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县忙道:“蒲城地处北疆,一年里有大半年都是冰天雪地的,酒能暖身,万万少不得,尤其狄人的烈酒,先头没打仗的时候,倒是有两家酒坊,都是狄人开的,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后来北狄的大王下了令,禁止把他们酒外卖,那两个酒坊的老板没了生意,就关门走了 。”
谢洵点了点头,城西已烧成了焦土,所以不可能是城西,那么必是城东了,想到此,忙吩咐知县带路,去城东的酒坊。
城西虽烧的没剩下什么,城东倒还算完好,据蒲城的知县说这酒坊前面是门面,酿酒的作坊跟酒窖都在后头。
谢洵一到,就看见酒坊已被兵将团团围住,十几个北狄的残兵败将守在酒坊门口,与兵士对峙,酒坊的门开着,能看见姜兴正坐在里面,手里的提着酒囊,像是正等什么人来。
兵士过来道:“殿下在他们手上,我等不敢轻举妄动。”
谢洵点点头开口道:“姜兴,你一个北狄大王,先是暗箭伤人后又做出挟持之事,如此卑劣行径实非英雄所为。”
姜兴走了出来,身上的盔甲烧乱七八糟,头发烧焦了一片,脸上黑的都看不见本色了,跟昨晚在城下叫战的时候判若两人,只不过那双眼依旧阴沉狠辣。
打量了谢洵一遭:“你是什么人?”
谢洵:“在下谢洵。”
姜兴:“谢,你是谢家人呢,定国公是你什么人?”
谢洵心说,自己老爹虽不理军务多年,这名声还是蛮大的:“正是家父。”
姜兴挑了挑眉:“都说谢家世代将门,以前听人说过当年定国公在北疆何等威猛,本王不曾领教,一直引以为憾事。不知老国公如今可还康健?。”
这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谢洵:“劳大王惦记了,家父虽如今不能带兵出征,身子骨还算康健,我这临出来之前,还跟我提起你们北狄呢。”
姜兴颇有兴致:“哦,国公爷提起北狄,可说了什么?”
谢洵:“家父言道,你们北狄人只认拳头不认其他,谁拳头硬谁老大,这一仗既然打了,就得打疼了,疼了你们这些狄人才能记住教训。”
姜兴:“老国公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这话说得霸气,本王佩服,不过,刚你说本王此番并非英雄所为,那本王倒想问问,你们使诈诱本王进城,一把火,我北狄的十万大军烧死大半,如此又算什么英雄?”
谢洵:“你北狄屡次犯我大晋北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更是兵临城下,我大晋本是礼仪之邦,我大晋天子深忧百姓疾苦,本不想兴兵,可北狄却狼子野心,想取我大晋的锦绣河山,被逼无奈只得应战,至于诱敌深入,聚而歼之,这是兵法韬略,跟你暗箭伤人怎可同日而语。”
姜兴听了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谢家人竟还能如此巧言善变,不过,即便你再能说,今日也别想救回你们的睿王,本王的性子你大约不知,就算死也得寻个伴儿。”
谢洵一惊:“你想做什么?”
姜兴:“不做什么,就是让你大晋的大将军王与本王陪葬。”话音一落,手中酒囊从头兜下,怀中掏出火折子来,一晃转身扑进酒坊之中,轰一声,顿时火光冲天……
☆、九十一章 …
阿十从梦中惊醒, 蹭的坐了起来,冬儿听见动静忙进来, 掌亮床前的犀角琉璃灯, 拢起帐子, 就着灯亮见阿十满头的汗,吓了一跳:“小姐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病了, 怎出了这么多汗,你这就去寻七少爷?”
阿十一把抓住她:“不妨事,只是做了个梦, 你去给我倒盏茶过来。”
冬儿点点头:“去那边儿把桌上暖套子里温着的茶壶提了出来, 倒了一小盏递给阿十吃了,接过空盏搁在一边儿:“小姐是做了怎样的梦, 吓成这般,脸色都变了。”
阿十不觉想起刚才的梦,冲天的火光,仿佛要把一切都焚毁 ,然后她看见了睿王, 他冲自己挥了挥手,自己刚要跟他说话, 不想他却转身投入大火之中,她着急冲了过去,却发现她跟那些火仿佛隔着一层,她根本过不去。
这样的梦让她有些怕, 是不是北疆蒲城那边儿出了什么事儿,她已经有半个月未收到蒲城的信了,自己去了荣昌号几趟,刘喜儿吱吱呜呜闪闪躲躲,说蒲城一战咱们大晋胜了,两边如今正善良和谈之事,想必忙的很,故此近日并无信件送回来。
这个理由实在有些牵强,自大军开拔,每十天便会有信送到自己手上,便大军到了蒲城也是一样,如今却已过了半个月,甚至大晋胜了的消息,自己竟也是从八嫂嘴里听来的。
不是自己疑神疑鬼,而是她真切的感觉到所有人仿佛有意瞒着她什么,他们瞒她的能是什么,无非就是睿王,难道他真的出事了,刚才那个梦就是征兆。
想到此,把茶盏往冬儿手里一塞,跳下床榻就要往外走,冬儿吓了一跳忙拦住她:“这会儿天还没亮呢,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阿十:“你别拦着我,我去找八哥,我有事问他。”
冬儿:“便再要紧的事儿,也得等天亮啊,这会儿八少爷跟八少奶奶正睡着呢,小姐去了不妥当。”
阿十:“你别管,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寻八哥问清楚。”
冬儿见拦不住忙道:“那小姐也不能这么去吧。”
阿十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贴身的中衣,这么出去是不大妥当,去那边儿龙门架上取了衣裳披上:“这样总成了吧。”撂下话,跑了出去。
八哥八嫂就在自己院子旁边,从廊间的腰子门过去就是八哥的院子,她是知道八哥习惯的,自从娶了八嫂,除非衙门里太忙,回不来,只要能回来,天一黑必然回屋熄灯睡觉。
这会儿已是三更天,按说八哥八嫂应该睡得正熟,却不想只有八嫂,外头值夜的婆子,小声说,少奶奶在屋里睡着呢,八少爷还在老爷屋里说是商量什么要紧事儿呢。”
阿十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会儿八哥在爹娘屋里做什么,什么要紧事儿,非得半夜三更的商议不可,莫非真是蒲城出事儿了……
想着阿十掉头往她爹娘院子里来了,刚拐过廊子远远就瞧见爹娘院门外有个人影,略走进些,方瞧出是王嬷嬷。
王嬷嬷是阿娘的陪嫁丫头,伺候了阿娘一辈子,也是看着他们长起来的,虽是嬷嬷,可在国公府却没人把她当下人看待,他们兄妹更是视她如长辈。
以王嬷嬷的地位,怎会在院外守门,除非是真有大事,不想让自己知道,阿娘不放心别人,才会遣了王嬷嬷出来瞄着自己。
阿十越发觉得不好,想来若自己从院门进去,王嬷嬷知道必回知会屋里,便从旁边绕过去,绕到正院后头,从墙头翻了过去,躲过后头值夜的婆子,摸到了窗下。
这一到窗下,听见里头的说话声竟不止八哥,她贴着窗户听了听,除了九哥不不在,其他八个哥哥都齐了,不禁哥哥们都齐了,连嫂子们也都在,整个一个谢府的家庭会议,既是家庭会议怎么独独不叫自己,八嫂不来正常,八嫂跟其他的嫂子们不一样,以八嫂的脾性,便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八嫂知道了了也没用,反倒白跟着担心。
可自己又不是八嫂,谢家里什么事儿需这般防贼似的瞒着自己,正想着,忽听里头五哥的声音:“我就说阿十年纪还小,成亲的事儿不着急,再等上个一两年也不晚,怎么也得好好选个妥当的才好,若是早听了我的,哪会落到如此境地。”
五嫂:“你这是什么话,怎么连公公婆婆都怪上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十都十六了年纪可不小了,你看看京中世族中的姑娘,哪个不是早早就定了亲事,一过了十五就成礼,阿十十六都算大的了,至于挑人,你看看睿王殿下的人品,相貌,品性,哪一样不是咱们大晋都拔尖儿的,除了他,再想找个配得上咱家阿十的可难了。”
五哥哼了一声:“命都没了,再好有什么用。”
五哥一句话阿十只觉如晴天霹雳一般,顷刻间在她头顶爆开,整个脑子都嗡嗡直响,练武之感觉本来就较常人敏锐,如今阿十一慌头磕在窗棂子上,发出声响,岂会不惊动屋里。
“谁在外头?八”八哥头一个跑了出来,看见窗根下,面如死灰的阿十愣了愣。
他愣神的功夫,阿十已经扑了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抬起头来紧紧盯着他:“八哥,你告诉我,五哥说的不是真的,他没事儿,他好好的在蒲城呢,你告诉我是不是?”
谢渲低头看着她,小丫头绝望中带着希冀的目光,让他心疼非常,犹记得这丫头刚出生的时候,软趴趴红通通像个难看的小猴子,可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却让他觉着异常兴奋,他在心里发誓,这一生自己都会护着她,让她不受一丁点的苦,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什么风雨都有他们这些哥哥挡着。
可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竟如此无力,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这丫头对睿王用情至深,若是自己说了实情,这丫头哪里受的住。
不说,更不可能,蒲城一战睿王跟北狄大王姜兴葬身火海的消息,就算他们再隐瞒,终究纸里包不住火,谢渲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把阿十揽在怀里紧紧抱着,却不吭声。
阿十彻底慌了,她太了解八哥,八哥不说话就等于告诉了她答案,可阿十不信,她不信,她从八哥怀里抬起头来:“八哥说话,你告诉我,他会回来的对不对?”
谢渲心疼的看着她,实在不忍,便想着要不还是顺着她说吧,点点头:“阿十说的是,他会回……”
八哥话未说完就被王氏夫人接了过去:“阿十,蒲城传来消息,睿王跟北狄大王一同葬身火海,因是在北狄人开的酒窖里,混着烈酒烧了一天,根本救不得,阿十,睿王死了,他回不来了。”
阿十呆呆看着王氏夫人,眼神直勾勾的,嘴里喃喃的嘀咕着:“不,不,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你们骗,我,你们都是骗我的,我不信,不信,死也不信,我要去找他,我现在就去找他,我会找到他的,一定会……”丢下话,从谢渲怀里出来,转身就走,谢渲一计手刀敲晕了她,抱了她放到屋里炕上:“阿娘,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