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了过年那两天,大家忙着拜年什么的,只怕是连个牌搭子都没了。
萧胜天:“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不过买了几挂炮仗,到时候放放,讨个吉利,还能跑过去逗小孩玩。”
顾清溪听着,又想笑,又有些难过,想着过年时候,自己一家热热闹闹的,他一个人孤零零,一时又想着,上一世的他单身一人,那么多年,那些年,他怎么过的?
纵然有事业,但过年时候,也不可能一直加班啊。
一时低声道:“那你没事去打打牌也挺好的,或者跟着村里人一起拜年,人多热闹些。”
萧胜天却突然道:“你喝酒了?”
顾清溪:“啊?”
萧胜天:“我怎么闻到一丝酒气。”
淡淡的女孩儿清香,有那么一丝似有若无的酒气。
顾清溪愣了下,之后明白了:“我刚吃了两个蹦枣。”
蹦枣是她们这里习惯做的,是秋天大枣丰收的季节,直接从树上摘了那些丝毫不会有任何伤痕的大枣,挑拣过后,用酒闷在罐子里,闷一段时间就差不多了,到了冬天,嘴馋的时候拿出来一个吃,或者过年上供用。
萧胜天笑了:“我说呢,还以为你成了小酒鬼。”
顾清溪也笑,笑着问:“你爱吃蹦枣吗?”
萧胜天:“还好,不过我奶奶可不会做这个,只在别人家吃过。”
顾清溪听这个,笑得抿唇:“那你等着,我家里做了,我去取一些来给你吃,好不好?”
萧胜天:“好。”
顾清溪当即就要过去,萧胜天却喊住她:“先别急。”
顾清溪疑惑地看他。
萧胜天犹豫了下,说:“说会话再去,我怕你回去后就不方便出来了。”
他声音低低的,听得顾清溪心尖儿震颤,有些羞涩,又许多甜蜜。
她垂下眼,低声说:“好……那你要说什么?”
萧胜天却并不说话,只看着她。
顾清溪脸上燥热,其实她明白他的心思,自己何尝不是,无论说什么,只要是和他说话,自己心里就喜欢。
萧胜天:“你哥嫂弄了一些编织品,听说不错,我朋友也和我提起过,当时我还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还挺能折腾的。”
他一直觉得她乖乖的,就应该安静地坐在桌子前读书学习,没想到她还有这心思。
顾清溪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就当他是夸自己吧,可这些主意,可不是自己凭空想出来的,那是他上辈子后来回乡的投资项目,是他为县里谋的福利,自己如今照搬过来,却被他夸,难免有些羞愧。
至于他说的朋友,应该是霍玉灿吧?
于是低声道:“那天在县委,有一位姓霍的,他是你朋友?”
萧胜天:“嗯。”
他没说的是,霍玉灿后来跑过去,拍着他的肩膀替他叹息,说小姑娘长得那么好看,又是县高中的学生,而且看样子,骨子里清高得很,对你也没多大兴趣,怕是难,劝他说不要剃头担子一头热。
他便是心里有底,但听了这个,又见不到人,这些日子多少有些难受,心就那么吊着。
想过去学校找她,见她一面,确定下她没变心思,又怕影响她学习。
他试探着道:“他是不是给你瞎说了不少话?”
顾清溪想起霍云灿在自己面前的那些吹嘘,想笑,不过忍下了:“是不少。”
萧胜天:“他说什么了?”
顾清溪看他竟然问得有些急,便故意淡声说:“我忘了。”
萧胜天:“怎么可能忘,他如果多说了什么,那就是瞎说,你别信。”
顾清溪:“你干嘛这么着急,难道有什么不想让我听的?”
萧胜天:“怎么可能,没有。”
顾清溪反而是想多了,她想起来那个叫秀菊的姑娘,小姑娘和萧胜天是一个村,算是青梅竹马吧,看着长得也算秀气好看……
便是知道应该没什么,心里还是冒出了酸泡泡,难受。
顾清溪:“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萧胜天却盯着顾清溪,突然道:“你该不会想多了吧?难道是因为秀菊给我递水?”
顾清溪陡然间被说破心事,脸上轰一下子红了,她赶紧否认:“才没有,这算什么,不就是递水吗?”
原来他知道!
她还以为他根本没想到这一层,也就不打算说。
萧胜天:“是吗?我看你当时那不高兴的样子,明显是不喜欢。”
顾清溪硬着头皮否认:“我没有……”
萧胜天:“那好吧,下次人家递给我水,我就接了。”
顾清溪顿时瞪大眼睛看着他。
萧胜天看着她,笑了,之后才道:“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就是一个村里的,没别的,这次回来,她还给我送过吃的,我也没要,我——”
他略沉吟了下,才低声道:“我心里装不下别的。”
这话说得含蓄,但是她明白他的意思。
远处传来鞭炮声,还有小孩子的笑闹声,他温热的气息将她包容,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着,就这样下去,也不需要说什么话,就这么站在他面前,站到天长地久,她也心满意足。
不过终究不可能。
她抬头看向他:“我去给你拿蹦枣,我家院子东边外面有篱笆,你在篱笆下头等着我。”
说完这个她补充一句:“我爹娘轻易不去那边,不过我会过去借口找找有没有鸡蛋,去捡鸡蛋。”
萧胜天点头。
于是顾清溪匆忙回了家,回到家的时候,也是巧了,爹娘都不在,估计出去找邻居玩去了,哥嫂也在他们自己屋里忙活,她赶紧拿了一些蹦枣,又取了一大把爆米花,用干净的手帕装着,之后匆忙跑出去。
跑出去的时候,他果然在篱笆下面等着自己。
她一股脑塞给他:“给,你尝尝,这爆米花新爆的。”
萧胜天接过来在手里:“那次你给我的小狗,是你自己编的?”
提起那个小狗,顾清溪有些羞愧:“是,编得不太好,第一次编。”
萧胜天:“挺好看的,我很喜欢。”
顾清溪:“是吗,那我再给你编一个?你喜欢什么?”
萧胜天:“不要了,你学习忙,别耽误那个时间。”
顾清溪:“那我回去了?”
这就在她家门外,到底这事父母不知道,她心虚,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贼。
萧胜天却递给她一个东西:“这个给你。”
顾清溪看过去,却是一个小小的小圆铁盒,上面印着花好月圆的图案,写着三个黑色的小字“雪花膏”。
这个很好看,和时下大家用的不太一样,农村一般用凡士林就行了,县城里讲究的用贝壳的雪花膏,就是普通贝壳里面装了雪花膏封上,上面贴一个小标签,倒是少用这种铁盒装的。
顾清溪抬头看他,萧胜天却没看她,眸光看向旁边的篱笆。
顾清溪:“干嘛给我买这个?”
她其实并不需要这个,年轻是最好的护肤品,并不需要涂抹什么,况且还要花钱,她并不想让萧胜天花钱,想让他省着。
萧胜天:“你……不喜欢啊?”
顾清溪:“觉得用不上,没必要。”
萧胜天握着那雪花膏,看向她:“你——”
霍云灿说,姑娘家都喜欢这个,如果她收了,这才算是定下来,如果不收,以后一定有变故。
“毕竟人家长得好看,还是高中生,不说以后万一考上了,鲤鱼跳龙门,那身份不一样了,就是没考上,你觉得这样的姑娘,谁家不想娶?”
不过现在他想着,她现在一心学习,对这个普通姑娘喜欢的未必就喜欢,她不是秀菊桂花那种盼着相亲谈对象找个好亲事的姑娘。
沉吟了下,有些艰难地说:“不想要那就算了。”
顾清溪看着他,接过来了雪花膏。
铁盒子在冬天里沁凉,不过上面有他手上余温,她握着只觉得烫手心。
她垂下眼,低声说:“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觉得太浪费,有些东西没必要,何必花那个钱。”
萧胜天听了,忙道:“我这次找来了化肥,能赚一些钱,所以应该一时不缺钱,不过你说得对,以后我听你的,不乱买这些了。”
顾清溪听着这话太亲近了:“你也不用都听我的啊,你自己看着办,不过不用给我买。”
萧胜天:“好。”
这个时候,顾清溪家院子里已经传来动静,估计是她爹娘回来了。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自己给自己做点好吃的。”
“嗯,知道。”
第39章 过年
鞭炮声声辞旧岁, 顾清溪哥哥用一根竹竿挑着鞭炮,在那里噼里啪啦地放,顾清溪在灶房里拉风箱烧火, 她娘下饺子,她嫂子还在那里忙活砸纸钱。
虽说经过那十年,过年供奉的事消减了, 但是农村里还是信这个, 一切从简也得办。
她嫂子把铁戳子戳在粗糙的土黄草纸上, 用锤子砸, 草纸上便出现一个个的圆印子,这便是他们自制的烧纸钱了。
砸了好大一摞,之后她娘这里饺子也出锅了, 便把饺子先供在自家祖宗和老天爷观音菩萨面前,烧香供奉,烧纸磕头, 嘴里念念有词。
无非就是希望祖宗们还有老天爷观音菩萨都保佑家里和顺,让儿子赶紧生出大胖小子, 闺女考上大学去城里吃商品粮。
顾清溪看着被烟熏黄的墙壁上,那新贴上的各路神仙画像, 这个年代的印刷品, 神仙们有着浓黑的眉和夸张的嘴唇,头戴繁琐的冠,郑重地坐在那里。
她不知道这个世上有没有神,自己的重生也许是灵魂的穿越, 也许是平行空间的记忆错置, 不过不管有没有, 她心里都明白, 要想有美好的将来,只能靠自己,神仙是顾不上谁家闺女考大学的。
供奉过后,就可以吃饺子了,热腾腾的饺子里面是白菜和猪肉,农村最传统的馅料,吃在嘴里喷香,香得人满心喜欢。
“今年咱们饺子里舍得放肉,吃着就是香!”
“是,有肉就是好吃。”
廖金月听着大家伙这么说,笑得合不拢嘴:“过了年,咱好好干,争取过年时候吃上满兜肉的饺子。”
在这热闹中,年三十,一家子吃着爆米花守夜,廖金月也拿来了两幅扑克牌,一家子打牌玩,还随手拿了花生来当赌注,谁输了就给对方一粒花生,一时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庄稼人,一年到头忙,也就过年时候,可以歇歇玩玩了。
顾清溪摸着牌,却想起来萧胜天,钻心地想,大年三十肯定没人陪他玩牌,他在干嘛呢,是不是很无聊,是不是一个人躺在那里睡,还是一个人在那里玩炮仗?
过年过节的,别人家鞭炮阵阵欢声笑语,孤独的人就越发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