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  第114页

别的地方容易些。
车轮辘辘地滚进了龙首城,卫希夷按照太叔玉说的,先使人往王宫里禀报了一声,做好了要等上几日才能被召见的准备。她所负的事情可大可小,如果被晾得久了,就是一件大事,是申王先与人商量好了对策,再召她。如果申王不想计较,则会早些召见她。据太叔玉说,申王眼下正有事要办,则快也要过个一、二日,让申王收拾收拾心情。
万万没想到,太叔玉人还没有回家,派去交涉的任徵便一脸惊悚地与申王的宫使一同来了——申王现在就要见她。
太叔玉也惊讶了:“这般快?”龙首城无人不识祁叔,先前没见过,见了面也对他板不起脸来,宫使微笑道:“可是凑巧了呢,王闻说使者是风师高徒,便说现在就见。”说着,也忍不住往卫希夷脸上多看了几眼,他在宫里美人见得多了,依旧觉得小姑娘生得很令人惊艳。
太叔玉咳嗽一声:“我若跟着去,不会被王赶出来吧?”
宫使哭笑不得:“上卿又在说笑了。”
卫希夷赶紧去换了身衣裳,与太叔玉往王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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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王宫,便没有了深夜初见时的震憾,卫希夷只觉得这王宫变小了些,庚则作为随从,被她带在了身边。
申王的宫殿,往来过许多人,宫中侍女、侍卫、阉奴等见过的俊彦多如繁星,眼光端的毒辣。谁值得围观,谁不值得围观,通过他们的兴趣大小,便可知此人之风评。久而久之,上至申王,下至诸卿,便有了另一套辨别此人是否要重的标准——是否被很多人挤破了头抢着围观。
宫中气氛比宫外要轻松一些,衣食不愁,人们也有了闲心围观。
一个太叔玉已经够许多人看了又看,如果他身边再出现一个美貌不弱于他的少女,那便更值得一看了。围观的侍女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简直不知道该将眼睛放到哪一个身上好了。一边看一边说“哎,这个听说也是蛮女,比新夫人还好看,果然蛮女会生得好看些么?”也有看到随后的庚指指点点的,庚颊上的烙痕太明显,很快有记性好的人回忆起了她的来历,又是一通议论。
叽叽喳喳。
到得殿前,庚被留在了殿外,卫希夷与任徵随太叔玉在宫使的引导下进了殿内。
六年过去了,大殿里的部分陈设非但没有变旧,反而换成了新的,柱了也新漆了一回。申王依旧坐在上首,倒是他常坐的位置上,凭几还是旧物——也被磨得光亮了几分。
来的路上,宫使已经向太叔玉透了信儿,申王想见卫希夷,一则是她身负之事要紧,干系数国,二则风昊弟子,又是申王知道的人,申王想知道风昊教导的成果,其三便是当时有姬戏在场进言,以为她年轻,伯任派她过来,未免不够礼貌、不够郑重。不知道是哪一条触动了申王的肚肠,硬是要在当天便召见她。
及见面,卫希夷有些吃惊的发现,太叔玉说的申王老了,会表现得这样的明显。申王的身上,透出了一种暮气,一种对岁月无可奈何的不甘心。他须发里的白丝比六年前多了许多,腰背虽挺直,却像随时会弯下来一样,眼睛里透出一种对青春活力的灼热盼望。看着这样的申王,卫希夷明白了太叔玉为何不开心。风昊年纪也不小了,女杼年纪也不小了,他们眼睛里的东西与申王截然不同。风昊还当自己是个年轻人,眼睛里有着活力,女杼的眼睛里全是平和。
这样的申王,反而不好对付了,卫希夷暗自小心,行礼问候,不敢有丝毫疏忽。
申王却似乎很开心见到卫希夷,将她打量了一番,感慨道:“长大啦。”
这词儿不太对,居然不是问责?姬戏急得想出声,又忍住了——申王这眼神儿,不太对。
卫希夷露出一个轻微的愕然的表情,又收了回去,轻快地答道:“是么?王也这么看?”
申王点点头,话锋一转,露出了犀利的模样来:“都能做使者啦,伯任可真是放心你呀。是觉得吾不会计较他做的事情吗?”
姬戏放下心来,申王还是那个申王,不是见了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走不动道的老傻瓜。
卫希夷吃惊地道:“您要计较什么呢?”
申王冷笑一声,道:“他灭的五国,皆是吾之方伯,难道要吾坐视不管吗?”
卫希夷道:“您要怎么管呢?”
申王恐吓道:“自然是为他们主持公道了。”
“咦?原来王是会主持公道的吗?”
姬戏忍不住道:“放肆!”
卫希夷故意问太叔玉:“王说话的时候都有插嘴的了,我怀疑王还有没有威严能够主持公道,有错吗?”
太叔玉一阵闷笑,对申王道:“王要断个是非公道,不如让中山使者将前因后果讲个明白。”
申王点头。
卫希夷第一句话便是:“是他们先动的手。”而后才慢慢地诉起苦来,总之,嵬国仗着比中山人多地盘大,先来撩的,被打回去之后,四国又一起来仗强凌弱。反正,都是他们的错!
申王没有被骗,问道:“皆是敌强你弱,为何皆是以弱胜强?”逗我?
卫希夷诚恳地道:“他们傻,不明白不能将人逼上绝路。困兽犹斗,没有退路的人反而会拼命。”
申王眯起了眼睛,忽然想起当初她捕捉白虎的事情来了,确是先喂饱了再围三缺一。姬戏忍不住道:“然则没有王命便擅自……”
“正是没有王命,他们不经王命便擅自兴兵抢粮。凭什么呀,有粮就该被抢了?”卫希夷截口道,谁都直到,申王是共主,国与国有大事须与他讲,然而实际上,如果离得太远,自己能办的事儿谁也不会费这个事儿,等申王知道了,黄花菜都凉了!毕竟,大家还不是很适应凡事都向“共主”请示。
这是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世道,归根结底,还是拳头说了算,任伯派卫希夷前来,也不是因为申王是共主,而是因为他拳头比较大。不得不来,如此而已。面上还要说得好听些,叫做尊重。
卫希夷道:“中山距天邑甚远,使者往来,得到您的准许,只怕不是中山使者来此,而是五国使者到此解释了。我们想了想,到天邑这样的好事,还是不要交给他们去做了,我便来了。再者,不是灭五国,其协从者,并没有灭国。”说着,对任徵使了个眼色,任徵奉上了地图,对申王解决了任伯最后的处置办法。
申王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笑容,有一丝了然,又带着冷静与无奈,不顾姬戏还有话说,申王缓缓地说:“倒也在理。”语毕,似乎不愿意再讲些什么了,只让太叔玉照顾好卫希夷,毕竟是熟人。
太叔玉心里咯噔一声,他看得出来,申王这是并不高兴。说不上厌恶了谁,而是又恢复了冷漠理智。看得出来,申王对卫希夷的兴趣减弱了,这让太叔玉很放心。而申王对中山国多了些警惕与无奈,这让太叔玉未免又想操心了。
见申王似乎倦了,太叔玉识趣地告退,顺手带上了卫希夷与任徵,任徵也是个识趣的人,笑道:“我须得去驿馆约束他们,免得生事。”太叔玉不与他争,只是客气地说,安顿好了,到府上来做客。
再上了车,卫希夷便问太叔玉:“申王看起来很清醒呀,哥哥你为什么还在担心?”
“他老了吗?”
老老实实地点头:“是有些暮气了。”
太叔玉长叹一声,道:“要是以往,如果他实力不减,必然是要兴师讨伐的,不讨伐,也要中山吐出些东西来才好。然而现在,伯任将本该王处置的事情全做了,还很周到,王也只有认了。其实,在此之前,荆伯已经做过同样的事情了。荆国伐蛮,也是献了些土地与王。”
“岂不省事?”
“可见不驯服,可见……王的气运在衰退啊。王的衰老,不于年龄,而在于精力、气运。”
“我看,这个王也依旧还是王,没那么容易垮,”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虽然确实老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觉得他深不可测,现在看他,不过如此。”
太叔玉道:“那是因为你长大了。以前,我有你两个高,现在可没有啦,岁月催人老。”
卫希夷故意往他脸上打量,吃惊地道:“这么美还要说老,出去千万不要这样讲,当心被嫉妒的人打呀。哎哟,我忘了,你很能打,嫉妒你的都打不过你。”
“事情还没完,诸侯云集,你也当心被人打呀。哎哟,我也忘了,你也很能打,他们都打不过你。”太叔玉也学着她的口气,提醒着她。只见过申王一次而已,将会有许多人对中山的行为表示不愤——作为名师弟子被尊重,是因为或许可以为他们所用,一旦成为竞争者,又表现出了攻击性出进取心,很难保证不会遇到另一次的“四国伐任”。
卫希夷表示她知道了。
太叔玉忍不住提醒她,可以在适应的时候,提出南下的事情,这样可以解除部分人的忌惮之心。卫希夷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见王不言,不过是为了在更适合的时候讲出来而已。”她还惦记着女莹呢。
不多时,到了太叔府上,令她吃惊的是虞公涅也在。
夏夫人很是欢迎卫希夷,笑着迎了上来,口气里是不掩饰的惊艳:“长这么大了,这这这这……长得也太好看了!我以为看惯了夫君,看谁都不会惊讶了,哎呀呀,真是没想到。来来来,这是阿茂,这是阿昌,阿昌?”
阿昌板着小脸儿坐在虞公涅身边,两人用一模一样的神情往这边看着。真是……完全想像不出来虞公涅还会有这样的一天。与夏夫人等见过礼,卫希夷又与虞公涅客气地打招呼。虞公涅一张死人脸,打招呼也很勉强的样子,却与太叔玉的长子祁昌很亲近的样子。
夏夫人将幼子抱了过来:“这是阿茂,不像他哥哥那么天不怕,有点认生……”
亲儿子天生是来给亲娘拆台的,阿茂不到周岁的光景,牙还不曾长全,粉嘟嘟肉乎乎的,一个大写的月半。因为月半,将一张袭自父亲的小小美男子的下巴略尖的脸,硬生生用颊上的婴儿肥拖成了个小方脸。
见到卫希夷,张开牙还没有长全的嘴巴,笑得口水沾在了唇上快要掉下来了。张开了藕节似的胳膊要抱抱。卫希夷从善如流,将他接了过来,曲起右臂稳稳地让他坐在胳膊上。沉甸甸的,带肉窝窝的两只手抱着卫希夷的右手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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