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五郎面前,她却心慌了。
当时若非自己咬牙压抑住心底的恐慌和害怕,兴许谢家五郎就会发现她的秘密了。
谢家五郎太过可怕了!
明明目不能视物,可是却洞若观火!
最令她懊恼的是,在她冷静下来后,她发现当时自己可以有更好的借口和说辞去圆洺山古玉的由来,可到头来她竟用了最蹩脚的一套说辞。
头一回她觉得大兄说得没错。
她当初看上赵家三郎就是因为其俊朗的容貌,大兄说她肤浅,看人不能看外貌,长得越好看的人便越不可靠。这理由她懂是懂,可是……
霍地,崔锦从榻上坐起,她伸手揉脸。
啊啊,都是美姿容惹的祸!
.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灰蒙蒙一片的。整个樊城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下,因天气冷的缘故,又因赵知府的命令,此时此刻樊城安静得死气沉沉。
然,这时的崔家却点亮了灯,随之是元叟中气十足的声音。
“夫人,大姑娘,大郎,老爷回来了!”
最先出来的是林氏,她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袍,头发也未梳,踉踉跄跄地出了房门,见到多日未见的崔元,激动地泪流不止。
“老爷!”
崔元揽住林氏的肩膀,轻声道:“让你受累了。”林氏摇头,含泪道:“老爷回来了便好。”说着,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崔元,见他除去面上的胡渣略显憔悴之外,其余皆是安然无恙,方松了口气。
而这会,崔湛与崔锦也走了出来。
两人皆简单地梳洗了。
兄妹俩经过昨天之事,已经知道自己的父亲出来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也不曾担心。林氏虽然已从儿女口中得知真凶已抓,但一日未见到自己的夫婿,心中便不踏实,所以听到元叟的话,便激动不已。
崔元经过这次牢狱之灾,心中也添了几分感慨。
他望向自己的一双儿女,满足地摸了摸他们的头,说:“这次也让你们受累了。”他这一回白白遭受牢狱之灾,定不是偶然,想必是幕后有人操控,至于是谁,他虽不知,但他能出来,他的一双儿女肯定没少费功夫。
他又看看崔锦,又看看崔湛。
“你们俩都成长了不少。”
崔锦笑吟吟地道:“阿爹,屋外冷呢,阿娘穿得单薄,我们回屋里说。”刚到门口,林氏忽道:“别动,等等。”说着,林氏吩咐珍嬷取了炭盆,点了火,摆在门口正中,她道:“跨过炭盆,驱走霉气。”
崔元笑了笑,撩起青灰的袍,跨过了炭盆。
进屋后,林氏便张罗着早饭,并让珍嬷备了热汤。崔元简单地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早饭还没准备好。他坐在椅上,仔细地问了崔锦与崔湛有关这些时日的事情。
崔湛没有多说什么。
只有崔锦事无巨细地将事情告诉了崔元,包括如何装神弄鬼地引出真凶。不过说到谢家五郎的时候,崔锦也如同昨夜那般省去了示爱之事。
崔元听后,不由微微沉吟。
半晌,他才叹道:“阿锦果敢有谋,若为男儿身,想必也不输于燕阳城的贵子。”
之后,崔元没有再多说。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了早饭。饭后,崔元单独留下了崔锦。他瞅着她,目光似有深意。
“嗯?”
崔锦佯作不知,她无辜地问:“嗯什么?”
崔元道:“你瞒得了你的大兄,瞒不了为父。谢家五郎是何等金贵?又怎会为了区区赵平传唤于你?谢家五郎究竟因何寻你?你……与他有过节?”
崔锦佯作老成地叹了口气,随后扁嘴撒娇道:“阿锦瞒不过爹爹!爹爹的眼睛跟孙猴子一样!世间万物都逃离不了阿爹的火眼金睛,阿爹随意一看,妖物都现出原形了呢。”
崔元不由笑道:“撒娇没用,老实招来。再不招来,为父就将你这只小妖收进降妖塔了。”
崔锦只好道:“其实也不是大事。阿爹可记得当初洺山古玉的事情?实际上是阿锦无意间发现了,可阿锦有自知之明,以微薄之力定护不了古玉周全,兴许还会招惹杀身之祸。”
崔元颔首。
“你思虑周全,得古玉是好事,但免不了要上缴官府和朝廷,到时候处理稍有不慎,的确是会有杀身之祸。所以你便告诉了赵平?”
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地道:“阿爹!你有所不知!当初阿爹在洺山险些遇害,便是赵平那小人所做的!女儿知晓后,便小小地报复了一番。阿爹曾告诉过阿锦,名门望族中族人众多,一房又一房,便是汾阳崔氏的内宅中也是斗争不断。阿爹曾说过有一种不费吹灰之力的争斗便是捧杀,将人碰到最高处,自然会引来嫉妒与仇恨,到时候无需自己动手,便有人前仆后继想拉下高处的人。”
若不是崔元问起,崔锦定不会主动说。
这样的手段和心机,若是被人知晓了,肯定会落得个狠毒的骂名。她希望自己在阿爹心中永远是那个勇敢善良的姑娘。
说完这番话,崔锦心中忐忑万分,手不停地揪着袖口。
而此时,崔元却是哈哈大笑。
他道:“好!阿锦年不到二八,便有这样的手段。为父甚是欣慰。”仿佛看透了崔锦心中所想,崔元拍拍崔锦的肩,说道:“以后你若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你永远都是阿爹心中的阿锦。”
这句话一出,崔锦不由热泪盈眶。
她做些这事情的时候,总担心家人会不理解自己。然,此刻阿爹却告诉自己,他永远理解她,且还会支持她。有什么能够比得上家人的支持?
崔锦顿觉能够成为阿爹的女儿,远比成为公主贵女要幸运得多。
☆、第十九章
午后的街道慢慢变得热闹起来,昨天赵知府被贵人训斥了一顿,今日樊城里的人也渐渐变多了。
昨日崔锦在孙家装神弄鬼了一番,整个樊城的人都听说了。
知道是孙家三郎杀害了孙家大郎后,所有人都唏嘘不已。今日一大早,官府便捉拿了孙家三郎。孙母没有任何表情,就那般冷冷地看着孙家三郎被带走。
当然被议论的人除了孙家大郎之外,自然少不了被附身的崔锦。人们对于鬼神深信不疑,对崔锦的说辞自不会怀疑,今早还有人悄悄地蹲守在崔家附近,想瞧一瞧崔锦。
不过他们都守了个空。
经过昨日那么多的事情,崔锦决定这几日先在家中避避风头,等风头过去再算。吃过午饭后,崔锦遣了元叟去东街打探消息。
小半个时辰后,元叟回来了。
“大姑娘,阿宇仍旧不在。”
崔锦沉吟道:“行,我知道了。”
阿欣好奇地问:“大姑娘,阿宇去哪儿了?老爷都回来了,阿宇会不会被人捉走了?”崔锦蹙着眉头,没有回答阿欣的话。
她踱步回房,在西厢房里画了一整个下午的画。
到了傍晚时分,元叟忽然过来通报,只听他道:“大姑娘,阿宇来了,老奴让他像往常那样在后门等着。”
崔锦不由一愣。
但是她很快便回过神,她敛眉吩咐道:“阿欣,你去跟阿娘说一声,说我迟些再用饭。莫要说我去见阿宇了。”
阿欣这段时日已经摸清自家大姑娘的行事风格,她吐吐舌头,俏皮地说道:“知道啦,奴婢会告诉夫人大姑娘专心作画,等画完再用饭。”
崔锦点点头。
说着,她和元叟悄悄地离开西厢房,趁庭院里没有人迅速走向后门。
她打开后门,果真见到了阿宇。
阿宇衣衫凌乱,眼眶是青黑色的,他满脸的惶恐与不安。他搓着手,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姑娘,前几日我被人抓走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只知抓我的人穿着黑色的衣裳,且蒙着面,我只看到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那黑衣人关了我几天,期间还问了我有关洺山古玉的事情,问是谁让我把消息传出的。当时黑衣人的表情太可怕了,就这般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还握着弯刀,刀柄上还有镶嵌了一颗红宝石!仿佛我不说话就要割断我的喉咙!”
崔锦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霍地,阿宇跪了下来,他痛哭流涕地道:“大姑娘,是阿宇对不住你。黑衣人严刑逼供,我虽什么都没有说,但黑衣人狡猾之极,套出了我的供词。阿宇对不住大姑娘,甘愿受罚。大姑娘,您惩罚阿宇吧。”
阿宇使劲地磕头。
他磕的力度不小,地上很快便沁出了鲜血。
此时,崔锦开口了。
“此事错不在你,你起来吧。”
阿宇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从地上爬起。他低垂着眼睛,面上满是愧疚之色。崔锦打量着他,又说道:“你可知捉你的是什么人?”
阿宇说:“似乎就是那一位从燕阳城来的贵人。”
崔锦道:“你回去歇息吧。”
他忐忑地抬头:“那……”
她含笑道:“我说了,此事错不在你,再说你并没有供出我,我不怪你。何况此事也在我的预料之中,你无需自责,回去养伤吧。以后若有差事,我自会唤元叟寻你。”
阿宇松了口气。
“多谢大姑娘!”
.
阿宇离去后,元叟关了后门。
他转身一看,只见崔锦眉头轻拧,不知在想些什么。老爷已经放了话,无论大姑娘要做什么都要依照她所说的去做。此话即是表明,以后这个家便是由大姑娘做主了。
元叟退到一边,也不出声。
半晌,崔锦松开轻拧的眉头,低声吩咐道:“阿叟,你这几日悄悄地跟着阿宇,他做什么,见什么人,吃什么都要盯着。”
元叟应了一声。
崔锦又叮嘱道:“切莫让阿宇发现。”
元叟好奇地问:“大姑娘是在怀疑阿宇?”
崔锦信得过元叟,是以也不曾隐瞒,她说道:“试问阿叟,倘若你被严刑拷打,在你知道自己很可能会因此而丧命的前提之下,你可会去注意刑具上有何纹案?又可会去注意行刑之人的神态?”
元叟恍然大悟。
崔锦微笑道:“阿宇错在说得太多了,不是我不信他,而是他不能让我信任他。”
元叟拍胸口道:“老奴明白了,阿宇竟敢背叛大姑娘,老奴一定会好好跟着他,收集证据!定不会辜负大姑娘的信任。”
两日后,元叟禀报道:“回禀大姑娘,阿宇第一日留在家中,正午时分去了一趟食肆,买了一只烧鸡。今天的正午时分,他也一样买了一只烧鸡,路过酒肆时还买了一壶花雕,期间并没有见任何人。”
崔锦颔首。
“我知道了。”
.
赵府。
燕阳城的贵人来了之后,便住在赵府新辟的院落中。至今知道燕阳城来的贵人是当今巫子的人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