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跟你说话也不想交代问题”的气场。
他爸踩下油门,扫了他一眼:“去哪了,穿成这样。”
“青藏高原。”赵云澜面无表情地说。
“干什么去了?”
“配合抓捕一些罪大恶极的可可西里盗猎分子。”
赵父说:“放屁。”
赵云澜不吭声了。
赵父沉默了一会:“你妈前两天就跟我说了,我一直没想好怎么来跟你谈这件事,所以也没找你。”
赵云澜有些疲惫地看了他一眼。
“你小时候那几年,正是我事业上升期,最忙的时候,那时候都是你妈在管你,我没怎么尽过职,一直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后来你都上学了,你妈拉我去参加学校组织的家长俱乐部,周末没事的时候跟别的家长老师一起坐坐,聊聊各自家的小孩,我才发现,你跟别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赵云澜苦笑了一下:“哪是不一样,分明是你生了个怪胎……行了爸,咱换个时间沟通,我今天实在是不想说话。”
赵父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我已经够惯着你的了——当初由着你异想天开地去申请什么特别调查处,还帮你活动了一些关系,我问过你多余的废话么?别给我得寸进尺啊。”
“……”赵云澜沉默了一会,“行吧,你想问什么?”
“我先得不能免俗地问问,你和那个老师能分开吗?”
“不能。”赵云澜斩钉截铁地说。
“我没跟你急,咱们心平气和地讨论这事,”赵父皱了皱眉,“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他什么?认为他哪点是别人不能代替的?哪些是值得你顶着社会舆论压力、以及你们现阶段不可能合法地在一起的这个事实,也非他不可的?”
“我妈还不如志玲姐姐漂亮呢,你干嘛守着她这一棵树放弃了整个森林?”赵云澜有些没耐心地说,随后他心情恶劣地低低哼了一声,“舆论算狗屁,合法又是什么东西?我想要的话,自己画一张结婚证,大学路门口萝卜刻的各种公章,五块钱一个,有什么了不起的?”
赵父:“这跟你好好说呢,你那什么态度?”
“……对不起。”赵云澜沉默片刻,低下头,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也许有一天,当你的荷尔蒙水平恢复正常,你会后悔自己现在的选择,”赵父的语气一直非常平稳,不徐不疾,让人忍不住跟着他放松下来,一点也不会认为他咄咄逼人,这样的态度反而更容易让人听进他的话,他说,“激情是一种非常美妙的东西,我也年轻过,明白那种感觉,但是我并不赞成太过艰难的爱情,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云澜没有回答。
“你看过《安娜卡列尼娜》吗?”赵父用二十迈的速度,缓缓地开着车在空荡荡的街上走着,“安娜最后为什么会死?当然,你可以争辩说,她出轨的爱情是不道德的,而你们是正当的,这一点我也同意,但是有一点是共通的——爱情,是一种非常坚韧、也非常脆弱的东西,也许受到阻挠和压迫的时候,它会产生极大的力量,变成某种近乎伟大的感情,这也是为什么它从古至今一直受到歌颂,可你得记住一句话:‘打败你的,永远不是高山,而是你鞋里的那颗沙’。”
赵云澜没吭声。
赵父叹了口气:“艰难的爱情,可以靠坚强和不顾一切的付出扛过去,可是爱情总是要归于平淡,你想过吗?到那时候,你们看见对方的时候,激素的作用褪去,想起的不会是美好的怦然心动,而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受过的非难和痛苦,到时候你怎么面对他,他怎么面对你?你想过吗?人就是这样,不要觉得自己是例外,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爱吃的那家冰激凌吗?”
赵云澜缓缓地摇摇头。
“你妈怕你长不高,不给你吃零食,你就对它日思夜想,还绝食抗议过,后来我出差回来,就想了个办法——我一天三顿地带你过去,每次都让你随便挑,每次起码两大盒,吃坏了肚子也不管你,带你吃了一个月,后来一提起那家冰激凌店你就哇哇大哭,抱着门框也不愿意去。”
赵云澜勉强牵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赵父心平气和地说:“现在你再好好想想,然后再跟我说,你觉得自己和那个老师这样下去可以吗?”
他这样说话,没有人会听不进去,赵云澜停顿了一会才接话,声音依然是沙哑得厉害,他从旁边拎出一瓶矿泉水,一口灌进了一半,这才慢吞吞地说:“我和沈巍其实已经认识很长时间了,算起来,其实从我刚工作那会就认识他,到现在也有不少年了。爸,我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世界上有一种人,不是那种你怎么看怎么好,怎么闭月羞花,怎么非卿不可、就想从此君王不早朝了,而是你觉得,要是你对不起他,你自己简直就不是东西。”
赵父转头看了他一眼,赵云澜靠在车座靠背上,眼睛半睁半闭着,可能是睡眠不足的缘故,他本来就比别人宽厚一些的双眼皮几乎折成了三层,显得格外的累。
赵父听了,半天没吱声,好一会,才有些艰难地说:“那好吧,你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我也没权利干涉你太多,如果你这么想,那我也真的没话好说了——改天有空,我在家的时候,你可以带他再来家里吃个饭。”
“谢谢。”赵云澜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多少高兴的神色,他的眉头一直轻轻地拧着,过了一会,他有些艰难地说,“爸,能陪我喝几杯吗?”
赵父看了他一眼,调转车头,把他带到了一家本地人开的比较僻静的小餐厅,打开酒水单,推到赵云澜面前:“点吧,我买单。”
然后对服务员点点头:“给我上一壶铁观音。”
父子两个相对坐着,气质上有一些微妙的相像,喝茶的喝茶,喝酒的喝酒,谁也不吭声,谁也没打扰谁。
赵云澜喝酒不上脸,喝得越多脸色越苍白,在他面前的空瓶子已经过了两个的时候,赵父按住了他叫服务员的手,回头说:“给他拿一杯蜂蜜水——虽然有时候心里不舒服可以喝一点,但我是你爸,我得看着你,别让你酒精中毒或者胃穿孔。”
赵云澜顿了顿:“还没吃饭呢,再给我一盘炒饭。”
“现在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了吗?跟老师吵架了?”赵父问。
“怎么可能。”赵云澜艰难地笑了一下,“我早过了因为一点屁事跟人吵架的年纪了。”
赵父:“那是怎么了?”
赵云澜好一会没言声,眼睛盯着大理石的桌面,似乎把那些毫无规律的纹路看出了个花来,直到他点的水和饭都上来了,他的眼珠才轻轻地动了一下,低低地说:“很多事……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怎么办?”
赵父点了根烟,沉默了一会:“我可以跟你说说我的感受,我活到这个年纪,感觉人这一辈子,有四件事不能太执着,一是长久,二是是非,三是善恶,四是生死。”
赵云澜抬起眼看着他。
“执着有时候是种美德,但是如果太纠结‘长久’,你就容易患得患失,看不清脚下的路;太纠结‘是非’,你就容易钻牛角尖,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绝对是、或者绝对非的东西;太纠结‘善恶’,你眼里容不得沙子,有时候会自以为是,希望规则按着你的棱角改变,总会失望;太纠结‘生死’,你的视野就小,这一辈子最高只能成为二等层次的人。”
赵云澜默然不语地听着。
“有些东西,经不起拷问,也经不起琢磨,更不值得深陷,我觉得你既然做了,就没必要想对还是错,你与其用这些东西折磨自己,不如想想以后怎么办,你说呢?”
赵云澜听完,二话不说,把一整杯蜂蜜水都喝了,然后镇定地说:“饭我吃不下去了,要去吐一场,吐完你开车送我回去吧。”
赵父一路把他送到了楼下,没上去:“那个老师在你家吧?人家没准备好,我就不便突然上门了,你自己上去吧,等以后再约。”
赵云澜背对着他,冲他挥了挥手,披星戴月地走了上去。
沈巍一直在等门,听见钥匙响,立刻走过去在他没拧开锁之前打开了门,赵云澜看起来还算清醒,可是身上一股酒气,抬脚就被门槛绊了一下,沈巍忙扶住他:“喝了多少?”
“没事。”赵云澜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靠了一会,才冲他笑了一下,“我先去洗个澡……有吃的吗?”
“……”针对赵云澜自作主张地上昆仑,沈巍其实是有很多账想和他算的,可是看着他可怜巴巴地按着胃的模样,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末了,沈巍只是叹了口气,“ 那我去给你热盘点心。”
赵云澜在他颈子上飞快地亲了一口,手伸进怀里,摸出一根细长条的木头盒子,塞进沈巍手里,说了声“礼物”,就转身进了卫生间。
沈巍低头打开木头盒子,只见里面是一根非常细的笔,木笔杆,下面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毛,乍一看,竟然是金灿灿的,拿在手里沉重得有些惊人,宝光流转,华润内敛,豁然就是传说中功德古木做的功德笔。
沈巍愣了愣,就在这时,卫生间里的水声之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沈巍吓了一跳,赶紧把这圣器收好,走过去敲了敲门:“云澜,没事吧?”
赵云澜家的浴室里有个浴缸,浴缸上面装了淋浴,有时间可以泡澡,没时间冲一下也行。赵云澜不小心把水温开得太高,本来三分酒意,勉强清醒,被热气一蒸,顿时开始上头,光脚踩在浴缸上太滑,他一个没留神,直接五体投地,重重地栽进了浴缸里,险些摔出个脑震荡。
满眼都是晃动的金星,压根没听见沈巍说什么。
得不到他的回应,沈巍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了浴室的门。
第75章 功德笔 …
没有人洗澡会穿衣服。
赵云澜把自己摔得七荤八素,淋浴器里的热水劈头盖脸地打在他身上,直冲着脑袋,冲得他越发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双手抓着浴缸的边缘,艰难地企图爬起来,弓起的后背露出分明的肩胛骨,流畅的肌肉线条被收进窄窄的腰线里,绷成一条说不出好看的线条,下面是……下面沈巍实在没敢看,仅仅是那被热水蒸得发红的手腕上的淤青,就几乎刺瞎了他的眼。
沈巍觉得浴室里实在太热,一秒钟就差点把他烤熟了。
他慌忙从旁边抽出一条大浴巾,刚想囫囵扔过去,又想起水还没关,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