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每天都躺在她的身边,抱着她睡。
再回到宫廷的周德音是沉默的。她甚至不跟陆晔说一句话。
而陆晔像是真的把她当作妻子一般,每天夜里,都会抱着她,慢慢的跟她说起这一天的事情,朝堂上的事情从来不避着她。
就算周德音不言不语,陆晔也不介意,依旧抱着她自言自语。
陆晔是男人,抱着周德音时,自然会有男人很正常的身体反应,初时。周德音不明白,后来周德音才懂得。
每次感觉到陆晔的异样时,总是恨声的骂道:
“禽兽!”
陆晔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有时候隐忍的连周德音都觉得奇怪。
就在承平三年的时候,整个周朝已经四分五裂,各地都有叛逆的流寇,或是占地为王的军阀。
其中以西北顾家军声望最高。
且顾衍不知道从何处拿到了一封昭仁帝的遗诏,诏书上直指陆晔大逆不道,睿亲王一派犯上作乱。
打着勤王的旗帜,开始向京城进军。
并开始吞并各地军阀。
顾衍行军严谨。其实力不容小窥,没多久出了西北之地外,北方诸城已经尽数落在了顾衍手中。
西北军势如破竹,承平五年的时候。京城已经沦~陷。
北方是顾衍的军队,南方有宁王的军队,京城被双面夹击,很快就会易主。
而此时的陆晔已经很久都没有过问过朝政,就是昭献帝惊慌失措的冲到陆晔面前,求他拿主意时。陆晔对他也似没看到一样,兀自的做着自己手中的东西。
“陆太傅,你快拿个主意吧,外面的叛军马上就打进来了。”
陆晔连头也不抬的说:
“你是陛下,这调兵遣将的事情有禁卫军统领,你找我何用?”
昭献帝被陆晔的话一噎,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是天子,可是,陆晔什么时候把他当天子对待过,如今京城马上要沦陷了,他却撒手不管了。
可是昭献帝气归气,也不敢对陆晔动怒。
就在宫中人人自危,四处逃窜的时候,陆晔依旧在含章殿的书房里,未曾出来过。
当周德音从甘露殿出来,在宫廷里漫无目的的走着,她便想,如今的一切,陆晔如愿了吧?
周皇室即将倾覆,而甘露殿的那些女人宁愿在乱世中,靠着女人的本能在新朝中搏出位,也不愿去捍卫曾给她们荣耀的周皇室。
周德音觉得,自己这些年在陆晔身边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简直就是个笑话。
走着走着,周德音不由自主的就来到了含章殿前。
她抬头看着含章殿三个字,心头浮现一种难言的凄楚。
年少时的欢乐,以及后来与陆晔的夜夜相对,都在这个含章殿里。
天下人都以为长公主周德音是他陆晔的禁~脔,可是谁又知道那无数个夜里,陆晔只是抱着她,一宿又一宿。
周德音不明白陆晔。
到了现在她也不明白。
周德音走进含章殿,走向了陆晔所在的那个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恨极了他,明明在这五年里再未与他讲过只言片语,却在这一刻!
周德音准备赴死的这一刻!
她想见见陆晔。
阳光射进书房的时候,陆晔抬起头,看到周德音至阳光中走来,她的华服刺痛了陆晔的双眼。
有多少年了,周德音从没有再穿过这身象征她身份的衣服。
陆晔一直都是懂她的,知道她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一身衣服代表不了她的身份,而现在陆晔也知道,她再穿上这身华服,是为了什么。
其实早在五年前,他的阿音就已经死了。死在了自己手里。
她的所有亲人都是自己逼死的,虽说陆晔强留着她在身边,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是自己用她的亲人威胁她活着。威胁她留下。
陆晔还记着周德音伤心欲绝的说过,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到自己。
那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是痛苦吧。
或许连痛苦都没有。
因为,那时,自己在忙着屠杀她的亲人。
陆晔也想过放她离开,可是。他不舍得。
她是那样的好,好到哪怕自己不能拥有她,也不想让任何人染指。
“阿音,你来了。”
周德音走过来,看着陆晔,开口说了这五年以来第一句温和的话:
“陆晔,为什么?”
你不是恋栈权利的人,不然不会放任着周朝倾覆。可是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陆晔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拉过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想要拥住她。
周德音在他扬手的时候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陆晔也不在意,只是垂下手,去拉住她的手,转身往里走去。
周德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任由他牵着自己,往里面走去。
走到里间的时候,周德音看到大大小小,不同样子,不同形态的雕像。
都是一个人。
初见陆晔时的自己。少女时的自己,骑装的自己,还有及笄那天的自己,不管是衣服还是发式。都雕刻的栩栩如生。
看着看着,周德音觉得喉咙里堵着一块石头,让人哽噎难言。
陆晔从身后环住周德音的腰,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似每天夜里在她耳边的轻语:
“阿音...阿音......”
陆晔什么也不说,只是呢喃着她的名字。声音里是周德音故意忽略的沉痛,而陆晔似乎怎么叫都不会厌烦。
周德音被领口处的温热惊到。
整个心都抽痛了起来。
陆晔,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可是,你又为了什么落泪呢?
“陆晔,我要死了,你再也威胁不到我了。”
“我知道。”
陆晔的声音一如初见时的温润。
“为什么?”
这是周德音第二次开口问为什么。
突然,周德音觉得,环着自己的陆晔松开了,不,不是松开了,而是他的手滑落了。
周德音回过身,看到陆晔的身体直直的向后倒了过去。
周德音一开始就知道陆晔有了这样的念头,可是不知道他会这样的死在自己的眼前。
身体已经先思想一步,跑到了他身前,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抱起他,为什么要哭。
“阿音,我也要死了...对不起......”
周德音泣不成声,不住的摇着头,感觉着陆晔越来越薄弱的气息。
“陆晔,为什么?”
这时周德音第三次嘶喊着为什么,她不要听他的对不起,因为她已经不可能去原谅他,她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是啊,为什么......”
陆晔呢喃完这一句,闭上了眼睛。
一双还没有抚上周德音脸颊的手滑落到了身侧......
卿心似我我如昨。
缘深缘浅怎堪说?
悲欢寥寥心同泪,
铁蹄铮铮城与国。
爱也罢,恨如何。
丝丝缕缕寄清歌。
待得芳华渐消后,
等闲莫问为什么。
-
(陆晔前世完)
第七十七章 醒来
已经三天了,白莲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卫氏整日里守着白莲,白铭文已经把永州所有的大夫都请了一遍,奈何并没有丝毫作用。
而陆晔听到这样的消息,只是觉得惊奇。
仔细回想起初见时的那一幕,白莲给他的感觉非常的奇怪,她眼中所流露的惊恐,根本就不是见到陌生人的恐慌。
似乎还有那么一丝熟悉感。
虽然若有若无,但是陆晔感觉到了。
可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紧接着,是白莲的昏迷不醒,药石无力,这让陆晔更是一头疑云。
第四天的早上,卫氏拧干了帕子,正在给白莲擦拭着,听到光华寺的晨钟传来,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便想起了主持大师昨日里说的话,什么方法都用了,如果白莲再不醒,便只有听天由命了。
等卫氏再回神时,给白莲翻身时,白莲的头歪在一边,竟然沿着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
卫氏看到时,惊慌失措,失手打翻了身边的木盆,木盆里的水撒了一地。
她肝胆俱裂的抱起白莲,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囡囡...囡囡,你醒醒,你不要吓娘亲......”
没一会,卫氏的声音就惊动了其他人,当他们走进来时,就看到卫氏抱着嘴角依旧有鲜血的白莲嚎啕大哭着。
光华寺的主持走了过来,连同白家请来的张御医也走到跟前,张御医把过脉,皱着眉,惊叹了一声奇怪,看着众人望过来的眼神,便解释说道:
“从脉象上看,这是郁结在心,伤了心脉之症,可是。九姑娘如此年龄,断不该有此症状......”
-
死后的周德音,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周德音梦的白莲。
周德音已死,如今见证这一切的是白莲。
可是。就算是白莲,又该魂归何处?
白莲单纯的以为,那只是转世,单纯的以为,摆脱了与陆晔有关的所有事情。
可是。命运自有它的牵引,让自己再次遇到陆晔。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容貌,如此的音容,让自己如何的去骗自己,那不是陆晔。
不知道过了多久,失去周德音身体的魂魄,就在虚无空间悠悠荡荡,只想着,大概这样下去。也会如上一世一般,莫名的陷入轮回。
或许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又是新的一生。
这样,便可不再相遇。
就在白莲已经放弃的时候,耳边是阵阵的钟鼓之声,一声接着一声,不绝于耳的传来。
嗡嗡的震在人心底,似乎要把人的魂魄震碎,她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
紧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白莲凝神细听。是卫氏的!
她喊着自己,喊着自己醒来。
白莲只觉得心口翻涌的更厉害,比刚才更难受了。
原来,放弃也是这样的难。
白莲这七年中生活的点点滴滴再次回到脑海。驱赶了周德音娜一世遗留的悲痛。
娘亲的心慈手软,小十还那么小,爹爹永远的贪欢喜色,祖母年纪渐大,谁去守护她们?
不能放弃!
就算是再见到陆晔又怎样?
为什么要因为他放弃了疼爱自己七年的卫氏和祖母?
已经不再是周德音了,白莲不信。这一世,还能被陆晔所禁锢。
白莲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卫氏和白老夫人一样红肿的双眼,以及满屋子的人。
白莲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陆晔的身影,再看着卫氏时,心中便有些惊疑不定。
说不定,那是自己的幻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