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偕行  第180页

得感叹地大力拍着顾远东的肩膀,道:“我对顾兄最服气的地方,不是他占了江东,而是他生了个好儿子!”

顾远东微微笑道:“夏世伯谬赞了。小侄性子粗野,也经常让家父头疼的。”已经都换了称呼,以世交的身份互相说话了。

两人寒暄的时候,康有才扛着照相机走过来,对着他们俩的侧面啪啪啪啪地拍了很多照片,旧式闪光灯闪起一阵阵白烟,往空中盘旋而去。

夏扶民皱眉看了康有才一眼,问顾远东:“贤侄,这是做什么?”

顾远东打着哈哈,将康有才叫过来,对夏扶民介绍道:“这位是《新闻报》的康记者。伯父知道《新闻报》吧?”

夏扶民眉头舒展,笑逐颜开,亲切地握了康有才的手,赞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新闻报》记者,久仰久仰!”

康有才不卑不亢地颔首谢过,把手从夏扶民手里抽出来。扶着自己的照相机。笑道:“夏大都督雄姿英发,英伟不减当年,康某三生有幸,得见真颜。——来。两位握住手,并排站着,让康某为我新朝两大都督握手言欢。拍张值得纪念的照片!”

夏扶民点点头,站到顾远东身边,两人左右手交握。同时看向康有才的镜头。

几声镁光灯响过,两大都督的合影,便载入了史册。

夏扶民和顾远东一起走上台阶,对他笑着道:“听说你要来,老成也急了,非要亲自过来给犬子做寿。”说的是江北大都督成士群。

顾远东留心着身后的齐意欣,眼角的余光瞥见她低头跟上来了。才对夏扶民敷衍道:“成世伯也来,是再好不过了。小侄也有多年未见成世伯了。”

夏扶民就问起他最关心的问题。“你爹到底怎样了?听说一直病着?”

顾远东含笑谢过夏扶民的问候,轻描淡写地道:“我爹自有我爹的主意,我虽是他儿子,也是想不明白他是要做什么的。”给了夏扶民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碰。既没有说顾为康病着,也没有说他没有病。

夏扶民脸色微变,很快又镇定下来,带着顾远东来到夏家内院上房,对上房伺候的丫鬟吩咐道:“去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过来,就说世兄来访,他们一定要见一面。”

那丫鬟屈膝应是,出去唤人去了。

顾远东和夏扶民分了宾主坐下,齐意欣站到顾远东身后。

夏家的下人送上茶。

顾远东接过茶,也没有喝,就放在一旁,对夏扶民欠身道:“世伯,小侄有一事相求。”

夏扶民诧异,不知道顾远东在玩什么把戏,面上笑着抬手道:“有话就说,跟我客气什么?”

顾远东回头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齐意欣,才对夏扶民道:“有些礼物,在后面没有带进来,请容小侄冒昧,让人去取一遭。”

顾远东带来的护卫都在门外守着,那些丫鬟婆子和管事,却在外院跟夏家的管事交接礼物,又要安排住的地方,正是忙碌的时候。

夏扶民忙道:“不用急。以后有的是功夫,今儿第一次见面,大家就叙叙旧。——正日子在五日之后,来得及!来得及!”

齐意欣在背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顾远东就不再坚持,笑着拱手道:“那小侄就不客气了。等会儿见了大公子和大少奶奶,可是只有两手空空了。”

夏扶民笑着摆手,把话岔开,对顾远东道:“贤侄来了我们辉城府,一定要好好四处玩一玩。江南女子多绝色,无论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还是名伶神女,都是鼎鼎有名的。”

齐意欣知道,神女便是妓女的代名词,虽是低头垂眸做丫鬟状,却死死盯着顾远东的后颈项处,眼里的光芒似乎有了温度一样,刺得顾远东如芒刺在背。

顾远东本想就着夏扶民的话头,顺势调笑两句,猛然觉察到背后有人放出死光,只得咳嗽一声,端起茶杯润了润唇,不敢答话。

夏扶民见顾远东不答话,以为他是脸皮薄,也不多言,待放下茶杯,刚才出去的丫鬟已经进来回话,道:“回大都督的话,大少爷一会儿就来。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声音越来越轻。

夏扶民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淡淡地问道:“大少奶奶又怎么了?”

“大少奶奶说,身子不舒服,就不过来了……”丫鬟的头垂得更低了。

顾远东和齐意欣两人心头都是一凛。这夏家大少奶奶,好大的架子!

他们都知道,夏扶民妻子五年前过世了。夏扶民自己没有再娶填房,家里也没有姨太太,整个夏家的内当家,应该就是大公子的妻子大少奶奶。

可是如今来了贵客,都领到内院了,她这个主持中馈的大少奶奶,居然躲着不见人。

齐意欣和顾远东都暗自沉吟起来。

夏扶民待要说话,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没有再言语,挥手让那丫鬟下去,道:“去给大少奶奶请大夫去。”又对顾远东解释,“让贤侄见笑了。犬子的媳妇身子也不妥当。成日里三天好,两天病的。——唉,也是我们夏家的气数啊!”

顾远东放下茶杯,掸了掸长袍下摆,笑着劝道:“世伯年岁还轻。比我们年轻人都不遑多让,另娶一房又如何?——再生个儿子……”

夏扶民突然大声咳嗽起来,从上首的座位上站起来。大步往门外走去。

顾远东和齐意欣一起偏了头看向门外,原来是夏家的大少爷,终于千呼万唤地出来了。

顾远东站了起来。飞快地回头对齐意欣做了个安抚的眼神。

齐意欣努着嘴,让顾远东往门外看。

就见一个面色苍白,极为瘦削的年轻人,扶着夏扶民的手,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咳嗽。齐意欣终于明白,康有才说夏大公子跟纸片一样薄是什么意思。

顾远东往齐意欣前面走了几步。将她挡得严严实实地,才对夏大公子拱手道:“大公子有礼了。”

夏大公子拱手还礼。只这一个动作,就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夏大公子这样虚弱,顾远东却故意走到他跟前,往他肩上轻轻一拍,道:“夏大公子精神头不错啊。——夏世伯,您多虑了。夏大公子一定会长命百岁,为夏家添丁加口的……”

话音未落,夏大公子就被顾远东拍的快要瘫倒地上去了,而且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倒让齐意欣听出几分愤懑和不甘。

齐意欣往旁边走了两步,从顾远东身后探出头来,往夏大公子身上打量起来。

夏扶民赶紧扶住自己的儿子,将他交给后面两个跟着的两个虎背熊腰的丫鬟,道:“扶大少爷回去吃药。”

夏大公子的咳嗽慢慢停了下来,对着顾远东苦笑道:“让世兄见笑了。我现在这样,生不如死,还吃什么药啊?”

夏扶民脸上变色,低斥一声:“快扶大少爷回房去!——你们怎么照顾大少爷的?若是再这样,我毙了你们!”

夏大公子冷笑两声,不再说话,扶着两个丫鬟的肩膀,转身离去。

顾远东面不改色地劝夏扶民:“夏世伯莫怪。小侄也是惯会跟家父作对的……”

夏扶民叹了口气,在上首坐了下来,道:“我这个儿子,从小多病。能长这么大,我已经很满足了,不指望他有什么本事,只要活在我身边,就是他的孝心了。”

言辞之间,居然一片慈父之心。

顾远东窒了窒。他本看不起夏扶民,可是他也知道,夏扶民双亲早亡,靠自己打拼出来的,娶得妻子,也是他当年贫贱时候所娶。发达之后,并未三妻四妾,一辈子只有一个妻子,也只生了大公子一个儿子。比起他爹顾为康,在女人这方面,确实要强一些。

可是齐意欣却觉得奇怪。夏大公子对他父亲,似乎有说不出的怨恨。

上房的人沉默下来,外面来了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道:“回大都督的话,大少奶奶不肯看大夫,在屋里哭呢。”

夏扶民似乎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叫了人过来吩咐道:“领着顾少都督去外院歇息。”又对顾远东嘱咐道:“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开口,别客气。若是想到街上逛一逛,跟外院的管事说一声,他们自会安排。”说着,急匆匆跟着那小丫鬟出去了。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齐意欣跟在顾远东身后,出了夏家的内院,往外院的客房里去了。

来到夏家给顾远东他们安排的院子,齐意欣见蒙顶和碧螺指挥着丫鬟婆子,已经将下榻的地方都收拾好了。

顾远东招了护卫过来问话,齐意欣就去了丫鬟们住的屋子,找蒙顶和眉尖说话。

她们两人却不在屋子里面。

齐意欣就随便找了个丫鬟问道:“蒙顶姐姐和眉尖姐姐去哪里了?”

齐意欣和蒙顶、眉尖三个人,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就做了顾家丫鬟的头儿。特别是齐意欣,还得了最好的差使,一直跟在少都督身边。

这些丫鬟早就看她们三人不顺眼了。蒙顶性子急。又有功夫,略有人挑衅,就被她收拾回去了。这些人当然不敢造次。

眉尖性子沉稳,行事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到错处,那些喜欢看人下菜碟的人也不敢寻她的碴儿。

只有齐意欣,看着面目普通,说话见人就笑,好像没脾气的样子,就被有些丫鬟给看轻了。

听见齐意欣问蒙顶和眉尖,那丫鬟挑了一双柳叶长眉。拿了把笤箸过来,塞到齐意欣手里,道:“没看我们正忙着吗?你帮着扫扫屋子吧。”说着,对着另外几人挤眉弄眼,要将清扫整间大屋子的活儿,给齐意欣一个人干。

要是在平时齐意欣扫扫院子也无妨,就当是锻炼身体了。可是今日她心里有事,又想着要去找人问路,打算出去逛逛,看看李家巷到底在哪里,就把笤箸扔到一旁,道:“我忙着呢。这扫屋子,不是我的差使吧?”

那丫鬟没想到一直笑脸迎人的小欣居然拒绝了自己,脸上有几分不甘,叉着腰问她:“你有什么忙的?天天跟根柱子似地杵在少都督背后,就是你忙的事?连端茶递水都不会,还想攀高枝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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