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萱兴致勃勃的同阿年哥说着话, 又说到过两天帮闻夫人酬备宴会的事, 陈萱道, “那天咱们早些过去,夫人待咱们这样好,咱们可得尽心尽力的才好。”
魏年自然称是。
其实,即便知道这等惊天秘密,除了魏年心里就揣十五只兔子一般,人家陈萱还是日子照过。平时就是照顾小丫头,去店里做事,顺带跟秦殊打听一下宴会要怎么准备。秦殊听说是闻公馆的宴会,跟陈萱商量,“到时我跟二嫂你一起去成不成?”
想着秦殊和闻夫人也一直很好,陈萱以前也常跟秦殊一起参加酒会,她就应下了,“这怎么不成?我不大懂这种宴会要怎么准备,阿殊你可得教我。”
“这没什么难的,其实现在的宴会多是西式自助酒会那种,就是大家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准备几样西点酒水就行了。”秦殊以前常参加这种场合,她自己家里也会有宴会,就把各种中式、西式宴会的准备都同陈萱细说一回,秦殊道,“二嫂咱家不是有草莓么,现在的宴会都要有水果,现在的水果像桔子、梨、苹果的不新鲜,把咱们的草莓带些去,新鲜摘的,又好吃,又好看。”
“我也这么说。”
陈萱做事一向公道,她跟秦殊商量着,闻夫人既是在自己家举办的宴会,想来只是请一些比较熟的朋友,陈萱提前看过草莓,跟大姑姐说好了,留出二十斤的来,这些草莓也不会让大姑姐吃亏,陈萱拿私房按市价买的。不过用私房钱的事就没叫魏金知道,魏金是个乍呼人,一点小事都爱嚷嚷出去,陈萱只说是别人出提前定的。
陈萱把秦殊带去也,闻夫人也挺高兴,笑道,“正好一起帮我的忙。”
闻夫人说是要陈萱帮忙,其实一样样的同陈萱讲宴会要如何酬备,要准备哪些饮食酒品,插花摆设要如何布置,介时现场可以放一些悠缓的音乐唱片。至于更私密的宴会,还有人家会请客人弹钢琴唱歌,这些在闻夫人这里是没有的。闻夫人道,“以前把唱戏的都叫戏子,视为下九流。现在明星歌星的地位与以前不同了,就是戏曲家也颇受追捧,不过,在一些大户人家还是极讲究这些,不愿意子弟在外弹琴歌唱。所以不要冒昧的请人演奏,如果有这种需要,宁可请歌星。”
陈萱点头记下。
秦殊道,“就像现在上海许多名媛都以会唱昆曲为荣,实际上就算肯登台,也多是为了公益酬款,没人肯真正上台卖艺的。”
闻夫人笑,“就是这个理。”
陈萱道,“现在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也没多少去唱歌唱戏的,我们老太太那么喜欢看梅兰芳马连良的戏,说起话也是一口一个戏子。”
闲聊一回,中午吃过午饭,陈萱回去摘草莓,还要给小丫头喂奶,然后再带着草莓过来。闻夫人让司机送陈萱过去,陈萱就一起把魏年带过去了。魏年现在每每见闻夫人总有些不自在,好在他是个撑得住的,还能里里外外的跟着忙一遭,然后到楼上跟闻先生打过招呼,私下跟闻夫人打听都有哪些客人过来。闻夫人很满意魏年的机伶,提前把客人的名单给魏年看过,魏年见都是北京城的名流,并不拘泥政商两界,只是名单比上次在市政厅舞会上的来人要简洁的多,可知必是闻氏夫妇关系极不错的。
魏年心中默默记下后,让陈萱也一起看一看,让陈萱心里能有个数。
闻夫人让阿芒打电话给闻雅英,让闻雅英有空最好能早些过来。结果,都找不到闻雅英的人。闻夫人无奈,“前天就让阿芒打电话同她讲了今天家里要办晚宴的事,她该早些过来。”
陈萱都觉着闻夫人这继母做的挺不容易,有用没用的也只有宽慰闻夫人,“闻小姐兴许是有事也说不定。”这话说的,陈萱都觉着假,她悄悄同闻夫人说,“夫人您每天这么忙,先做要紧事,这些事以后再说呗。”
闻夫人道,“也是。”
可想而知闻雅英过来后看到的场景吧,魏年就跟在闻先生身畔,招呼着过来的客人们。陈萱与闻夫人在宴会厅内招呼过来的客人,幸而闻雅英今日是与容扬一起过来的,她要爆也给容扬摁住了。容扬低声道,“别在这种场合出丑。”
闻雅英牙齿咬的咯咯响,过去后直接站在陈萱跟前,陈萱好在知道她大小姐脾气,想着闻夫人好意指点她,她不能叫闻夫人难做。陈萱连忙让开闻夫人身边的位置,高高兴兴的同容扬打招呼,“容先生,您来了,咱们里头说话。”这是在容公馆,闻雅英过来,陈萱就顺势和容扬屋里去了。
容扬都得庆幸陈萱是这样的好性子,容扬同闻先生打过招呼后,便同陈萱进去了。容扬道,“今天你们来的真早。”
“我一早就过来了,夫人说让我过来帮忙。”陈萱小声道,“我知道夫人是好意提携我。”
容扬认真道,“是你性子好,值得人如此相待。”
陈萱歪头笑笑,有些羞涩。
在容扬看来,陈萱真的是极富传统女性特点的女性了,只要是对她的夸奖,陈萱总是容易害羞的。容扬对来客自然更加熟悉,小声的同陈萱做着介绍,待客人与闻夫人打过招呼后,容扬再带着陈萱过去寒暄。秦殊也有自己的社交。
待客人来得差不多,容扬便让陈萱自己去学着与人交谈来往了,秦殊凑到容扬身边,拿个小甜饼咬一口,与容扬道,“闻姨打电话给大小姐好几次让她早些过来,都找不到她人,她自己要来这么晚,见二嫂和夫人在一起她又不痛快。她要是早些来,也轮不到别人了。“以为闻雅英是嫉妒陈萱站在闻夫人身畔沾闻家的光哪。就秦殊的观点,你自己不说早些来,这还你家宴会哪,别人过来你又不高兴,这叫什么脾气啊。
容扬道,“吃你的小甜饼去吧。”
秦殊皱皱鼻尖儿,摇摇头,过去找文太太说话去了。
陈萱一向与楚太太相熟,楚教授也是极熟的。楚太太又把陈萱介绍给了蒋太太靳太太认识,别看楚太太是旧式妇人,楚教授的地位在这儿摆着,楚太太圈子里都是文化界一流教授夫人。陈萱就爱与学识渊博的人相处,虽说各位太太有新有旧,陈萱也都能寒暄的说上几句。
陈萱就是有些意外又见到了陈女士,陈女士是与苗军长一起来的。今日苗军长穿的是便装,虽无十分儒雅,也有一种寻常人没有的军人的飒爽之气。陈女士与闻雅英关系极佳,二人说话间,闻雅英脸上还带出些许笑意,总算不是刚刚那种人人欠她五十吊的样子了。
因为都是闻氏夫妇的朋友,大家彼此也没有那种政见相悖之人,熟与不熟,都是社交场里的人精,总是能一团和气。
陈萱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主要是魏年穿花蝴蝶似的碍了闻雅英的眼。这真怨不得魏年,魏年这样的精明人,岂会在这样的场合夺别人的风头,主要是魏年生得相貌英俊,饶是在一屋子显赫人士之中都是那种令人不能忽视的样貌。再加上魏年天生爱交际,闻雅英真是一抬头就能见到魏年在借着她爸爸和她表哥的东风与人攀关系,至于陈萱,闻雅英见她与些个旧式小脚太太们在一起,反是顺眼不少,认为陈萱就当在土鳖群儿里打转。
闻雅英平生最厌这等机巧钻营之人,再听到魏年竟然一口一个靳叔叔的称呼北京大学商学院的院长兼北平工商业协会会长,闻雅英端着一杯红酒,袅袅娜娜的上前搭了一句,“魏先生与靳叔叔是亲戚?”
魏年笑容不变,“闻叔叔说靳叔叔不是外人,让我不要拘泥。”
闻雅英唇角勾起一抹笑,似是玩笑又似认真的口吻,“您对我爸爸一口一个叔叔的,乍一听,我还以为您是我爸的哪个大侄子呐。”
魏年再好的风度,面对闻雅英这般拆台,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这本就是闻家家宴,来的都是熟人,宴会厅也并不大,陈萱听到这话,当下就不高兴。想着闻雅英怎么跟疯狗似的,阿年哥又没碍着她。魏年脸上扬起笑意,与闻雅英亲亲热热的说,“我不是怕你们女孩子都不喜被人叫老,才没叫您闻大姐么。唉哟,当着靳叔叔的面儿,我可得给大姐赔个不是。大姐您大人有大谅,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要说魏年,当真是个人才。他直接把闻雅英刺激的一杯红酒没入喉,全都便宜魏年脸上了。这要不是在闻家,魏年得给闻雅英俩嘴巴。陈萱早就见闻雅英阴阳怪气的为难她家阿年哥,接着就见闻雅英一杯红酒泼她阿年哥一脸,陈萱心说,阿年哥,这都是上辈子的报应啊!
不过,看她阿年哥脸都青了,陈萱忙踩着小皮鞋哒哒哒的过去,给阿年哥擦擦脸。闻夫人已经握住闻雅英的手腕,轻声道,“雅英,你太无礼了!”
闻雅英完全是给魏年一句“大姐”刺激到了,何况,她对闻夫人成见早深,自己在北平的日子并不如意,今新怨旧恨齐齐发作,闻雅英只图痛快,完全不顾理智。她其实一向担心闻夫人会让陈萱入闻家籍的事,如果担心这个,就应该让闻夫人与陈萱永不相认才好。最好就是如现下这般,做朋友般往来。可闻雅英叫魏年刺激的昏了头,又见闻夫人说她失礼,当下冷笑,“你愿意怎么抬举你前夫的女儿,是你的事!可这是闻公馆!让姓陈的来做闻家晚宴的主角,这才是无礼!”
闻雅英这话一出口,晚宴的主角立刻就变成她了。
不论魏年还是容扬,还是宴会上其他的客人,都齐齐的看向闻雅英。陈萱更是听傻了,都没听明白闻雅英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在一瞬间都没意识到,闻雅英说的人是她!她只是感觉到宴会的气氛一时凝滞,陈萱只是担心看向闻夫人,想着闻夫人虽然不是闻雅英的亲娘,可闻雅英这样,也太令闻夫人有失颜面了。
闻夫人若是连这种小场合都过不去,她就走不到今天。
闻夫人轻轻的松开扣住闻雅英的手,走到宴会最前面,叹口气,“今天来的都是我和老闻的朋友,雅英说的是,这是闻家的公馆。当初我嫁给老闻的时候,我从没说过我是初婚,我那时已经有过一段婚姻,因为前夫病逝,恢复单身。老闻也一样,他在前妻病逝数年后,与我重组家庭。他在我之前,与前妻有一个女儿,就是雅英。我在他之前,与前夫也有一个女儿。这些事,老闻在向我求婚前,他就知道的一清二楚,我没有丝毫隐瞒。雅英是我的继女,我的女儿,自法律与道德的层面来说,也是老闻的继女。我当年离开家乡,女儿留在了前夫家族养育,我们有许多年不曾见过,我甚至不知该如何与她相认。她成长的这么优秀,有自己的理想与追求,远比我当年要更加出众。我与老闻不能长留北平,就想把她介绍给朋友们认识。她喜欢学习,喜欢与出色的长辈们交往。所以,我们准备了今天的晚宴。”
闻夫人期待的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