说完头皮一麻,恨自己管不住嘴。父亲明明提醒过,要他多试探几次再回家商议,毕竟事关重大。
可美色当前,他竟然失言了。
冯妙君扑哧一笑:“胆子果然很大啊。你倒是说说,要怎样为我效鞍马之劳?”
这句话她说了两遍,哪一次也没有责怪之意。呼延隆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自然是急王上之所急,办王上之所需。”
她眼波流转,连身边绽放的玉兰都要黯然失色:“比如?”
“王上有疑难烦急,呼延家自当一力解之,为君分忧。”
冯妙君慢慢敛起笑容:“我的疑难烦急,你明明知晓,却连诉之于口都不敢,还谈什么为我分忧?”
呼延隆心里突突直跳,忽然明白:女王要他表态了。
不,不对,是逼着呼延家表态。
都怪他方才失言,也一并失了主动。可他现在要是不把话说得清楚明白,长乐女王后面也不会再给呼延家机会了。
乌塞尔城权贵这么多,傅灵川的仇家这么多,女王或许会有别的选择。
可如果,女王只是试探他呢?或者说,眼前这一局分明是傅灵川挖的坑,就等着呼延家跳进去呢?
他脑海里有两个念头交战,然而冯妙君却不给他更多思索的时间。
呼延隆咬了咬牙,暗道一声“拼了”。即便他现在不挑明,难道傅灵川就不知道么?这人对呼延家的忌惮,远远超过了对其他豪门。
呼延家不冒险一试,从此以后就要受制于傅灵川!
“王上烦恼,明明天潢贵胄,却大权旁落。”他凝声道,“傅灵川明明只是国师,却要越俎代庖,侵扰朝政,坏安夏祖制!”
话音刚落,女王一下站定回首,美眸中光芒乍起:“好,说得好!”
她“啪”地折断身边一根枝子:“呼延家打算怎做?”
“王上不须有任何动作,只消观望便好。”呼延隆眼中同样有精光闪动,“直至必要时,您再……”
这时对面走来一个中年文士,先是被两人外貌所惊,后来仔细看了冯妙君两眼,忽然变色,快步奔上来、跪下去,大声道:“参见王上!”
终于有人认出女王了,呼延隆的话也被打断。
冯妙君定睛一看,却是司天台的官员,当下微笑道:“刘主簿也来赏花?”
这位刘主簿官微职卑,在数次大典上都是敬陪末座。得亏他眼神好,这会儿认出冯妙君实是激动万分。
三人正好站在湖边开阔地带,无遮无拦,他这么一跪格外扎眼,近处又有人听见他的称呼。
这里不乏名门权贵,这时跟着刘主簿打量两人,惊见女王真身,于是一个个都来叩拜。
平静安谧的白马湖畔,突然变得好生热闹。
冯妙君往前站了几步,应付人群毫不费力。这时隐在暗处的陈大昌也现身赶来,将她与旁人隔开,以免遇上危险。
呼延隆没敢跟上并肩,只拿眼神默默追随。
便在此时,外头急速奔来一人,却是时常跟随在陈大昌身边的侍卫。他附耳对陈大昌说了两句,后者一脸严肃来转告冯妙君:
“虞史长之子虞琳琅遇刺!”
第382章 凶案
边上的呼延隆就见到一直矜持微笑的女王大人花容变色,大惊道:“死了?”
她那么关心虞琳琅?他皱起了眉。
“活着,但是身受重伤。”
呵,她怎么忘了,那人是死是活她应该最清楚不过。冯妙君稍微放心,仍正色道:“起驾,去虞府,再给我彻查此事。”
……
虞琳琅参加完雅集之后,在回府路上遇刺。随行的两个小厮死了一个,是飞身挡在主子面前,结果被直接腰斩;另一个被刺穿了肺叶,但他的呼声惊动路人围观,凶手逃走。
虞琳琅本人同样身受重伤,右腹与左腿均被洞穿,动脉出血,肾脏都伤了一个。
国君的御驾摆到虞府时,太医已在里面抢救,但奴婢房间里端出来的血水一盆又一盆,显见得伤势危急。
冯妙君看得头皮发麻、背心冒汗,不顾臣子连声“使不得”劝阻,一掀帘闯了进去。呼延隆陪她过来的,见状不语。
这一路上,他都见她神色凝重。
才走进去,冯妙君就嗅到满屋子飘荡的浓厚血腥气味,显然“重伤”二字名副其实。
虞琳琅衣物早被除个精光,赤条条地。三名太医围在他身边,忙得不可开交。看见女王进来,有个“啊”了一声,赶紧拿血衣将伤者下体挡住,以免污了圣眼。
冯妙君眼力却好,这么两息不到的功夫就看清了虞琳琅的伤处。那果然是开放性的伤口,尽管几番清洗,仍是触目惊心,可见刺客下手狠辣,一心想取他的性命。
不过么,她也顺道儿看清了他的腹部,心底微微一松。
不是云崕。
这个躺在床上面无人色、生死不知的男子,不是那该死的妖孽。
她为云崕疗伤换药无数回了,世上大概再无第二人像她这样了解他的身体,只消一眼,她就能看出这倒霉孩子不是云崕。
所以,那是谁?
如果使用易形蛊,人死后不多时就会失效,暴露本来面目。
云崕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暗气自己不争气,手心到现在还在冒汗,面上却一派关切:“虞琳琅怎样,可有性命之忧?”
“血堪堪止住。”太医也是满头大汗,“肾脏重损严重,但他年轻,生命力旺盛,后期如能用上专供王室的几味秘药小心调养,或有转机。”
冯妙君点头:“准了,去取来用上。”
她稍稍放心,也就转身走了出去,刚到中庭,恰好与赶来的傅灵川打了个照面。
傅灵川面色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见冯妙君在这里,嘴唇快要抿成一条直线:“王上来得好快。”他接到消息后还处理了些事务才过来,可是冯妙君的速度也不慢哪。
这说明,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并且还很迅捷。
冯妙君却是面凝寒霜,凤眼含威:“国师却来得好慢,中途有什么事耽搁了?”
她对这虞琳琅是有多爱护,竟然凭此指责他?傅灵川一双长眉轩起,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落:“下令抓捕凶手去了。”言罢看了呼延隆一眼。这厮竟然陪着女王逛完了白马湖又同来虞府,从头到尾有多少人看见了?
一回头,又要闹出满城风雨。
这倒是正事。冯妙君面色稍霁:“那个重伤的随从还活着么?”怪了,里面躺着的那个既然不是云崕,那么这家伙跑哪去了?他有易形蛊可以千变万化,进了这座数十万人口的大城就像水滴入海洋,等闲找他不着了。
边上即有人答:“活着,正在处理伤势。他神智清楚,因此缉警司正在录问凶嫌形貌。”
冯妙君点了点头:“此事要严查到底。另外,发讯通知虞庚庆,准他返都。”
她是国君,到臣子府上稍作慰问就该回去了。不过冯妙君离开之前还添了一句:“陈大昌,你留下守着。”
“是。”陈大昌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可是傅灵川目光一下转冷:
她为什么令自己心腹留守于此,是恩宠虞琳琅太过,还是信不过谁呢?
这时女王又悠悠补上一句:“以免凶手再转回来灭口!”
在场的人听了,都是神色各异。
……
这场刺杀案的现场,几乎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凶手办事利落,来去无踪,自己甚至没有受伤。
留下的两名活口,虞琳琅的小厮当天就录了口供,但依此画出的人像很是抽象。想按图索骥,在几十万人的大城里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能等虞琳琅醒来再作处理。
在太医的努力下,虞琳琅的命是保住了,转作高烧不褪,神智昏沉。
三天之后,虞庚庆从外地马不停蹄赶回乌塞尔,看过儿子之后就扑进宫里,跪在女王面前求一个公道。
虞琳琅是他晚年得的幺子,又有才气,平时被他捧在掌心,哪见得受这样重的伤!
冯妙君也是肃声正容宽慰之,并且力保一定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