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住  第63页


现在说回令师管夫人,她也同样经历了这样一个‘忠义’的故事……管夫人嫁给的是安乐侯的嫡长子卫子清,他还有个妹妹,正是当今的皇后,所以如今安乐侯府作为国舅府,正是风光煊赫之极。然而十五年前,安乐侯府却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急云凝神静听,李熙继续道:“当年今上还只是太子,卫皇后当时便是太子妃,那一年戾王作乱,这戾王,便是当时太子的二弟,我这身体的生身父亲晋王,是太子的三弟……”他口才极好,侃侃而谈,竟将那时候发生的事情说得恍如亲历,他自幼和太子一同住在东宫,由卫皇后抚养,自然对这段事情耳熟能详。
当时戾王控制了京城禁军,逼宫成功,软禁控制了先帝,又派兵马围了太子府,不料当时太子在护卫的护持下,逃脱出去,而太子妃刚生完孩子出了月子,那日恰巧带着刚满月的孩子回了娘家安乐侯府,戾王的手下带了兵马闯进了安乐侯府,要去捉拿太子妃和太子的嫡长子。
管夫人当时也才产下次子卫瑜一个星期,因孩子过大,难以产下,勉强生下孩子后,她产后大出血,身体虚弱,那日听说是服了药在沉睡,并不知安乐侯府的变故。当时逆贼抓住了安乐侯以及安乐侯夫人,一边拷问太子妃的藏身之处,一边围了侯府,大肆搜查,情势危急,眼见再找不到太子妃,安乐侯府便要一同被血洗。仓促之间,卫子清让自己的一个长得和太子妃略有些相似的侍妾换了太子妃的衣饰扮作太子妃,然后抱了次子卫瑜,在重重侍卫的保护下乘车逃出侯府,借以扰乱逆贼的视线。
果然那逆贼上了当,毕竟太子妃不是人人得见面容,而卫瑜因产下就颇健壮,养了一周,与满月的孩子个头差不多,竟然让卫子清此计成功了!那侍妾以及襁褓之中的卫瑜被截杀了,戾王的手下看到成功杀死了太子妃和太子嫡子,便带了兵马撤走,因戾王之前也有吩咐,若是能不牵连太广就不牵连太广,毕竟登基后还需要老臣的支持,安乐侯与云阳侯又是姻亲,也不敢得罪太狠了,安乐侯府之危始解。
却说太子逃出了京城,却是和京郊大营的御林军取得了联系,带了大军反攻京城,又得了一贯中立的清微教掌教张翔的襄助,最终反败为胜,反而捉下了戾王,之后太上皇退位,太子登基,封了卫皇后为元后,卫皇后所出的嫡长子为太子,又感激安乐侯府紧急时刻以亲孙子替了太子的灾祸,加封安乐侯府。安乐侯因不禁拷打,伤势过重去世了,卫子清袭了爵,得赐铁券,爵位世袭罔替,赏了宅子田地无数,管夫人则获了超一品侯夫人的诰封,连三岁的长子都得了个正五品云骑尉的加封。
却说管夫人在苏醒后,才发现拼死生下的次子,被‘义薄云天忠君爱国’的丈夫拿去当了挡箭牌,却又无处说理,她拖着病体,连夜潜入天牢,诛杀了囚禁在那儿的戾王以及杀死他儿子的叛将,然后回了侯府携长子离府出走。据说皇帝也拿她没办法,毕竟人家亲子才给你儿子做了挡箭牌,你如今也不好计较她闯天牢的罪过,最后那戾王只对外称是畏罪自尽,只有皇家中人才知道,是管夫人亲自去杀的……”
急云静静地听完,忽然感觉到心头涌上了巨大的悲哀……那清冷温柔的师父……那总是一个人寂寂寞寞的师父,居然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忽然想起卫瑾曾经大吼:“你根本不知道阿娘经历过什么!”

第63章 周岁宴

急云擦了擦夺眶而出的泪水,李熙递了张帕子给她,轻声道,“安乐侯事后被人夸赞,有勇有谋,忠义两全,以最小的代价换来了整个安乐侯至少百年的安逸……那个才出生一周的孩子,以及管夫人,都被理所当然的视之为应当牺牲的人,而管夫人弃了夫姓,带了长子破府而出,也被不少人暗中议论,当然,皇上和安乐侯府依然不敢把她怎么样,毕竟为了孩子伤心也是人之常情,她背后又有着云阳侯和清微教。皇上若是去计较了,未免就和仁君的形象过不去,还要背负上一个忘恩负义之名,因而这些年来,安乐侯府也都拿管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只能纳了侍妾,却没办法动那侯夫人和嫡长子的位置。”
急云低声道:“师父当真是所嫁非人了,那侯夫人的名头,又有什么稀罕的。”
李熙笑道:“她大概是为了嫡长子吧,到底是儿子的亲父呢,若是和离,却是不能名正言顺地带走嫡长子,也有可能到底曾对安乐侯有过爱意,却无法面对他杀死自己亲子的行为,于是索性出走,我在宫里见过安乐侯,其人风度翩翩,看上去的确颇为才貌双全,不过——在古中国还有个易牙的故事,易牙是善烹调,深受君上宠爱,一日君上叹气说没有吃过人肉,于是易牙便将自己的三岁儿子烹了给君上尝,同样是以忠君之心献上自己的亲子,却因纵容君上享乐,古中国历史上属于佞臣之流,安乐侯……其人很难让我想起到底算个男人的程婴,却让我想起易牙。”
急云叹了口气,她一直知道师父心里苦,却没料到遇到的是这样有屈无法申的事情,在他们这些土生土长忠义之心早就扎牢在脑子里的人,只怕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能为皇上死是荣幸这样的想法是根深蒂固,比如自己的生父,女儿被指婚给有心疾的晋王,也只是默默地接受了,根本没有想过要反抗,反而是玉衡天不怕地不怕闹了一桩,倒是误打误撞地成全了他们。
李熙问她:“我猜谢相和谢夫人大概还是想隐瞒你的身份悄悄将你嫁出去吧,你如今怎么看?”
急云看了他一眼,他眉目含笑,急云心知他其实是在确认她的态度,她想了想道:“这里的社会风俗什么的,还有和人相处,我都有点不习惯,还是和你一起过好一些吧。”
这些年来,她其实一直远离人群,并没有真正融入到主流社会中,一想到将来的日子,她其实有些郁闷。看了管夫人的生活,忠君与爱国是紧密相连、男尊女卑经在每个人的观念中理所应当,还有那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细想想,还有谁能和她能够有共同的价值观、人生观?只看今天的谈话,若是被这里生活的人听到,只怕会觉得他们惊世骇俗,欺君犯上吧?找了顾藻这么多年,不嫁他还能嫁谁呢,再说了,那些生活琐事、人际交往,她原就十分不擅长,有个彼此知根知底,又学识渊博的顾藻在身边,感觉会安逸多许多。
李熙笑得得意洋洋:“我这就安排一下,有空上门去拜访下谢夫人,将事情挑明了,择个吉日一同返京最好了,其实你嫁给我是谢相目前最好的选择了,既勉强能挽回在皇上那边失的圣心,而多了个王妃姐姐,父亲又仍有圣宠,令妹的婚事也顺利些,否则,如今她遭苏定方拒绝的事情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所以谢夫人才如此匆忙的带着女儿离京,若是如此下去,只怕你的妹妹弟弟的婚事将来都不会好。”
急云想了想,知道李熙说得对,她有些迟疑道:“那个苏定方是什么情况?玉衡似乎为了他都自杀了。”
李熙微微一笑:“苏定方颇受女子,尤其是教内女弟子们的欢迎,这事情我都颇有耳闻,皇宫里头的侍卫有些清微教的弟子,说起他来那是酸溜溜的。他从谢玉衡七岁就开始教她武艺,亦师亦兄,平日里据说是无话不谈,又时常仗剑同游,又已年过二十,却迟迟没有成婚,拒绝了许多提亲,要不是如此,谢玉衡断然做不出敢抗旨退婚,又去找他暗示提亲的事情出来,她平日里必定是得到了足够的暧昧暗示,因此自信苏定方必然喜欢自己,只是碍于婚约不敢开口。这个大秦朝其实对女子要求算不上特别严苛,上巳节,多的是男女同游,私订婚约的,谢玉衡实算不上惊世骇俗,只不过她偏偏遇上了个传说中的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三不男人。”
急云愣了愣,重复了一遍:“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李熙点点头:“不错,很多男人采用这种方法对待女人,一方面男女之间的关系绝不先主动表白,只由女方主动,一方面如果女方主动以后一般不拒绝,只管两情相悦,但是不会给女方任何承诺,更不会结婚,号称其实这样才是对女方最负责的态度……李博士就是贯彻这三不很到位的了,经常同时和数个女子搞暧昧,别人依然趋之若鹜。”
急云想了想,诚恳地给了个结语:“垃圾。”
李熙一梗,看到急云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他,目光寒如冰雪,宛如在打量犯人——他不由地打了个寒噤,举起双手道:“我没有!”
急云收回目光,想了想道:“那苏定方为什么要吊着妹妹?”
李熙赶紧道:“那苏定方明明就是给了玉衡期待,只怕稍近些的人都知道相府小姐倾慕于他,用以抬高自己,同时想必也得了许多便利和方便,结果没想到玉衡个傻姑娘居然有胆量走钉桥退婚,旨意改了,他骑虎难下,又怕得罪皇室,傻子都知道皇帝是借坡下驴,若是真的娶了玉衡,必然膈应到皇帝,他赶紧撇清,继续做他的有为弟子,而拒绝了自作多情的相府小姐,又在京城出了一回名,人人都知道他志向高远,对名门贵女的求爱毅然拒绝,不屈权贵,清名远扬。”
急云目光转冷:“踏着我妹子的名声上位,他想得美。”
李熙哈哈一笑:“这帐要算还不容易么,将来等你回了京城,你也是管夫人的弟子,算得上是他的师妹了,到时候自然有的是机会替你妹妹报复,如今你且先回去吧,我择日便上门拜访。”
急云点点头,却是想起一事:“糟了,我还要去参加夏老大儿子的周岁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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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福酒馆后院内,早就摆列好桌椅,茶铛,酒炉,料理停当,夏妍身着素裙,抱着长寿儿在与杜鑫、赵阳在叙话,一时前边通报谢家小姐来了,夏妍大喜,赶忙出去迎接,结果下了车却发现只是玉衡来了,有些惊异,玉衡道:“母亲让我陪着姐姐来的,还备了份厚礼,只是姐姐路上说看到了旧友下了车,说一会儿自己过来,让我先过来替你道贺。”
夏妍去看那玉衡,只看她身上换了一身华丽的浅蓝色衣裙,配着白玉首饰,与之前那落魄激动的样子不同,言行举止都正常了许多,更显出了贵家小姐的气派来,她点点头一边请她进来,一边嘴上却不饶人道:“你姐姐还罢了,你过来和我们这般粗俗的人一桌吃饭,可不是难为你了。”
玉衡撇了嘴道:“夏老大您别揶揄我了成不,我不就犯迷糊了一次么。”
里头杜鑫已是笑道:“夏老大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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