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顿了顿,问:“为何?”
蓝靛只是看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而眼神微冷。
鹿源沉吟稍许,便道:“我不可能会对先生不利,眼下天枢殿已是山雨欲来之势,你我二人还是莫要起争执为好。”
蓝靛道:“我或许能相信你不会受司徒镜胁迫,但,先生现在亦不能因你而分心。”
“你以为我会告诉先生。”鹿源恍悟,随后淡淡一笑,“蓝掌事多虑了,此事我自己会解决,绝不会让先生多费一点心。”
他面色极为平静,那是一种已有了决策,并且心志坚定,因而看淡生死后的平静,这是,已抱着求死之心?!
蓝靛定定看了他一会,才又问:“你还能活多久?
鹿源沉默了一会才道:“这就要看大祭司的心情了,刚刚他只是让命蛊动了一下,它并未完全苏醒,不过也快了。若我运气好些,兴许能看到先生清除污浊邪物,胜利归来的那一日,若运气不好……多少也能熬上三四天吧。”
蓝靛意外于他的坦诚,更惊讶于他说出的时间竟会如此之短。
鹿源想了想,又道:“这几日我会尽快将我手里的一应事务整理清楚,列出个章程来。只是眼下天枢殿内值得信任,并且还能接手我之事的人选,暂时还找不到合适的。所以会先交托到蓝掌事您手里,旗殿侍长那里我也会留一部分,到时就劳烦二位交给安先生。”
蓝靛迟疑了一下,才问:“你不打算亲自交给先生?”
鹿源道:“既然司徒镜已经催动了命蛊,我就无法保证当见到先生时,先生会看不出来,所以我……不会再见先生了。”
他说出最后那句话时,语气很是平常,但闻者却听出了里面有无尽的落寞。
蓝靛一时无言。
鹿源接着又道:“还有一事,便是镇香使白焰,此人我一直觉得他进入天枢殿,是另有目的,只是我怕是不能再替先生盯着他了,以后也只能托蓝掌事多多留心,鹿源在此先谢过了。”他说着,就弯下腰给蓝靛郑重行了一礼。
蓝靛微怔,受了他这一礼后,开口道:“那也是我份内之事,我自会尽职尽责。”
鹿源直起腰,面上浮出浅笑,衬得他眉眼如画,一笑而倾城。
……
腊月二十五,藏香楼的廖掌事连夜将新的人手安排妥当,不过一个晚上,藏香楼的事情就恢复了正常。并且在刑院和鹿源的联手强压下,香殿各司都极配合,基本没耽误什么事,该送上来的香品一样都没漏,该送下去的香品也一刻都没耽误。
只要失窃的那些香品,已全权交由刑院负责察办,余者皆不能过问。
天枢殿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甚至影响到了其余六殿。于是明明春节将近,长香殿各处都挂起了除旧迎新的灯花,上上下下也都开始发放新的布匹器具等物,长香殿的一切看起来和往常年底的时候无异。可如果有人留意各处负责人的话,就会发觉,他们每个人近来行事都添了几分以往没有的小心,偶尔还会私下交流几句,但又点到为止,不敢说得过多。
下午,蓝靛过来找鹿源的时候,正好鹿源已整理好手里的事情,正打算着人去请蓝靛。
蓝靛看着交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只见上面所写,件件条理清晰,人事安排得当,赏罚分明,香殿不足之处亦一一点出,这绝非一日一夜功夫可得,便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整理这些东西的。”
鹿源随口道:“大约一个月前吧。”
蓝靛又看了他一眼,一个月前,他就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了?!
鹿源放下笔,然后问:“蓝掌事找我何事?”
蓝靛便拿出长香殿的地图交给鹿源:“大致查清楚了,人员一换,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将那些东西送上来,除了天枢殿的藏香楼外,玉衡殿,天璇殿,天权殿,开阳殿也都用,有的是放在藏香楼里,有的则另寻别处,具体点的上面都标示出来了。”
鹿源接过地图看了看:“天玑殿和摇光殿没有?”
蓝靛道:“目前没查出,不过我估计应当是没有的,那两个香殿没有大香师,天玑殿里又有不少道门的人,那两香殿的人大部分都被他们收拢了。
鹿源将地图轻轻放在桌案上,站起身,有种如释重负地道:“都查清楚了就好,总算不出你我所料,那些人,从今往后就都交由刑院处理,蓝掌事辛苦。”
蓝靛见他似要出门,神色微凝:“你要出去?”
鹿源点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去见一见鹿羽,总不能不管她。”
蓝靛一怔,随后便道:“可需帮忙?”
鹿羽在天下无香,他过去找鹿羽,自然避不开司徒镜。
鹿源摇头:“蓝掌事放心,司徒镜若想杀我,随时都可以,你若安排人跟着,我反倒不便。”
鹿源刚离开,蓝靛就收到清河那边有消息送来,她遂收好鹿源刚刚交给她的东西,回去刑院。
……
鹿羽没想到鹿源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本不想见,只是还不等她张口,人就已经进了她的房间。
鹿羽遂一脸恼怒地瞪过去:“你——”
鹿源却似未瞧见她面上的表情,走进去后,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就道:“坐下,我过来就是跟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他从来就是个温和的人,鹿羽也从不认为自己会惧他,但今日却不知为何,他这么平平的一句话,竟就让她张不开口赶人,有种一照面就被压制住的感觉。
直到鹿源在她对面坐下后,鹿羽才哼出一声,也跟着坐下,只是脸却朝向另一边。
☆、第227章 告别
鹿源开口:“腊月三十是天下无香挑战长香殿的日子。”
鹿羽瞥了他一眼,冷笑:“这我当然知道,你现在跑来跟我说这个……哦,想必是大祭司交待你什么事了吧,难不成想让我帮你!”
鹿源没有接她的话,也未因她此番态度而动怒,只是接着道:“那日之后,无论天下无香是什么结局,你都不会有好结果。”
鹿羽顿时恼怒地转过脸:“你——”
鹿源却打断她的话:“你和我一样,从来只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能用则用,用不得便毁之。”
鹿羽怒极反笑:“我对大祭司来说确实只是个棋子,但我和你不同,我没有背叛过大祭司,所以大祭司对我也不同。”
“你真以为自己的特别的。”鹿源淡淡道,“你不了解大祭司,甚至不了解自己。”
鹿羽本是嗤笑地看着他,只是鹿源的眼神一直很平静,不见半点波澜,莫名地,她笑不下去了,便冷哼地移开目光道:“你少跟我说这些故作玄虚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大祭司给你种了命蛊,你的命一直被捏在大祭司手里。”
鹿源道:“所以你以为他不会给你也种下命蛊。”
鹿羽豁地站起身:“你今日过来若是为挑唆我,就趁早滚吧!”
鹿源看向她挂在腰上的玉香囊:“之前并未见你身上挂这个。”
鹿羽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随后得意地一笑,挑衅地看着鹿源道:“大祭司赏的,怎么,你眼热。”
鹿源又抬起眼,看着她道:“你可知我当年是怎么被种下命蛊的?”
鹿羽特别恨他永远这副波澜不兴的表情,很想让他马上滚,但又直觉他接下来说的话,跟她关系很大,她非听不可。
“当年大祭司也赐过我一个玉香囊,香囊里面的香并无问题,只是十日后,我忽然浑身疼痛难忍,但大夫却瞧不出病因,唯大祭司以针灸点穴能缓解身上的疼痛,故当大祭司为我施针时,我不仅不会反抗,心里还极感激。”
鹿羽听到这,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总觉得他似乎已有所指,便忍不住开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鹿源问:“你可知,种命蛊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鹿羽皱起眉头,种蛊的方法蛊师一般不会外传,特别是命蛊,那是只有大祭司才会的绝技。
“一是必须在对方清醒的情况下,二是种蛊的过程中不能有任何反抗,并且要言听计从。当时我疼痛难忍,大祭司给我施针治疗,我自然对大祭司无不听从。”
鹿羽不由握住挂在腰上的香囊:“既然香囊的香没有问题……”
“香囊里的香没有问题,但如果再加上你房间里的香,十日后,你便会开始觉得身上疼痛难忍。”
天下无香里几乎每个房间都用一种叫“玉仙草”的香,那也是南疆香谷的人惯常用的香。
鹿羽的脸色变了变,好一会后才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再说,若你说的是真的,那大祭司怎么可能让你来见我,让你看到我这个香囊!”
鹿源道:“他并不知道我已知道,即便他知道我已知道,那又如何呢。大祭司并不在乎你的意愿,就算他告诉你,要给你种命蛊,你难道真敢反抗?你我并不值得他多费口舌。”
鹿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鹿源叹了口气:“你若不信,可找机会私下问问那位胡蛊师。”他说着就站起身,看着鹿羽道,“趁这几日他把心都放在长香殿那边,你早做准备,尽快离开这里。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出了城后,去白石庄找一个叫白丁的人,他会照应你的。”
鹿羽咬着牙恨恨地道:“我为什么要走,就算大祭司真的给我种了命蛊又如何!我又没打算要背叛大祭司,再说大祭司马上就要入主长香殿了,到时我就算不能是一殿之主,地位相比也不会比什么殿侍长低多少!我可听说,那位安先生都快要不行了呢!”
鹿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能了解安先生多少,她那样的人,岂是你可以揣度的。”
鹿羽气极:“我怎么不能——”
只是鹿源却打断她:“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你是去是留,自己考虑清楚,总之……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怕是再不会有人给你遮风挡雨了。”
他说完,最后看了她一眼,就转身出去了。
鹿羽想叫住他,却张了张口,又咬住唇,直到看着他走房间后,她才气得将桌上的茶杯全都扫到地上。
……
鹿源从鹿羽那里出来,正好司徒镜回来,他也不避,直接过去见司徒镜。
常年阴暗,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内,依旧披着斗篷的司徒镜阴测测地开口:“都这等情况了,你还能这般不慌不忙,看来你果真是不愿杀她。”
鹿源脸微垂:“镇香使一直守在先生身边,我实在找不到机会,而且如今命蛊已被催动,我一接近先生,先生怕是就会有所察觉,若我一击不中,就难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她能察觉到你的命蛊已被催动,她定会想试一试,帮你解蛊,而这正好就是你的机会。”
“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