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问米  第7页

人还不及送丁大哥出殡,就得先给丁老太下葬。
  老林听白大嫂说完,沉默许久,拿起水烟袋来狠狠吸了一口,吐出又白又长一个烟圈来:“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天夜里,老林带着林愫,摸黑进了丁老大家中。老林掏出匣子中一个小布包,平铺开来,里面是一套长短不一的九回针。
  老林将拿银针一根根拿出,夹在指间,又让白大嫂撑开丁老大的眼皮,极轻极轻在丁老大瞳仁之上,细细扎上了长短不一九根银针。老林指尖磷火闪烁,口中轻呼:“进!”,又拔出银针,拿一枚铜钱给丁老大含在口中。
  老林扭头对白大嫂说:“让他早上去见你娘。时间千万不要长。见完了立刻回家。我在你家等你。”
  话音刚落,只见床上躺着的丁老大蓦得一个挺身竟坐了起来,白大嫂吓得尖叫一声,后退了两步倒在门框上。
  老林宽慰她:“莫慌,不过是个偶人罢了。”说着掏出怀中一只玉米穗子扎成的娃娃,头颅四肢前胸后背上正插着从丁老大瞳孔中拔出的九只银针。
  林愫还记得当年这个玉米穗子娃娃。她小时候玩具不多,老林拿玉米穗子扎成长辫子娃娃和小马,给她过家家。那晚上老林哄她要借她的玉米穗娃娃玩,她还不乐意了许久。
  老林把娃娃递给白大嫂:“把这个收在衣服底下随身带着。你带着它,你哥哥就听你的话。”
  白大嫂那天天刚蒙蒙亮,怀里揣着娃娃,身后跟着丁老大,深一脚浅一脚进了家门。丁老大明明是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人,此时却行动自如与常人无异。一进门,白大嫂往地上一跪,丁老大也跟着扑通跪下。白大嫂哭着求丁老太太:“娘,睁开眼看看,这不是大哥还是谁?”
  丁老太太眼已灰白,凑着清晨蒙蒙点光,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一把抱住大儿子的肩头放声痛哭,一家人哭作了一团。待丁老太太心情稍定,白大嫂又说:“娘,哥哥连夜回家看你,现在也得去睡上一觉吃些东西。”
  丁老太太抚着大儿子面如土色的脸庞连连点头,丁老大跪下连磕几个响头,这才转身就走。
  白大嫂不敢生事,一路双脚带风走得飞快,连跑带走赶回了丁老大家里。丁老大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一进房门,老林兜头就是一把绿豆,照着丁老大面门撒去。
  丁老大双手一挥,嘶吼着将绿豆挡开,烦躁不安向白大嫂撞去。老林赶紧上前去挡,但丁老大濒死之人却力大如牛,将老林顶出几步开外。
  老林也不慌,食指中指并拢沾几滴鸡血,在黄纸上几笔画出五芒定身符,一把贴在丁老大的心口。丁老大愣了一愣,仿佛上了发条的玩具一般肢体僵硬起来,手臂一抖一抖,脚步却不停,一蹦一蹦仍是朝白大嫂扑去。
  老林赶紧上前两步,从白大嫂怀里拽出那个玉米穗子娃娃,指尖引来三味火,幽幽荧光间,玉米穗子娃娃灰飞烟灭。丁老大哇了一声,仿如失了魂魄一般向前一倒,摔在了土炕旁边。白大嫂赶紧上前扶他,一摸方知不对,他明明已经气绝多时!
  老林长出口气:“三天之内务必火葬,免生事端。”说完,转身带着林愫回家去,很是消沉了几天。
  林愫问起他,他也只是长吁短叹:“注魂损阴德,必生事端啊!”
  这话确也不假。丁老大到底还是选了墓地落了葬。这之后不久,丁家怪事连连。丁家寡妇短短几年形容枯槁,油尽灯枯,没隔几年,就去了。村里传言说丁家晚上常能听到鬼泣声,丁寡妇死那么早,就是被鬼缠上了。
  林愫听见这话回去问老林,老林摸摸她的头,说:“人死灯灭,魂魄皆散。肉体就如同一盏空壳。湘西有邪教蠡偈,极擅注魂,就是将那孤魂野鬼收为己用,注入死尸之中,可保尸身不腐栩栩如生。再有技艺高超的,甚至可以让尸体行动自如,免去赶尸人背尸之苦。”
  又停顿一下:“可这世间哪有如此容易的事情。那孤魂野鬼好不容易有了肉身,又岂能轻松放弃?就算能将注入的魂驱逐出去,尸身九心既开,就是那砧板上的肉,妖魔鬼怪邪神孽灵,谁都可以侵附。”
  “林愫,你记住,邪教之所以是邪教,就是因为它心术不正。注魂予尸,必遭反噬,不外乎时机先后而已。”


第13章 死人
  宋书明听林愫说完,略沉思一阵,问:“你刚刚说,丁老大被注魂之后,就跟常人一般行动无异?连丁老太太都认不出来?”
  林愫摇摇头:“这倒也不是。尸体注魂之后,眼睛不能睁开,所以白大嫂当天也只能趁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领丁老大去见丁老太,否则,就穿帮了。”
  宋书明眼中精光一闪:“还有什么别的特征吗?”
  林愫想了想:“其他,应该没有了。哦,不对,有些时候为了让孤魂野鬼听话,往往还会在尸身上加一道定身符。用了定身符之后,尸身就是真正的僵尸了,动作就会变得僵硬骇人。”
  宋书明猛的一拍桌子:“这就对了。”
  他想到激动处,干脆找出留底的监控,指着那个全程闭眼肢体僵硬的嫌疑人给林愫看:“你看,你说的肢体僵硬,是不是这种?”
  林愫仔细看过,虽仍有些摸不准,心中却隐隐有六七成把握:“我那时还小,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是这人看起来,确实很像被注了魂。”
  宋书明起身,踱步到窗台前,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影,自言自语道:“之前的方向错了。该查的,不是活人,而是死人。”
  宋书明想到这,回头问林愫:“你之前说没有头,你没办法问米。现在有了头,能问吗?”
  林愫摇摇头:“注过魂的人,问也没有用。招来的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看宋书明有些失望的样子,又有些好笑:“宋警官现在终于相信问米?”
  宋书明面无表情淡淡一句:“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
  说完,又看林愫仍是不买账笑嘻嘻,一时气结吓唬她:“正好,要是你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我就让老李拿扰乱社会治安来拘留你。”
  林愫哈哈一笑,半点不怕,扭身一溜烟往外跑,边跑边喊:“你骗人!我早查过了,我这个,归民警管。你现在就是个私家侦探,才关不了我的拘留呢!”
  人虽跑远,仍不忘回首与宋书明道别。天色已晚,残阳西斜,初春暖暖的阳光洒在她朴素的白色的羽绒大衣上,透出一片氤氲的金光。她的面容仿佛隔了层雾气般看不清楚,但那笑容却比她衣衫上的金光还要耀眼。
  隔天上午,宋书明把林愫提供的线索粗略讲给以前的搭档老李。老李想了一想:“这也是条路子。就按你说的,死马当成活马医罢。”
  老李年纪比宋书明大十多岁,资历老,性格好,机关上下人缘好,这种棘手的事还得靠他出马才行。刑侦之前一边在失踪人口数据库尽力比对女尸的信息,一边又调取监控努力复原,查找白衣嫌疑人的信息,已经有一周了。进展不大。
  老李找到刑侦科,跟经办打了个哈哈,略提了一句:“不如查查死亡人口信息库?”
  经办瞄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样子。老李拍拍他的肩膀:“你就听我的吧。总归是有原因的。”
  隔得两天,刑侦那边果然有了回复。老李去拿了结果,回来面色古怪的递给宋书明。
  宋书明接过来一看,眉头紧皱:“确定吗?”
  老李点点头:“反复确认过了。”
  宋书明叹了口气:“看来,又得麻烦我们那位小朋友了。”
  林愫接到宋书明的电话,说请她吃饭。她也不推辞,在学校旁边选了家最贵的馆子吃日料,以前路过看着价牌就咋舌,好容易有个机会被请客,半点也不手软,一上来就要了388元一人的自助。
  宋书明捂着腮帮子肉痛:“你吃得了这么多吗?”
  林愫盯着刺身下决心,好容易放进嘴里,被芥末辣出了一行泪:“我要是按小时收费,做你外聘的专家,你得给我多少工资?”
  宋书明忍俊不禁,递给她一杯柠檬水:“你就当做好事献爱心了呗。大不了,让老李跟你们辅导员说说,给你算成课外义工?”
  林愫吓一跳:“哎,可别可别。万一辅导员让我写义工报告,我还得现编。对了,上次那个嫌疑人,你们查出来是谁了吗?”
  宋书明点头:“找你,为的就是这件事。人,查出来了。是首都医学院的老师陶力。”
  林愫:“那,破案了?”
  宋书明苦笑:“可是陶力,今年一月就去世了。”
  就因为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一个死人身上,队里上上下下讳莫如深,昨天宋书明来找老李,就看见办公室门后面,挂了幅关公像。他自己也不是不害怕的,这几天干脆把前几年本命年买的红腰带翻出来围在腰上,才觉得心安了一些。
  林愫:“如果是注魂,那也说得通。谁能直接接触尸体,谁就有大嫌疑。”
  宋书明:“我们昨天已经核实过了,陶老师去世前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遗体捐赠给了首都医学院。”


第14章 小媛
  首都能接收遗体捐赠的单位并不多,家人遵陶老师遗愿,选择在长青园签署捐献遗体协议,再将遗体交送。
  捐献的遗体统一经过防腐处理之后送到首都医学院存放,再按需分配给需要学习临床解剖学的医学生们。一具大体老师,四五个医学生用来练手,用上半学期左右,等到实在没有解剖价值,再统一送回长青园火化,骨灰待火化之后交还给家属。
  宋书明找到首都医学院,原本以为案情有了突破点。但是询问过带教《解剖学》的老师才知道,陶力老师的遗体已经提早在一周前被火化了,而且骨灰刚刚交还给家属。时间算起来,却刚
  好是那晚监控拍到陶老师之后两天。
  这样一来,接触过遗体的人前后算起来也有将近百人,范围大,排查难,如果挨个询问,恐怕要两个多星期才能询问完。何况首医方面也并不十分配合,言里言外都是要看到卫计委的公函才配合调查。老李连番给领导打了四五个报告,都因为案情的敏感性,被打了回来。
  宋书明心里苦闷,对别人不好说,倒对着林愫诉了几回苦,两周时间几乎将师范大学边上的几家好馆子吃了个遍。
  就在案情胶着的当下,城南青龙山上,有驴友报警,发现了一具女尸。女尸衣着整齐,无明显伤痕,尸检初步鉴定窒息死亡。本来这个案子并不在西城辖区,跟宋书明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偏偏城南分局法医尸检的时候发现,受害人瞳孔上,竟和城西这桩无头女尸案一模一样,也有九个并排的,毫不起眼的针孔。
  案子于是就报到了老李这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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