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个时候,谢柔惠让江铃回一趟彭水。
这个时候让回彭水意味着什么,江铃再清楚不过,她原本还有些迟疑,镇北王看起来也没那么严重,再说,丢下小姐一个人她也实在不放心,但谢柔惠再三让她走,江铃这才一咬牙收拾了直奔黔州。
紧赶慢赶来来回回正好赶上发丧,谢家的祭奠也及时的摆在了镇北王灵堂前。
她想说什么,谢柔惠却等不急,拉着她的手,一脸急切。
“兰儿怎么样?兰儿长高了吗?会走了吗?”她一叠声的问道,“会喊娘了吗?”
她离开家的时候,丈夫死了才半年,女儿也才满八个月,正咿咿呀呀的学语时,她想啊念啊夜夜不能寐。
可是娘不在跟前,兰儿怎么会学会叫娘。
想到这里谢柔惠抬袖子掩面哭起来。
她真不想嫁啊,她真不想嫁啊,她不想离开她的兰儿啊,可是她却连这句话都不敢说出口。
“小姐。”江铃噗通跪下了,伸手拉着她也开始哭,“家里,出事了。”
这一句话让谢柔惠一下子停下哭,有些惊讶的看着江铃,似乎没听清她说的话。
“你说什么?”她问道。
家里出事了?家里怎么会出事?家里能出什么事?
☆、第二章 变故
屋子里的哭声陡然变大,站在廊下的几个丫头不由打个哆嗦,互相使眼色,悄悄的向外挪去。
王妃的大丫头已经回来了,王妃本来就不用她们,那现在更没她们什么事了。
不如去外边看热闹吧。
脚步声从院子里远去了,屋子里的一个坐着一个跪着各自哭的人并没有理会。
“这不可能。”谢柔惠哭道,“咱们家的朱砂怎么会出问题?你还听到什么?”
江铃哭着摇头。
“家里人都不告诉我。”她说道,“就这些还是小小姐的乳母桐娘偷偷告诉我的。”
听到小小姐三字,谢柔惠哭的更痛。
“五老爷以身验丹死了,三老爷四老爷已经下了大狱,老爷被押解京城面圣,结果如何还不知道。”江铃说道。
谢柔惠急的站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没跟着老爷去京城,你等事情有了结果再回来啊。”她哭道。
江铃拉着她的衣袖抬起头。
“小姐,是老爷赶我走的。”她哭道,声音酸涩,一面俯身在地。
谢柔惠咬住下唇。
“江铃,我们,我们回黔州。”她说道。
江铃愕然抬头看着她。
“对,对,回黔州,现在就走。”谢柔惠说道,有些慌乱的四下看,“什么都不要收拾了,就这样,立刻就走。”
“小姐,你回去要如何?”江铃急急问道。
“我,我可以看看朱砂有没有问题,我看看我或许能帮上什么忙。”谢柔惠说道,一面流泪。
江铃凄然摇头。
“小姐,虽然小小姐还小,但大夫人还在呢。”她说道。
小姐虽然是谢家的嫡长女,但并没有成为丹主,她甚至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丹矿丹砂,按理说丹女成年后就可以代替母亲打理丹矿,祭祀,养砂,点矿,但直到小姐成亲生女,大夫人也没有将这些事交给小姐。
辨砂炼砂更是见都没见过,小姐回去又能做什么?
是啊,自己能做什么?
谢柔惠神情有些颓然。
她什么都不会,她就是个废物。
“…大夫人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咱们家的丹矿也不是第一次出问题了,家里的人心也都散了些,这一次闹出这样的事,我听桐娘说,三老爷四老爷是被二老爷押进官府的……。”
江铃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是啊,母亲的身子自从那场大病后就一直不好,又为丹矿熬心沥血,尤其是最近几年,连三月三的祭祀都几乎撑不下来。
谢柔惠掩面。
母亲身体每况愈下,族中的人对于她不能担起丹女之责也疑虑纷纷,虽然幸运的是她成亲第一胎就产下女儿,但女儿到底太小了,等到十三岁成人太久了。
丹矿小事不断,族中人心浮动,知道早晚要出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是会出这么大的事。
如果不是那一场大病,母亲也不会身子亏损。
如果不是姐姐出事,母亲也不会有那一场大病。
如果不是她,姐姐不会死,如果姐姐还在,母亲也不用一个人撑这么久…
“姐姐……”她喃喃说道,颓然坐下。
这一个词说出口,江铃身子一抖,伸手抓住谢柔惠的手。
“小姐,你在说什么!”她说道,“你又犯糊涂了是不是?”
“我没糊涂,江铃,别人不知道,别人要瞒着,你我还瞒着做什么?”谢柔惠哭道,“如果姐姐还在,家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铃用力的抓住谢柔惠的胳膊。
“你是大小姐,没有姐姐,你只有个妹妹,二小姐已经死了,你不要说胡话!”她竖眉低声喝道。
谢柔惠被她喊的一怔,胳膊的大力让她清醒过来,她看着江铃,江铃也看着她,二人对视一刻,抱头痛哭。
“小姐,小姐,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江铃哭着说道。
谢柔惠没有说话,只是哭,紧紧的抱着江铃,就像以前一样,只能在这个从小陪伴自己的丫头怀里中寻找依靠。
“…老爷去京城了,带着家里最得力的丹工,更况且也不能就说是咱们丹砂有问题,毕竟是练了丹药的,炼丹药又不仅仅是用朱砂,一定能证明清白。”
江铃斟了杯茶过来,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谢柔惠不知道听到没听到,神情恍惚的嗯了声,江铃把茶杯塞给她,她便接过。
“出砂不出丹,这是自来的规矩,真不该让邵铭清做咱们家的法师。”
江铃继续说道。
“说到底都是那个邵铭清惹出的事,到时候说清了,朝廷明察,一定会没事的。”
父亲一定心急如焚吧,母亲一定又日夜不能寐了,三婶和四婶会在家哭闹吧?还有五叔叔,还没成亲,就这样的死了,连个子嗣都没留下。
谢柔惠猛地又站起来。
“我要回去。”她说道。
江铃看着她。
“小姐,且不说你回去做什么。”她皱眉说道,“就说现在怎么能回去?”
镇北王正发丧呢。
“现在就走。”谢柔惠说道,“他们笑我怨我就随他们吧。”
反正在他们眼里自己本就是个笑话。
“您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的。”江铃说道。
“我知道我帮不上忙,父亲母亲也不想见我,可是这个时候,他们身边也没有别人了。”谢柔惠说道,一面落泪,“我帮不上忙,我,我就看着,我就呆在家里。”
江铃的眼泪也掉下来。
“小姐。”她跪下来,伸手拉住谢柔惠的衣袖,“大夫人让我给小姐捎句话。”
谢柔惠一怔,反手拉住江铃的手。
“你是说,母亲和你说话了?让你给我捎句话?母亲要和我说话了?”她问道,声音颤抖,似惊似喜似不可置信。
江铃心中酸涩点点头。
“夫人说你是外嫁女,跟谢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就是回去,也不会让你进门。”她低头带着几分不忍说道。
这么多年母亲没有和自己说过话,今日一开口说的便是恩断义绝,谢柔惠面色发白的又跌坐回去。
她知道,父亲母亲一直在容忍着她,当她生下女儿后,终于可以松口气,所以才会丈夫死了没有半年就把她嫁了出去,嫁的还是这么远,远的这辈子都似乎不会再见了。
她垂下头,泪如雨下。
他们让她嫁,她不敢说不。
他们不让她回去,她不敢说不。
“小姐,你放心,我托付人给打听着,一有消息就递过来。”江铃放低声音说道。
谢柔惠怔怔着没有动。
“哦对了,小小姐又长高了,也胖了,会说好些话了。”江铃又说道。
谢柔惠灰败的眼有几分光亮。
“是吗?”她问道,“多高了?”
江铃伸手比划一下。
“可结实了。”她笑道,“桐娘还偷偷的让我抱了抱,哎呦,我的胳膊都酸了。”
谢柔惠看着江铃比划的手,忍不住也伸出手在身边比划一下,想象着那个孩子站在自己身旁,走的时候还是几个月大的孩子,两年了,样子都要记不清了。
“她现在什么样?”她忍不住问道。
“跟小姐你长得一模一样。”江铃笑着说道,看着眼前的女子,“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谢柔惠看着她。
江铃比自己大五岁,是在自己五岁的时候来到自己身边的,那时候她都十岁了,所以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是吗?跟我一样啊。”她说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都忘了我什么样了。”
“小姐,你等着,我去给你画出来。”江铃笑着说道。
谢柔惠点点头,看着江铃,这才发现她一脸的疲惫,眼里红丝遍布。
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她又日夜赶路奔波…
谢柔惠又难过又心疼。
“你快去吧。”她说道,又叮嘱一句,“你歇息一下再画,没精神就画不好。”
江铃明白她的心意,含笑点点头。
“小姐,你也歇息一会儿吧。”她说道。
谢柔惠点点头,看着江铃退了出去。
她也好几天没歇息了,可是,如今更是没法歇息了。
家里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谢柔惠闭上眼用手帕掩面低声的哭起来。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可恨她什么事也做不了,除了远远的哭。
要是姐姐在的话,肯定不会这样了。
姐姐…
“嘉嘉。”
耳边响起脆脆的女孩子的声音。
谢柔惠忍不住睁开眼看去,面前日光闪亮,刺的她睁不开眼看不清,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便在她眼前晃。
“嘉嘉,嘉嘉,你又发呆。”她咯咯笑着说道。
嘉嘉?
谁是嘉嘉?
“嘉嘉是妹妹,妹妹要听话。”
一只手拉住她,摇摇晃晃。
眼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