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  第3页

让儿子像我这样,一辈子就只能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竖起耳朵听着隔壁这一场大吵大闹,张越越听越好奇,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出去。他才把门帘掀开了一个角,结果就听见砰地一声,定睛一看,却见是一个茶盏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此时此刻,他顿时把已经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却没有放下手中的帘子,而是藏在后头悄悄地看着听着。
  “大哥会做官,二哥精武艺,可我三十出头了却是一事无成,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我年少的时候一味无知浅薄。我这辈子算是废了,可老天有眼,竟是让越儿开窍了!他在老太太面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说了,老太太把那串从不离手的佛珠都给了他,就是超哥儿和起哥儿也不曾有这样的体面。”
  “可是……”
  “不用可是了……越儿出来,别在旁边偷听!”
  张越没想到张倬话说了一半就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只好讪讪地现身。他早知道这年头大家族都是家教森严,于是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却不料张倬缓步走到他面前,竟是蹲下了身子目光平齐地看着他。
  “越儿,今天你在老太太面前的那些话说得很好,以后也要讨老太太欢喜,明白么?”
  听了父亲这样的告诫,张越自然明白,当下便重重点了点头:“爹爹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练武,孝顺爹娘和祖母。”
  对于这样小大人似的回答,张倬顿时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站起身来来回回踱了几步,他忽然哈哈大笑。笑到末了,他便喃喃自语了一句。
  “老天爷,你总算是开眼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当下一个急停转过了身子,将双手重重地搭在张越肩头,一字一句地说:“越儿,我们张家的学堂中并不仅仅是张家子弟,还有不少是其他各家的子弟来附学的。这其中,有些人是一心读书,有些却贪玩淘气,你既然想要好好读书练武,不该理会的事情就不要理会,遇到事情多多想想我和你娘。”
  一旁的孙氏看见张越连连点头,心中也颇感欣慰,原本对于儿子要去上学的那种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及至听到张倬竟是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她不禁有些恼了。
  “好了好了,这不是还有半个月么?有什么事情你以后一桩桩一件件和越儿慢慢说,何必急在一时?我知道你指望越儿争一口气,但那也得慢慢来。”
  “若是由着你,好好的儿子又要给你惯坏了!”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老太太不过是眼下觉得新鲜多瞧他两眼,谁知道过后会不会丢到脑后去了!我若是不好好看着他宠着他,别人又不会记在心上!”
  “算了,我说不过你。总之,慈母多败儿,眼下他多吃了苦头,以后才会有出息。你这个当娘的在儿子身上多花些心思,这总是没错的。”
  “我可没你这么狠心……”
  瞧见父母两人之间仿佛有一种奇怪的旖旎气氛,张越怔了片刻便蹑手蹑脚溜之大吉。到了院子里,他方才不无感慨地想到――无论是哪个年头,父母仿佛都会把未完成的愿望寄托在子女身上,也不管他们是否承受得起――当然,哪怕是为了自己,再怎么沉甸甸的担子他也一定会扛下去的。
  三房一向是自家在房里吃晚饭,谁知这一天到了晚上摆饭的时候,张倬应友人之邀出门去了,老太太顾氏却派了灵犀送上了四样小菜,说是惦记着张越,特意让厨房做的。尽管不过是拌荞麦面、清炒莴笋丝、鸡丝豆腐,还有一碗酸梅汤,可老太太记得三房的孙儿却还是头一回,因此三房之内的几个丫鬟媳妇就连走路也多了些精神。
  母子俩吃过饭之后,孙氏便带着张越又走了一趟正房。到了那门口,却只见几个媳妇正往外抬一张小桌子,上头的菜大多都不曾动过几筷子。等这些人都过去了,方才有丫鬟挑起了帘子请他们进去。看着这情形,张越心中了然,二房一家定是都在这里和顾氏一起用的饭,孰亲孰疏不问自知。
  此时外头天色已是昏暗一片,屋子里点着明晃晃的蜡烛,倒是亮堂得很。张越只一扫就发觉这屋子里比白天热闹好些,除了那几个熟悉的丫鬟之外,还有两个似曾相识的少年。他们与他年纪相仿,却长得格外健壮,赫然便是张超张起兄弟。
  侍立在顾氏旁边的东方氏正在轻轻为她捶着肩背,看到孙氏和顾越进门来就笑道:“老太太,我就说越哥儿孝顺。您让人送去了四碟子清淡的小菜,他这会儿就来承欢了!越哥儿,刚刚超儿和起儿才给老太太讲了两个学堂里头的笑话,你既然来了,不如说道一个凑凑趣,也好让老太太乐一乐。”
  顾氏一听东方氏如此说,便指着身旁的一个小杌子让张越上前坐下,旋即冲东方氏嗔道:“越哥儿体弱多病,一年到头少有在外头厮混的时候,上学的天数统共加起来也没多少,也就跟着他父母认识几个字罢了,哪里知道什么笑话?”
  东方氏闻言顿时有些讪讪的,连忙赔笑道:“看我这记性,竟是忘了越哥儿身子不好这一茬。”
  张越却笑吟吟上前坐了,随即仰着头道:“既然大哥和二哥都说了,孙儿倒是想起了先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一个笑话。话说某个西席先生最好午睡,学生问他书上‘宰予昼寝’一句怎个解法。结果先生说:这句书别人不一定解得通,也就是先生我博学多才,我告诉你,宰,就是杀;予,就是我;昼,就是中午;寝,就是睡,合起来就是:‘杀了我也要午睡!’”
  话音刚落,一头就砰地一声,却是张起笑得跌在了地上。张超虽好些,却也在那里使劲揉着肚子。正喝茶的顾氏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旋即指着张越笑道:“越哥儿,那你可知道宰予昼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越心中一喜,连忙站起一躬身道:“我当初在学堂念书的时候,正好先生讲过论语上的这篇。记得是说孔夫子有个叫做宰予的弟子,大白天不好好读书却偷偷睡觉,于是引起了夫子震怒。孔夫子曾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自然最讨厌这等偷懒的作为。”
  想起张越自幼就是药罐子,上学不过是断断续续上的,顾氏不禁有些感慨,看孙儿的目光不禁更多了几分满意。
  “居然还能记得《论语》,实在是难为你了。把身体养好,到时候好好考一个功名,也为你爹娘好好争一口气!”


第五章 妯娌和夫妻
  “三弟妹,想不到越哥儿在病中你也没忘了让他念书,只这份心,我便无论如何也及不上。”
  出了顾氏正房,东方氏没走几步就回过头来对孙氏撂下了这么一句酸溜溜的话。似笑非笑地端详了张越一会,她忽然转头朝自己的两个儿子呵斥道:“你们两个一年到头都在学堂里头念书,却经常连背书都背不出来,以后好好学学越哥儿,否则仔细着再挨家法!”
  之前两兄弟还为了撺掇张越爬树吃了一顿排揎,尽管只是东方氏稍稍做了个样子,他们连根汗毛都没掉,但毕竟是没面子。如今再听母亲当着张越的面这么一训话,两兄弟当下就炸了。老二张起斜着眼睛瞥了张越一眼,瓮声瓮气地说道:“学他做什么?学他连爬树都会跌下来么?”
  老大张超打小就是被人夸赞长大的,当下也扬起头说:“娘,你不是经常说读书不要紧,练好武艺才是正道吗?刚刚祖母不是也说,要学叔祖和堂伯立军功吗!”
  张越听得此言,见东方氏嗔怒地喝斥起了张超张起两兄弟,他便笑嘻嘻开口说道:“二伯母,我不过就是记了一个典故,哪里比得上大哥和二哥文武双全?大哥和二哥又会读书,又能上马拉弓舞刀弄枪,哪像我连爬树都会摔下来?总之,我和大哥二哥比起来无论文武都差远了,以后还得请大哥二哥多多教几手呢!”
  张超十三岁,张起十二岁,两人都是素来最爱听好话的,一听文武双全这四个字登时眉飞色舞,再听到张越自陈差远了,他们刚刚的不高兴都丢到爪哇国了。
  不等东方氏回答,张起立刻拍了胸脯,而张超也紧随其后笑着应承道:“娘,三弟这话说得才对,上次的事情只是意外而已。他这细胳膊细腿的,要不是我和二弟看着保护着,在学堂早就被人欺负了。三弟你放心,以后只要跟着我和二弟,有好处我们决不会忘了你!”
  东方氏听得眉头大皱,可张越说张超张起文武双全,这话实实在在夸到了她的心坎上,因此也就不再计较两个儿子的自说自话。她退后一步与孙氏又搭了几句,一番场面话说道完,瞧见那边两个儿子竟还在拉着张越嘀嘀咕咕,她不禁有些纳罕,上前三言两语就硬是把两个儿子一起拉走了。
  孙氏和东方氏妯娌之间素来就是淡淡的,刚刚不过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看到东方氏走了方才如释重负。拉着儿子出了正房所在的小院,经过穿廊来到了人较少的夹道,她立刻吩咐随行的两个媳妇远远跟着,随即便低声向张越告诫了起来。
  听到孙氏反反复复叮嘱以后不准和张超张起兄弟走得太近,就差没明说某些人是洪水猛兽,张越只好连连点头,心中却在暗暗摇头。
  张超张起兄弟俩不过是两个被惯坏的小霸王而已,那急躁的脾气好对付得很。而照表面情形来看,东方氏顶多就是争强好胜,应该不至于对他这个侄儿有什么真正的坏心。
  忽然,他想起今天一直在顾氏那里并没有看见二房那位堂妹,不禁有些疑惑,又走了几步便问道:“娘,我怎么在祖母那里没有看到二妹妹?”
  “二妹妹?”孙氏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想到这个称呼指代的是谁,顿时嗤笑了一声,“老太太喜欢的是男孩,你二妹妹是庶出又是女孩,自然少有到跟前露脸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
  由于路上黑,孙氏也看不见张越面上若有所思的表情。想到今天少有地得到了婆婆的几句夸赞,她只觉得走在路上也有些飘飘荡荡不着力。她娘家固然是有几个钱,但再有钱也不能和张家的根基相比。她那两个哥哥又惯会踩低逢高的,不能有多大指望。低头看了埋头走路的儿子一眼,她心中隐隐约约生出了一个念头。
  或许丈夫说得对,儿子才是他们出头的希望?她只有这个唯一的儿子,那是她唯一的倚靠,她自然是乐得见他好学上进,到时候得了功名建了武勋,她也好博一个封赐。东方氏既然是妻凭夫贵,难道她就不能母以子贵?
  母子俩一路回到了西院,恰逢满身酒气的张倬也在这时候跨进了院门。瞧见丈夫醉醺醺的模样,孙氏顿时有些恼火,急忙吩咐两个丫头上去搀扶着丈夫,旋即便嗔怪道:“这么晚了偏喝得醉醺醺回来,若是老太太知道了又少不得好一顿训斥!”
  张倬此时已经是喝得舌头也有些大了,面对妻子的排揎却也不恼,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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