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妻  第21页

  但裴东明暗里发现,燕檀自成亲以后心事重重,极少展颜,他心中疑惑,也曾暗地里问过书香。

  书香不喜添由加醋,但也将从莲香那里听来的片言只语提两句,轻轻带去。

  燕檀苦笑一声:“裴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戍守边疆的,除了将军那样家世的,哪个不是穷苦出身?家底子拎起来抖两抖,能掉下来几两银子都不错了。就那还是拿命换来的。我家的那位……”

  裴东明正色道:“她若不是个安份过日子的,不如尽早休离了去,大好男儿,还怕没有好女子来托付?”

  燕檀望着城垛口外面敌营里明灭的火把,幽幽道:“我倒从未想过娶妻,况她容貌又好,心气难免高。我别的不求,只求一年半载,他能替我燕家传承子嗣,也算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了。至于往后……谁知道呢。”

  他这样说着,不知道是铠甲下的衣服太过单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只觉腔子里的热血都凉透了,掩在袖子里的大掌紧握成拳,若非裴东明就在身边,怕是早已一拳砸在了这厚重染血的城墙之上。

  第二日上午,两军大战,蛮夷数次欲攻上城楼,都无功而返,待得惨阳如血,鸣金收兵,城楼之上的众将士方才懈了心神。

  连存今日跟着左迁在城楼观战,他虽是文士,也是谈笑自若,指挥若定。

  蛮夷退回营中埋锅造饭,众将才觉出饥肠辘辘,正在商量今夜值守将士与明日布署,城下值守的士兵提着两个大大的篮子送了上来。

  “裴校尉家娘子说,听闻军师也上了战场,特做了饭食送上来慰劳军师。”

  连存心中闷笑,这小丫头心思太多,分明是心疼自家夫君,却拿了自己当幌子。

  他自军士手里接过那两个沉沉的篮子,又吩咐去拿了碗来,往城楼里值守房里放了,朝一众站着的年轻人挥挥手:“既然这是裴娘子孝敬我老人家的,你们都且自去觅食吧。”连左迁也不能幸免的被他赶了一回。

  裴东明涎着脸不肯走:“军师啊,今儿我蹭你一顿饭食,他日请你家去,让我家娘子做一桌好菜来招待你?”

  左迁轻笑一声,径自拉了条凳坐下来:“这两大篮子,军师你独自吞了也不怕撑破了肚皮?不如我等兄弟替你解决了?”

  说着招呼站着的其余众人。

  旁的人见军师与左迁在座,况又是裴家娘子送来的饭食,自然谦让一番,径自散去,唯燕檀被裴东明一把拉了坐下,贺黑子不用人谦让,早大大咧咧坐在了左迁旁边,不住啧嘴:“说起来,我家娘子做的饭食比裴娘子更好吃啊……好些日子吃不到我家娘子的饭,吃两口书香妹子的饭也不错。”

  这话引得裴东明不快,一脚踢在他胫骨上,“你个吃白食的!”

  贺黑子没躲开,重重挨了一下,正欲跳起来与裴东明打一架,军师已经掀开了其中一个篮子里的瓦罐,顿时一股清香的酒味飘了出来。

  “这……战时怎能饮酒?”左迁闻到酒味,已指着那瓦罐,见端了粗瓷碗的军士进来,连忙下令:“将这个瓦罐提下去。”

  贺黑子对着那瓦罐流口水,愣是不敢吭一声。

  就算是连存,虽然可与左迁调笑,但他到底乃是军中主帅,有违军令之事自然不敢多嘴。

  那军士将碗筷一一分发好了,笑道:“将军,裴娘子说了,这瓦罐里的虽然闻着有酒味,但实是甜汤,叫酒酿的。众将士在城头灌了一天的冷风,裴娘子说热热的喝一碗驱驱寒,然后再吃饭。”

  贺黑子大喜过望,大脑袋朝着瓦罐口探头一看,大喜过望。

  “这里面有枣子还有鸡蛋,我先尝尝。”

  说着拿起篮子里的木勺舀了半勺,喝了一口,喜的眉开眼笑:“甜的,好喝!”

  裴东明本来心中七上八下,正欲替书香分辩几句,还未来得及便被那军士解了窘境,大掌在贺黑子脑袋上使劲拍了一把:“你且坐着我来分。”

  一一替连存左迁燕檀盛了一碗,又替自己碗里分了,贺黑子眼巴巴瞧着,只差嚷起来了,他才将瓦罐里的最后一碗分了给他喝。

  众人端起碗来,但见碗里汤色浓白,漂着金黄色的鸡蛋花,白色的糯米粒,红艳艳的小枣,颜□人,各喝了一口,只觉甜滚热烫里透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味,还有一股枣香味,实是好喝。

  左迁的贴身护卫上前来,将篮子里的其余食物都摆上桌,掀开盖子来,一瓦盆浓赤酱醇的红烧肉,泛着油光,肉香味扑面而来,引人唾啐生津。还有刚烤出来的白皮面饼二十来个,其中有一个中间被切开,夹着些红烧肉,与其余的放在一处。

  裴东明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来,大大咬了一口,顿时满足的咪起了又眼,真是……太美味了,肉块入口即化,一嘴的膏腴脂香,与外皮烤的焦香酥脆,内里松软的饼子相得益彰,一点也不嫌肥厚。

  众人见这般吃法,赶紧各拿了饼子来,如法泡制,就着筷子吃起红烧肉来。

  那护卫再摆好了其余的,原来还有两个炒菜,一个辣辣的炒白菜,一个切的细细的炒土豆丝儿,另有白饭,这些饭食,座中诸人也尽够了。

  尽管食物简陋,但做的人足够尽心,与军中饭食天壤之别,这顿饭众人都吃的风卷残云。

  左迁虽出身高贵,但向来与军中将士同食,吃饱了摸着肚子满足的叹气:“往年我回京,就算是吃御宴也未曾这么满足过。”

  御宴说起来好听,菜色漂亮,但真正吃到嘴里,那滋味不过尔尔。

  概因人杂礼多,三跪九叩,早没了吃饭的兴致,又生怕行差踏错,端上来的热菜有时候早凉了。

  连存微微一笑:“这简单,不如回头将军与我都在东明家入了伙,每月交些饭食给裴娘子,每日中午也好让她做餐饭给我们?”

  他在军中多年,难得一次吃到这般可口的饭食,方才边吃已经早打好了盘算。

  在座诸人除了左迁与他,旁的可都是此次娶了媳妇儿的。

  就兴他们有热茶热饭,不能也让他跟着沾沾光?

  拉上左迁,纯粹是因为裴东明肯定无法拒绝。

  将军府厨子都是从京中寻了来的,惯会做精细菜,最看不起这般的大块肉大块面饼,又深觉边关食材稀少,大材小用,十分的抱屈,做出来的饭菜……实在不敢令人恭维。

  不过就是略比军营里的卖相好些,味道甜软些。

  裴东明正和了肉汤扒最后一口米饭,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呆了。

  ——这是把他家娘子当厨娘使唤了?

  “我……待我回去问问我家娘子?”

  这仗谁知道打到几时,不定过个十天半个月,军师忘了入伙这回事,他家娘子也好少些劳累。

  哪知道左迁打仗是个雷厉风行的,此刻也不待裴东明推脱,早高高兴兴指着自己的贴身护卫:“你回头拿十两银子,再从军师那里拿十两,一并送了给裴娘子,这阵子就有劳她了。”

  这些年来,连存奉左父之命辅佐他,在军中吃了不少苦,难得遇到个做饭合这位老先生口味的,左迁自然极为高兴。

  近日军中将士有不少成了亲,他生怕连存哪一日想成亲了,丢下他这一摊子跑了,到时候有他抓瞎的。

  ——能长长远远的留住连存,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裴东明内心苦苦挣扎:将军啊,我家娘子可并非你手下的兵啊!
  

  23 受伤

  书香近日焦虑辗转,日夜难安。

  每日城下杀声震天,战鼓不绝,眼瞧着不出半个月她就瘦了一圈,被郭大嫂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莲香与怀香这些日子也常寻了过来,皆是一幅神思不属的模样。

  这日子太难熬了。

  郭大嫂子见她双眼都怄了下去,眼瞧着身体更是单薄,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又追着赶着拖着她去干活。

  不过几日,西屋的地龙盘好了,又拿了柴火一日日的烧,要将炕皮烧干。

  库房的地窖也挖好了,又被郭大嫂子拖着去了集市买了土豆胡萝卜白菜白萝卜之类的装起来,下了窖,还买了个缸回来,腌了一缸酸菜……

  连她发的豆芽都长得老长,根茎嫩白,豆芽儿黄黄,都替连存拌了好几回小葱拌豆腐,肉炒豆芽菜,还包过几次饺子送到城楼,裴东明还未回来。

  这场仗已经打了一个多月了,她最多每日送饭过去的时候,抬头多望望高高的城楼,那上面铁甲林立,人挤着人,都是背着身子向着城下观战,连个正面都瞧不见,实在难分得清谁是谁。

  唯一的一次正碰上左迁在城楼督战,有次偶尔转头朝城下瞧来,又拍了拍身边将士丛中的一个肩膀,那人转过身来,书香霎时泪满眼眶。

  ——这样战火连天的时刻,这个男人竟然已经让她忍不住牵心挂肺,哪怕远远瞧着,心中也是激荡不已。这是她完全不曾想到过的。

  他还活着,并且安好。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隔着高高城楼,与城上城下驻守的军士,夫妻两个遥遥相望,各自给了对方一个安慰的笑容。

  书香捂住了嘴,忍着差点叫出声的激动,朝着裴东明挥了挥手。

  裴东明身边站着军中袍泽,城下蛮夷正蠢蠢欲动,大战又是迫在眉睫,他自不能大动,只是再向着城楼下那纤瘦的影子狠狠瞧了两眼,便毅然转过身去观战,身影很快与城楼之上观战的众人相融,再难分辨。

  当边城的初雪降临的时候,怀香被诊出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原来那一日莲香与怀香正在书香家里坐着,她家地龙烧得旺旺的,极是暖和,她两个便每日来她家串门,也稍稍排遣一下战时等待的焦燥。

  莲香有时候也帮着书香替连存准备饭食。虽然说是帮连存准备的,但哪次都要准备五六个人的饭,这也算是一件顶费功夫的事。

  那一日正好卤了猪蹄,书香特意留了两只猪蹄,一只给莲香怀香解馋,一只送了给郭大嫂子,哪知道等她从郭大嫂子家回来,就看到怀香对着猪蹄大吐特吐。

  书香吓得一大跳,只当这猪蹄做的有哪里不对劲了,连忙请了大夫来替怀香看诊。

  后来那大夫说是怀孕了,书香大松了一口气,莲香也喜笑盈盈,连向来不喜欢怀香的郭大嫂子也特别前来嘱咐了她许多。

  怀香近些日子多数跑来书香家蹭饭。

  她自己懒怠

没有书签
内容由网友上传,版权归原作者
© 2024 aishu.online.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