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有嘀嘀嘀的响声,她认得这个声音,是BB机。
果然,季成阳把烟咬在齿间,用右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寻呼机,就着绿色的屏幕看了眼,然后又丢回了裤子口袋,继续边抽烟边领着她走,没再理会传呼来的内容。
或许是因为这场电影,纪忆和暖暖闲聊时,都在祈祷小季叔叔慢点儿离开,这样他们就能去很多她们没法去的地方了。家属区以外,院里另外十分之九的地方,军营?靶场?训练场?甚至是每天供奶的奶牛场,她们都想去玩~
她开学就初一了。
已经是个大人了,可以继续去征服余下的那些陌生地方。她的世界,在安全的墙里,每天走来走去见到的人,都是认识的,每天去的地方,都是熟悉的。在这个世界里,所有小孩子都是身无分文,饿了渴了就回家吃一口喝一口,然后继续跑出去玩。
背着书包,走五分钟就是已经征服的小学、幼儿园,右边是正在征服的初中……如此简单平淡。
开学后的一个周末。
老师准备带着大家去春游,于是布置了做风筝的作业。
班里的男孩子找好了竹条,女生就负责找宣纸糊风筝。纪忆从小就学书法,家里有数不清的一摞摞宣纸,她偷偷抱了一堆分给同学,还特地多给了赵小颖二十几张。让她以后可以自己拿来玩。
她中午在家,竟然发现爷爷奶奶都没有出门,在睡午觉。
纪忆很兴奋,悄悄搬了个小板凳,放到爷爷奶奶睡觉的床边,很安静地铺了报纸,然后拿着铅笔刀去削竹条。爷爷睡觉能发出轻微的鼾声,让人感觉暖暖的,很幸福。她抿着嘴,就那么一分神,刀子就削偏了……
因为削的是竹条,所以用的力气本身就很大,这一刀下去,大拇指一块肉连着指甲,都被削掉了。瞬间根本不觉得疼,但是血涌的特别快,她忙握着自己的手跑出去,翻出棉花按住。血没止住,已经开始钻心的疼了。
她疼得龇牙咧嘴,怕吵醒睡觉的爷爷奶奶,就这么捂着伤口,迅速清理战场后,跑出了家门。一跑出去就是楼旁边的车棚,大中午也没有人,她终于疼得受不了,一直甩手:“疼死了,疼死了……”
发泄完,转过身,忽然就看到面前掉落一根烟。
她仰头,季成阳正倚靠在四楼的窗台上,对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虽然隔得远,倒也还看得清楚,她茫然,就站在那里看着小季叔叔消失,不一会儿就从楼门走出来。
他今天穿得是白衬衫……嗯。
纪忆下意识去认他每次不同的衣着。
“怎么了?”季成阳似乎习惯了,去问问这个小女孩又遇到什么问题了。
她犹豫着,举起自己被棉花裹着的手指,血是压住了,可是血淋淋的棉花却非常可怕。她自己都嫌弃,季成阳却显然吓了一跳,他两指捏住她的手心,不敢轻易揭下棉花:“怎么弄得?用什么弄得?家里又没人?”
“做风筝架子,小刀削掉了一块肉……”纪忆还是觉得好疼,“爷爷奶奶在睡觉,怕吵醒他们,就跑出来了。”
季成阳本来就高,如此居高临下看着她仰起来的脸,更觉得她弱小无助。
本来他扔下一根烟,是想看看这个小女孩怎么了。
结果就演变为,他弯下腰:“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纪忆摇头:“我不去医院。”
真有医院恐惧症?
季成阳的眼睛微微抬起,看她:“那去院儿里的医务室好不好?”
降了个档次,似乎纪忆抗拒心理少了很多。他抱着纪忆直接去了那里,幸好该有的东西还是都有的,护士又是纪忆某个同学的妈妈,对她温柔极了。
她打了针,包扎好伤口,季成阳又把她带回家。进门时,家里又没人了……季成阳不太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索性留下来,把她的那些材料都拿来。
两个人,坐在阳台上,开始做风筝。
他坐着大一些的凳子,握着小刀的手势非常漂亮,很利索地削着竹子,细小的碎屑都掉落在报纸上。纪忆就坐在小凳子上,在他对面,两只手撑着下巴,认真看他削竹子。他脸孔很白,头发略微有些软,低头的时候总能滑下来,挡住眼睛。
眼睛这么专注去看手里的竹条时,倒是没了平时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显得特别温和。
这是暖暖最崇拜的人。
他会很多的东西,从小就成绩优秀,当初说出国念大学也是自己决定的,然后说走就走了。而且……钢琴弹得让女生都疯狂,就是有些不太喜欢小孩子,冷冰冰的。
这些,都是暖暖念叨过的。
他又很快裁纸,糊好了风筝。
纪忆拿着风筝开心的要命,很快把自己画国画的笔墨拿出来,想要上色。季成阳却笑了“黑白色的风筝不好看。”
她踌躇,拿着风筝纠结了。
“我拿上楼,明天给你带下来,好不好?”他弯腰,柔声问她。
她嗯了声,递给他。
第二天风筝拿下来,是彩色的蝴蝶,画的非常漂亮。
她不知道是用什么画的,季成阳告诉她是水粉。她记住了,又默默加上了一条崇拜的条件,小季叔叔画画也非常好。
由于风筝画得太美,她没舍得拿去学校,最后又和赵小颖合作做了一个。而季成阳的那个,被她小心抽走了竹条,只剩下一张宣纸后,很小心叠好,收了起来。
等春游那天,赵小颖拿着风筝放。
暖暖倒是拉着她低声说悄悄话:“我和你说,赵小颖早恋了,就初二的那个陈彬。”纪忆有些意外,但反应比暖暖镇定多了,就是没琢磨出来赵小颖为什么会喜欢那个陈彬……
纪忆努力回忆这个人,没什么特别。
“啊,还有件事,”暖暖非常兴奋告诉她,“我小叔那天忽然开窍,送我了一套画水粉画的东西,这可是他第一次主动送我东西!不过好奇怪,好像是用过的,后来我问他,他说是买的时候在店里试用过……纪忆,你买这些东西也会先试用吗?”
……
“嗯,”她仰头看风筝,“一般都会试用。”
脸不红,心却在跳。
小季叔叔撒谎了,而她,也撒谎了。
这算一个秘密吗?
第四章 太多的往事(1)
小季叔叔很快离开,据说过年时才会回来。
那就应该是寒假了。
读书时代总觉得时间很慢,尤其是小学和初中,几乎是数着手指过每一天。等到寒假到来时,她已经有些淡忘了他,又开始期盼可以去爸妈家过寒假。大概二十几天的假期,总算有两天妈妈有时间,把她接了过去。
从小她的概念里,家,就是爸妈家,爷爷家,从来没有“自己家”的概念。父母家她很陌生,每隔几个月来一次,但每次来都感觉很自在,或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她坐着班车到这里,很顺利摸到门,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小心打开。
这个时间还没有人。
她换了拖鞋,走进去,每个屋子都溜达了一圈,然后才放下书包,开始研究有没有新的东西是自己没有见过的。一样样看过来,却只是旁观,不敢随便乱挪动。直到她看到有两盒雀巢咖啡的大礼盒放在阳台上,忽然想起了……一个味道。
那个发烧后的夜晚,让自己彻夜未眠的味道。
她想打开尝,不过要等妈妈回家。
在这里住的唯一坏处,就是没有人按时做饭,因为中午家里不会有人,不过冰箱里有。她很快找到一盒米饭和很多给她做好的菜,不过都太有营养她不喜欢,就独独把妈妈早饭最爱就粥吃的……青辣椒拌咸菜拿了出来。
超级辣,拌着米饭,吃得超级开心。这是妈妈喜欢吃的,自然她也必须喜欢吃。
后来妈妈回来了,她终于好奇问,自己可不可以拿走喝。妈妈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同意了。于是第二天回家时,她就提着两大盒雀巢咖啡的红色礼盒,上了班车。班车上人特别少,那个一直开车的兵叔叔看着她,笑死了:“西西,你拿回去送给谁啊?”
送给谁?
她怎么没想到呢?送一盒给小季叔叔好了。
她笑:“送一盒,留一盒自己喝。”
“这东西不是小孩喝的哦。”
她抿嘴笑。
才没人会管她呢。
因为拎着的东西很重,兵叔叔特地进家属区后,把车改了路线,从她爷爷家楼门口拐过,停下来。她从车上跳下来,不管是遇到超市售卖员,还是熟悉的叔叔阿姨,都一一叫过来,无论肩膀上有几杠几星,或者纯粹后勤家属,对她来说都没有差别。
那时,她以为众生是平等的,直到三天后的一件事,彻底颠覆了她的想法。
她和暖暖每周末,都会固定有一个上午去景山少年宫,基本属于风雨无阻。
她是学舞蹈,暖暖无聊,学得是航模……
班车会经过北河沿大街,那里有个郑渊洁的专卖店,她们两个总会在课程结束后,去逛一圈,然后再坐着班车回院里。皮皮鲁鲁西西是她们的大爱,也是赵小颖的大爱,所以每次她们周末去,赵小颖都会很羡慕地送她们去坐中午的班车,再在下午五点准时等在上车的地方,等她们回来。
就在这个寒假,纪忆终于觉得,需要带赵小颖去玩了。
趁着赵小颖妈妈不在家,她和暖暖合作诱惑,终于把赵小颖骗上了车。三个女孩子一路开心的疯掉,轮流唱歌给开车的兵叔叔听。如此情绪高昂着,到了地方,纪忆就很兴奋地带着赵小颖看自己上课的地方。
虽然不如夏天的红墙绿树那么漂亮,可也是大院以外的世界。
赵小颖耐心等着她们结束课程,一起走进了专卖店,从牙膏到帽子,应有尽有。这简直是小孩子的天堂,她看着,每样都仔细看着。
“地主婆,快掏钱。”暖暖催促纪忆。
暖暖父母就是怕她到处跑,真心是分文不给,所以每次来,都是纪忆这个地主付钱。
纪忆也理所当然,反正她每次的零花钱也不知道用到哪里,于是就暖暖负责挑东西,纪忆负责付钱,给赵小颖买了日用和夜用牙膏,还有帽子,短袖上衣。如此兴高采烈,就像过年一样,就错了了班车的时间。
于是……只能坐着晚班车回到了大院。
路上,赵小颖就开始忐忑了,怕赶不及在妈妈回家前到家。
“没关系啦,”暖暖搂着她的肩膀,“你妈特喜欢我,有我在,她不会骂你的。”
纪忆也忐忑,毕竟赵小颖的妈妈是很凶的,真的会打人。
结果,事情还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