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眼,翻来覆去几趟之后,摸黑从包里掏出了风铃和鬼爪。
岳峰叮嘱过她不要胡思乱想,但怎么可能呢?
原来,这是秦家的鬼爪。
盛家化解怨气,怎么会用秦家的鬼爪呢?是盛清屏欺骗了她,还是说,母亲留给她的那封信,已经被动过手脚了?
转而又想到自己一直是在秦家人的监视之下——那么用鬼爪杀人,很可能是秦家人事先设计好的,她一直在做的,根本也不是在化解怨气,而是秦家人希望她做的事。
秦家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怪了,到了这层,反而不愤怒了,也不难过了,相反的,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凄凉况味:还能怎么样呢,蠢也蠢了,发生了也发生了,该杀的,不该杀的,她也都杀了,被人牵着鼻子走,也走到这一步了,黑暗中,季棠棠盯着房间的门发呆:要是有警察破门而入该多好啊,都抓起来算了,一窝端得了,秦家的、盛家的、石家的,还有她自己,都判个死刑,刷刷刷一梭子扫过去,世界都清静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翻来覆去,到凌晨三点钟,终于受不了,三下两下从睡袋里爬出来,穿好衣服围好围巾带好手电出门,管它的,她要去找岳峰去了。
先找到公用电话亭打电话,那头倒挺热情,说是送的市立一院,具体病室不知道,季棠棠心说这倒不是问题,大不了一间间打听。
真正的问题是她事先没预料到的,没出租车了。
这里不是上海北京这样的不夜城,夜间运行的出租车特少,到了后半夜简直就是罕见了,季棠棠在大街上冻了半天,也没见过一辆车,无奈之下发了狠,决定直接走过去,幸好临街口的机关单位有门房值夜的,大致问了方向之后笼着头缩着脖子出发,权当是锻炼身体了。
闷头走了几公里之后才发觉不对,她好像拐错了方向,进了一条脏破的小街,街里头还有一道一道延伸进去的小巷,有点像是上海的老式里弄,季棠棠在小街上打着电筒乱扫了一下,正准备原路退出去,忽然心里一动,又往前走了一段,手电打在入口处的牌子上。
昌里路。
这不就是石嘉信提过的那条路吗?
季棠棠咬了咬嘴唇,朝小巷里探了探头,正犹豫着是不是再朝里走走,里头忽然就传来脚步声和人声了,近了点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麻烦了啊师傅,你看这么晚了真不好意思……”
那师傅倒挺有气的:“知道麻烦了还半夜来找!不开门你还就不走了!什么人这是……”
那女人登时就来气了:“哎哎,开锁本来就是你工作,再说了,老娘不是多付你钱了嘛,有钱了还堵不住你嘴呢!”
这声音听着耳熟,语气也熟,人到近前时,季棠棠往边上让了让,抬眼看时,这女的一头金毛,俨然就是她在旅馆水房里遇到的那个。
半夜巷子口有人乱转悠,本身也挺打眼,那女人瞅了季棠棠一眼,不过没认出她来,翻了个白眼也就过去了。
季棠棠想了想,继续朝巷子里走,半夜三更的,其它屋子都灭灯了,只一间还亮着,季棠棠估摸着这就是那女人住的地方了,她走到窗口,贴着玻璃朝里看了看,桌子凳子组合柜,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正看着呢,身后脚步声响,那女的送完人又回来了,看到季棠棠在门口东张西望的,她很是警觉:“干嘛呢你,想偷东西啊?”
季棠棠看看她,又看看这屋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有强烈的直觉:她觉得这间屋子,一定就是石嘉信说的那间尤思待着的屋子!
那女的见她不回答,心里头更是犯起了嘀咕,不过又不觉得她像是很有杀伤力,索性背对着她开门,门开了一个小缝赶紧挤进去,反手正要关门,忽然砰一声,季棠棠单手把门给拍住了。
那女的急了:“想干什么呀你,抢劫啊,老娘一巴掌扇死你信不信?”
季棠棠笑嘻嘻的:“你屋子,不只你一个人住吧,还有个房间是不是?”
“关你什么事啊,有八个房间也不关你事啊。”
季棠棠一点都不生气,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一百块钱:“咱们在那个小旅馆见过,我也住那的,那里脏的很,没法住,让我住一晚行不行?”
那女的愣了一下,看了眼红色的钞票,语气缓和点了,但是并没有见钱眼开的意思:“你有这钱,去找旅馆住呗,我这又不开旅馆。再说了,过两小时天就亮了,开什么玩笑呢你?”
季棠棠又抽一张出来:“两百,住一晚,行是不行,你说句话吧。我又不住你那间,再说了,你这屋里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能把你桌子扛了跑了?两小时,你赚两百,划算不划算?你要不放心,你这晚上不睡觉呗,天亮我就走,怎么样?”
那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门打开了,顺势把两张钱抽走,对着屋里的灯看了又看,季棠棠问起怎么称呼,她答了声:“大美。”
验钞完毕,她带着季棠棠去另一间屋子,其实就是一间屋子隔开的,空间特别小,一张床一个梳妆台,还有一个无纺布做的简易衣柜,一进屋,季棠棠就打了个哆嗦,她问大美:“你不觉得这屋特别冷吗?”
大美爱理不理的:“冬天当然冷了,你南方人吧,不知道咱这冷啊,我跟你讲啊,没暖气的,也没空调,你自己要住的。”
说完了扭着屁股转身就走,季棠棠看梳妆镜里她的背影扭啊扭的,突然就乐了,怎么说你也赚了钱了,还甩脸色给人看,至于嘛?
她在床上坐下来,顺手拿过床头一张相框照片看,里面的女人她见过的,死在盛影手下的那个——照片里头卷发红唇,金色眼影,风尘之气尽显,想起当时照面时,她倒是铅华洗尽素面朝天的,这也是石嘉信吩咐的吗?为了她的形象更像尤思靠拢?
大美是做小姐的,那这个女人想必也是同样的职业了,石嘉信选她,应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毕竟她们更容易被钱收买去做一些事情,而且,真的失踪了,也不会有人想着报警去找吧?大美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说了么:“报个屁警啊,报警我怎么说啊,说有个姐们不见了?你怕公安不知道我是杀人的是吗?”
连同住一处的都不去找,还有谁会出头呢?嫖客?
季棠棠苦笑,她抽开梳妆台的抽屉,里头乱起八糟放了很多东西,口红,卫生巾、粉饼、黑丝、刀片、挂着头发的卷发梳子,还有包吃了一半的饼干,看得出也是个生活无序的,正想把抽屉关上,忽然停了一下,然后伸手进去,在抽屉的角落里摸出两样东西。
火柴和白蜡烛。
季棠棠的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她抬起头,看着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
这个法子,她在古城时试过的,那时没有成功,反而被雁子姐上了身,很是出了一阵乱子,但是现在,应该不一样了,那时候她还菜鸟的很,也没有什么能力,但是现在,应该是时机成熟了吧。
季棠棠犹豫了一回,走到门口,把门给关上,顺手把灯也给灭了,大美坐在客厅里涂脚趾甲油,听到动静,抬头朝这里看了看,嘀咕了句:“又搞什么幺蛾子。”
季棠棠在梳妆台前坐下,划着火柴梗子点着了蜡烛,光焰跃动,镜子里自己的脸忽明忽暗的,她用刀片小心地在掌心里划了一道,尽管动作很轻,还是疼的嘘气,等掌心泛出血珠时,她把手掌贴在镜面上,以镜子里烛焰的位置为中心,划了一个圆。
没有借助任何的工具,但像是有什么在冥冥中做指引,这个圆画的特别正,季棠棠心里有点底了,她看着镜子里的烛焰,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你在这里,这屋里特别冷,我妈妈告诉过我,当你觉得身边忽然异常的冷,那是有鬼魂在升起。”
死一样的静默,烛焰突然乱飘,像是马上要熄灭,镜子里影影绰绰,慢慢浮现出一个人的面目,但是始终没有恢复成人的全貌——那是个被化尸铃化了一半的女人,身子的另一半,血混着皮肉,像是正在融化。
即便是见过鬼爪杀人的血腥场面,季棠棠还是感觉到强烈的恶心和不适,她极力避免去直视镜子里那个残破的人,头皮麻麻的:不过比起古城那次,这次算是好很多了,上次沈家雁刚一出现她就没了意识,完全被上了身,这一次,至少是进步了。
但是要怎么样跟这所谓的“鬼”去沟通呢?
跟她说话,她能听到吗?似乎鬼是不能跟人直接通话的,盛家流传下来的经验里也说,阴间的人只能用自己的气去撞响铃铛,依赖能够听懂铃语的盛家的女儿来传递信息——这一点应该是不假的,因为最近几次的经历,凌晓婉也好、陈伟也好、陈来凤也好,还有那个自始至终没有见到面的雅丹魔鬼城的女人,从头到尾,她能看到对方的行动或者表情,但是从来没有听过他们开口说话。
更何况,这一次,她根本连路铃也没有带。
但她还是想试一试——平复下心头初起的恐惧之后,季棠棠鼓足勇气看向镜子里,轻声问了句:“你有什么,想跟我交代的吗?”
镜子里的女人缓缓抬头,一张几乎毁掉的脸上,两只眼珠子居然还是清亮的,她盯着季棠棠看,然后慢慢地,把手伸了过来。
明知道那是镜子,手是伸不出来的,但这样贞子一样的姿态,季棠棠还是吓得直往后缩,那个女人的手指头已经融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指根,她努力地往前伸着,眼睛里有泪水渗出来。
季棠棠愣住了,对视之下,她的面容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电光火石之间,季棠棠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姿势的含义了:这类似于招手、邀约,这个女人似乎在想拉她去哪里。
季棠棠咽了口唾沫,这种鬼邀约,她到底还是不敢的,而且,居然能和对方做沟通这一点,让她突然害怕起来,她看了那女人一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预感让她当机立断,向着摇摇欲灭的烛焰吹了过去。
但是变故发生的更快,她几乎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两只只剩下指根的手,瞬间就穿透了镜面,季棠棠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拽了进去。
进去之后就懵了,居然是在一条悠长的小巷子里,巷子的地面是石板的,似乎下了点小雨,地上泛着黝黑的光亮,那个女人已经站起来了,四肢是完好的,穿着红色的毛衣、黑色皮裙,踩着高跟鞋往巷子深处走,鞋跟击在石板上,蹬蹬蹬的声音。
季棠棠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急忙回头去看,这一看吓的魂飞魄散,身后似乎是一面玻璃,能看到玻璃那头是个狭小的房间,有简易的无纺布衣柜和床,门是关着的,玻璃那面的蜡烛烛焰摇曳着,有烛泪不断滚下,而她自己,就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一只胳膊正停在蜡烛边。
季棠棠的耳朵嗡嗡的,她忽然冒出两个念头来。
第一是,她的胳膊离蜡烛那么近,万一蜡烛烧短了,把她的衣裳烧着了怎么办?万一把她给烧死了,她是不是就死了?
第二是,如果那个蜡烛灭了怎么办?
当时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