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漏的,也是他应该做的。
他当即道:“你们现在骑着车子,马上赶过去学校,找到你们学校老师和领导,通知他们尽快让学生离开年久失修的宿舍,我重新过去县委,提一下这件事,马上组织人手对学生进行转移。”
顾清溪和闫淑静面面相觑,两个人都兴奋起来,毕竟两个姑娘家,人微言轻,怕是说服老师都需要一些时间,但是现在有闫守新出马就不一样了,那是更有权威性的人,学校老师会听的!
当下两个人连连点头,闫守新赶紧骑着车子回去县委,毕竟他们刚说下班,有些可能还没出县委大院,还来得及,而顾清溪和闫淑静则先走一步,赶紧赶去学校。
闫淑静打开自行车锁,顾清溪骑着,带着闫淑静。
风很大,雨水浇下来,即使是蒙着一层油布,但雨幕也笼罩在眼跟前,让人几乎睁不开眼,呼吸也困难起来。
天又冷,顾清溪便是拼命地瞪着车蹬子,但身上依然冷得直打哆嗦,闫淑静蜷缩在后车座上,使劲地抓着顾清溪后背的衣服,她可以感到那衣服已经湿了,也可以感觉到顾清溪瘦弱的身体多么拼命地在蹬着车子,她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闫淑静大声喊道:“清溪,咱要不走路吧!”
雨水冲刷之下,这声音都变得缥缈起来,顾清溪听到了,咬着牙,想说话,但一开口,喘气更艰难了。
她眯着眼睛,让雨水不再冲进自己的眼睛里,大口喘着气说:“那样太慢了,再坚持一会!”
闫淑静:“换我,我来骑。”
骑车子,顶着风雨,不但太累,而且风扑打着雨全都浇身上,人哪受得了。
顾清溪知道闫淑静是娇生惯养的独生女,平时根本没干过啥活,自己再怎么着也是农村孩子,好歹也做过一些,怎么都比闫淑静强,自然不答应。
可谁知道,正使劲蹬着,前面突然“咯噔”一声,前车轮竟然重重地撞在了一块什么上,紧接着顾清溪还没来得及反应,车子就摔倒了,顾清溪和闫淑静也被重重地甩在那里。
天黑,地上都是水洼,两个人摔在水中,雨水浇下来,简直是成了泥人。
闫淑静“哇”的一声哭了,她趴在那里:“怎么办,怎么办呢?我们怎么办?”
顾清溪看到,她头发混合着泥水黏在脸上,像一个落水鬼那样狼狈。
她抹去了脸上的泥水,深吸了口气,爬起来,之后将闫淑静拉起来:“走,我们跑着过去,一人通知一个学校。”
闫淑静抹了一把眼泪:“好。那我去二中,我认识二中一个老师,他和我爸是朋友。”
顾清溪点头:“我去我们中学。”
两个姑娘互相扶持着,撑着打颤的腿儿顶着雨往前走,终于到了学校那条街道上,两个人互相握了握手,一个去二中,一个去自己学校。
顾清溪走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开始砸门。
如果是之前,她可能还收敛一些,但是现在后面有了闫守新撑腰,她肆无忌惮地砸门。
但也许是雨声太大,而那守门的大爷睡得太死,砸了好几下竟然没反应。
她急了,这怎么行,那个坍塌随时可能发生,必须争分夺秒。
当下心一横,她直接顺着那铁门往上爬。
这大铁门有些年月了,并不算太高,这是挡君子不挡小人的,顾清溪再怎么样也是农村长大的,爬树还是会的,虽然下着雨,这铁棍打滑,并不好爬,但她到底是爬上去,并小心地翻身进了学校。
进了学校的时候,瘸腿的看门大爷也没醒,她顾不上别的,径自往校园里面跑去。
她知道班主任王老师的宿舍,王老师一家子住在学校十平米的小平房里,她径自跑过去,便开始敲王老师家的门。
敲了好几下,也没动静,她只好气喘吁吁地喊:“王老师,是我,我是顾清溪。”
她拼命地用最大的声音去喊,然而喊出来后,听在耳中,才知道有多虚弱无力。
好在里面传来了回应,是王老师爱人的声音,王老师爱人显然也是战战兢兢:“什么人哪?”
顾清溪顿时看到了希望,她连忙说:“我是顾清溪,是王老师班上的学生,我是有事来找王老师,记事!”
说完后,她赶紧补充:“师母,你别担心,就我一个人,确实是有事!”
王老师是经过那些年的,估计看到学生半夜敲门,心里先怕了,她说这话是为了让师母放心。
果然,王师母听到这话后,过来打开了门。
打开门后,王师母看到顾清溪,也是吓了一跳:“你,你这是怎么了?”
她约莫记得班上有个这样的女学生,长得好看,也乖,听话,学习好,她见到过,大致也能认出来。
但是现在,站在门外的女生,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左边脸上还染着血,就像半夜敲门的女鬼一样!
王师母当场吓傻了。
顾清溪知道自己吓人,赶紧抹了一把脸上,快速地向王师母解释了这件事,解释的功夫,王老师也过来,听说了,二话没说,穿上衣服,就嘱咐自己媳妇:“你领着孩子,先把各家老师都叫起来,让他们也赶紧行动起来,我这就跟着清溪过去学生宿舍。”
他没说的是,其实他一直都没睡,就在这里辗转反侧,担心宿舍漏雨,担心学生受罪,他也犹豫着要不要去通知学生们,但是事关重大,学校领导没有通知,他一个普通班主任这样做合适吗?再说他也没想好怎么安置学生,如果万一安置的过程中出了事,他会担什么责任?
一个老师的师德,一个做人的基本良心,他都有,但是过去曾经遭遇的一些事,让他年轻时候的骄傲沉淀为了骨子里的低调,许多事,并不敢出头,那些事彻底停了也就几年时间,心里的烙印还在,并在午夜梦回时隐隐作疼。
如今在挣扎纠结的时候,顾清溪来敲门,而且理由很光明正大,是县委里的人传信,这么一来,他终于有了勇气。
这个时候雨势竟然稍微缓了下来,王老师领着顾清溪沿着走廊快步地跑,跑着跑着,王老师突然停了下来:“你去女生宿舍,我去男生宿舍!”
之后他想到了:“清溪,你去女生宿舍,然后再去咱们班男生宿舍,我先过去高一还有初中的宿舍,那边在围墙边上,更容易出事。”
顾清溪作为一个女生,去男生宿舍叫人,显然不合适,但是关键时候,自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顾清溪连忙点头:“好。”
一时迈步走的时候,王老师却又叫住了她。
“顾清溪。”他喊她,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怎么了,王老师?”顾清溪有些疑惑,她一直觉得老师很坚强稳重,没想到现在他异常激动,情绪很不稳的样子。
“谢谢你。”说完这个,王老师转身,一头扎入了雨幕之中。
顾清溪稍怔了下,就想起来上辈子一个细节。
上辈子,当那天二中出事,她看到王老师和大家宣布了这件事后,便背过身去,他应该是擦了擦眼泪。
其实擦眼泪并没什么,听说了这种惨剧,谁不想哭,但是她总觉得,在王老师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他含泪的眼中有着负罪和纠结,又多少有些庆幸。
那个眼神太复杂,她并不能读懂。
以至于很多年后,偶尔间自己讲课的时候,看到教室的窗户,或者看到眼前的黑板擦,她眼前就会浮现出过去一些画面。
那些画面,甚至也许并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也不是和自己有关的,但就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屋檐边缘落下来,她低头往前跑,手指下意识地撩着紧贴在脸上的油布,当凄冷的风吹在手上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
其实上辈子的王老师也许纠结过,曾经在风雨交加的夜晚辗转难眠,只不过他并不敢多走一步。
后来出事了,坍塌的是二中的宿舍,他是庆幸,愧疚,但也后怕,怕自己一念之差不曾做出什么,自己的学生就那么遭殃。
这一世,自己过来,其实并不是自己说动了他,他也不需要劝说,他只是需要一个很小的外力推动罢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顾清溪已经到了女生宿舍门前,她想着是先叫了女生宿舍的门,让她们互相传信过去大礼堂,之后自己再去男生宿舍那里。
当下跑过去,疯狂地敲门,舍管阿姨抱怨着打开了门,打开门后,顾清溪赶紧和阿姨提了这事。
阿姨:“啥?不就是下雨,至于——”
她话说到一半,顾清溪冷着脸说:“阿姨,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出事怎么都行,出了事,你能担负得起责任吗?”
她本来大半夜奔波,脸上已经惨白,如今这么冷下脸,倒是把那阿姨吓得不轻,连忙说:“行,行,叫人,我叫人还不行吗?”
阿姨过去叫人了,顾清溪也没闲着,看到旁边有一个车喇叭,那是废旧淘汰车子上的,平时要大家就寝的时候,阿姨会按动那个车喇叭,按下来声音很响,顾清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过来那个按。
她这么一按,刺耳的声音顿时回响在宿舍的走廊过道上,不少人开始醒来,宿舍里发生了抱怨声。
顾清溪开始喊了:“都起来了,王老师说了,让大家去礼堂会合!”
她这么一喊,自然有人揉着惺忪的睡眼披了衣服出来,大家一个个抱怨着说:“这是要干啥,大半夜的,外面下雨的,我们怎么过去大礼堂?”
也有人小声说:“学校要干嘛,又要我们检查啥!”
上次查宿舍的事大家都还记得呢。
顾清溪便将为了安全,打算把大家转移到大礼堂的事说了,一时之间,有人自然是听了,本来这宿舍滴滴答地漏雨就挺害怕的,甚至还庆幸“学校真好,半夜还操心着我们的事”。
但是也有个别的,就是不想动弹,觉得被窝里挺舒服的,干嘛要出去受罪?
“不就这一晚上,至于吗?”有人大声抱怨说:“再说大礼堂怎么住?男生女生一起吗?那我们怎么办?”
这一说,算是说到了关键,有人就不乐意了。
顾清溪见此,知道自己多说了没用,便径自过去宿舍。
宿舍里,彭春燕还在抱着被子睡觉,胡翠花在那里皱着眉头惊疑不定,顾清溪直接过去将彭春燕揪起来:“班主任让我通知你们,说下雨天宿舍危险,为了大家的安危,尽快去大礼堂,别耽误。”
彭春燕:“啊?”
顾清溪再一次重复:“是王老师说的,怕下雨天大家出事,让大家去大礼堂,大礼堂是前几年修的比较安全。”
胡翠花皱眉:“你,你这是啥意思?会出啥事?让我们去哪儿?”
顾清溪不想理会了,她实在没有时间,特意跑来说一声已经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