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  第78页

细小的肢节扒着血肉。
  男人在她身边蹲下:“你们人类拿我们炼蛊的时候,设想过每天被迫和同类厮杀、每天面临死亡的滋味儿吗?”
  祝小拾杏眸圆睁,如同幼兽面临天敌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男人摇头晃脑地笑着:“哎小丫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蝎子妖?其实不准确。准确地说,应该叫我蛊妖。”他口气轻松地耸耸肩头,“那种从同类的尸体里爬出来求生的滋味儿,可真不好受――可是你们人类呢?让我经历了这些,遇到更好的蝎蛊,就又拿我压箱底儿了。”
  他说着颇带蔑意地拍了拍祝小拾的脸,祝小拾一阵瑟缩:“不是我……”
  她竭力地想要躲避:“我没炼过蛊。”
  可男人又说:“是你的同类干的不是?是你的同行干的不是?”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祝小拾想这样说,但极度的虚弱令她张口却没发出声。
  男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来来来,我让你见见你的同类。”
  “……同类?”祝小拾微愣,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挣不开。男人像是拖着一把稻草一般粗暴地拖着她,一直到了石壁前,他伸手猛力一推。
  石壁“咣”地撞开一方,突然而至的明亮令祝小拾一下怔住。
  ――石室中生着篝火,但仔细看去,篝火边的画面比外面铺天盖地的黑暗更加恐怖。
  里面有好几撮白骨,有些还残存血肉,有些已很干净了。血腥气和尸体腐败的味道弥漫四方,涌入祝小拾鼻腔的刹那,祝小拾一下子干呕起来。
  “恶心吗?面对同类的骸骨,觉得恶心吗!”男人散漫的话语中,有无可遏制的怒意上涌。
  接着,祝小拾被他愤然丢入石室,肩头伤口在扯动间涌起的剧痛使她尖叫出声。
  男人冷眼看着她,沙哑的声音像是刀子割着石壁:“感受一下炼蛊的滋味儿吧――我祝你活着出来!”
  不及她做任何反应,石门砰地关上。
  “不……等等!”祝小拾强撑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去拍门,但那边自然毫无反应。
  她汗毛倒立地扭过头,几个人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他们骨瘦如柴、满眼血丝,有的手里拿着刀,还有的执着她所熟悉的降妖装备,一步步向她逼近。
  接着篝火的光芒,她看出他们神情呆滞得没有感情。看她的眼神完全不是陌生人相见时该有的样子,而像是……饿兽在看猎物。
  “不……”祝小拾张惶地后退,手下意识地往腰间一探,意识到降妖杵果然还在。
  感受炼蛊的滋味儿……
  他要他们自相残杀。
  “不……不要!不要!”她真的要崩溃了,“都是人,你们不能……不能……”
  下一秒,她意识到了那些干干净净的白骨上的肉都去了哪里。
  “不……”她一下子思绪全白,目光死盯着一撮白骨,耳边嗡鸣不止。
  楚潇,楚潇你在哪儿……
  说好的并肩打怪呢?这副本好特么恐怖,我自己打不过啊!
  祝小拾怯懦地抹了把眼泪:“你来救我好不好……你来救我啊!”
  然后,在走在最前的人伸手抓向她的刹那,她猛然反手嵌住他,哭着将他的胳膊向后扭去。
  

第81章 彩云之南的一场恶战(六)
  营地。
  楚潇陷入巨大的彷徨。
  一点一滴过去的时间仿佛变成了可以看得到的鞭子, 毫不留情地直接鞭打在他的魂魄上。
  他不知道祝小拾是否还活着, 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不知道能怎么办。
  这种恐慌似乎从不曾在他心里出现过。他已经活了这么久, 一切都已经见识过了。令人趋之若鹜的金钱、权力,对他来说都已如过眼云烟。丝毫不开玩笑地举个例子, 从先秦时的刀币到当下所用的纸币,他都成箱拥有过。
  凡人奋力去争、耗尽一生光阴才能得到的东西, 他都已看腻了。他从不知道,自己还会陷入这样的巨大彷徨里。
  这和祝小拾从前遇险时不一样,甚至和沾染河童病毒命悬一线时都不一样。
  那一次,他至少还可以去妖界捉肥遗。捉来肥遗后,他返回人间,她就在医院等着。他回到湖北就找到了她, 安心地看着她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康复。
  这一回,她不见了。
  黑蝎没有留下任何可循的痕迹。他所面对的, 是一望无垠的大地, 还有比大地更大的蓝天。
  这要怎么找……
  就算是几位正神下界,大概都无可奈何。
  石洞中,祝小拾咔吧将最先出击的那人胳膊后拧,惨叫声顿时击荡四方:“啊啊啊啊啊――”
  她在极度虚弱中哭出的眼泪还未干, 又抹了一把,机械性地俯身横扫,将凑近的几人尽量逼退。
  这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再残酷些说, 按照蛊妖的要求,他们要耗到只剩一个人活着才能出去。
  于是不及祝小拾缓几口气,一只手就又钳向她的肩头,使了十二分力,将她狠扔向石壁。
  “咚――”巨大的撞击力令祝小拾头晕眼花,下一秒,一记勾拳迎面打来,口中顿时血腥气飘散。
  祝小拾眼前一阵阵发着白光,耳畔的嗡鸣响了一阵又一阵,几息过后,她被人拎着衣领一把按在墙上。
  在恍惚中,她依稀看出那是刚才被她拧胳膊的男人。
  他大概已在这方石室里熬了很久,看起来形容枯槁,但力气却还是出奇的大:“横是吧!你再横一个!老子一会儿就吃了你!”
  男人满目凶光,被打懵的祝小拾昏昏沉沉地看着他,浅眯的双眼看上去很有蔑视的味道。
  于是男人怒了,又一记勾拳打上去,连带一把扯下她颈间的项链作为宣泄。
  皮绳将脖子绷得一疼,旋即断掉。祝小拾在刹那中触电般清醒了两分,怔怔地循着项链被拽下的方向望去。
  男人的咆哮犹在继续,带着连日来压抑的不甘,尽数吼在她身上:“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老子眼看着都活不成了,你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出去?!”
  祝小拾涣散的目光还在寻找,终于,定在了他垂在身侧的左手上。
  被扯断的皮绳攥在他手里,两颗珠子、一片扇形在上面摇摇欲坠,火光在上面映照出浅浅的光泽,温柔恬淡,像是凝结了许多人世间美好的东西。
  祝小拾眼眸抬起,直勾勾地看向眼前拎着她的男人。
  ――一霎里,石室里的气氛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种叫做直觉的东西扯动了每一个人的神经,在旁沉默围观的几人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咆哮的男人也不禁一愣。
  转瞬间,祝小拾猛然发力,悬在半空的双脚侧划着勾向男人后腰。她用尽遍身的力道缠住他猛力一坠,二人一齐栽倒在地!
  祝小拾按在男人身上扬手就照脸一拳,凶狠在她脸上升腾到可怖,在篝火映照中,连嘴角的血迹都变得像是原始部落象征性的彩绘一般,狰狞地恐吓着敌人。
  “妈的你敢抢我项链!!!”祝小拾左右勾拳轮番上阵,平日看上去并不明显的肌肉在此时完全暴起,“那是我的阳寿和我男朋友鳞!你他|妈也配动它!!!”
  男人被打蒙了,其他几人都吓蒙了。
  没人知道这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姑娘这会儿是打哪里来的力气,更没人敢贸然上去拦她。
  一分钟后,祝小拾稍微冷静。她停住拳头,铁青着脸看看眼前面部完全青肿的男人,从他手里夺回项链小心地收进口袋,然后紧咬着牙关,强撑起身。
  她转过头,凌乱的头发和脸上的血迹相呼应,看起来很有些不人不鬼:“还有谁!”
  “还有谁要吃我!一起上!”
  少女嘶哑的嗓音像是跌入绝境的幼兽吼声在石室里回荡。但一时间,真没人敢再跟她较量。
  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其实认真来说,如果这时再冲上来一个,祝小拾大抵是要完犊子的。但当下,他们就是被她这疯丫头般的气势镇住了。
  说白了,愣的怕横的, 横的怕不要命的。祝小拾现在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于是接下来,石室里进入了短暂的“休战期”。
  另几人在无声的默契中各自坐到石壁边,祝小拾喘着粗气看看他们,也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
  艹,好累。
  她擦了把汗,几乎已疲惫到劲头的身体中每一寸都在酸痛,连脑神经都被牵动着阵阵发麻。她急需要好好休息,可就算是大脑都完全歇不下来,毫不配合的在百转千回地思考各种事情。
  理智让她不受控制地判断当下的局势――看起来,在这方石室里,人类的道德观和底线都已经被击破了。他们真的会吃人,并且已然无甚负罪感可言。但好在,当道德观击破的时候,生物本能里的等级感就冒了出来,所以他们会怕比他们强大、比他们更能打的同类,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现在可以休战。
  而感性思维,令她在冷静判断的同时,无可遏制地一点点悲观起来。
  祝小拾其实不是个矫情的人,至少绝大多数时候不是。可现在她是了,因为求生欲完全占据了上风。
  而求生欲作为万千生物最本能的欲|望之一,是不讲道理的――这种欲|望的存在,远比“道理”诞生得要早。
  于是她开始想很多事情,想童年、想人生、想楚潇。
  她想起自己打小就要强。她想起小时候她还和师兄们一起住的时候,换饮用水之类的体力活都是师兄们轮着干。那本来是照顾她,可她觉得不服,非要跟师兄们抢。八岁的她抱着十升的大水桶咣当就放上去了,七师兄在旁边嗑着瓜子摇头说她这样以后一定嫁不出去。
  那时她没搭理七师兄,多年来也一直认为七师兄是错的。在她心里,她就是不觉得自己比师兄们差、不觉得女孩比男孩差,觉得一直独当一面的自己,就是自己所喜欢的样子,当菟丝花不是她的风格。
  可现在,她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后悔。
  或者也不是后悔,只是忍不住地开始设想起另一种可能――假如她稍微弱一点、稍微温柔一点,楚潇那天是不是就会更拼命地救她?她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处绝境里了?
  在不讲道理的求生欲的驱使下,诸如这般滑稽可笑的念头还有很多。它们像雨后春笋一般在祝小拾脑海里生长着,待她蓦然回神意识到自己都在想什么鬼之后,差点一降妖杵捅进太阳穴扎死自己。
  然后,她开始自我厌弃。她觉得当下这样的自己真讨厌,又觉得依眼前的情境来看,早晚都是死定了的,那要不要索性早点死,让自己死个痛快?
  这个想法一涌起来,竟然就涌得很厉害。像是自尊心对求生欲的猛烈反攻,让她握着降妖杵的手又紧了好几次。
  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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