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嫁  第12页

眸清湛明亮,似宝石般泛着温润的光,整个人温柔似水。

“我昨夜歇在母亲这里的。”凌青菀笑着回应。

这个哥哥,虽然总让凌青菀有种陌生感,却不妨碍她喜欢他。

凌青菀生病之后,记忆变得迷惘、错乱。

她生而警惕,把自己的疑惑全部掩藏,从日常的小事去慢慢发掘。她的镇定和淡然,遮掩了她的迷茫。

母亲隐约觉得她有点不同,却没有此因此而大惊小怪。

在凌青菀稀薄又杂乱的记忆里,似乎没见过比凌青城更温柔、更俊美的男孩子了。

长得漂亮的男孩子,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又害怕?”凌青菀笑起来,他脱了蓑衣斗笠,身姿随意依靠着椅背,和凌青菀说话,“胆子越发小了。”

“她什么时候胆子大过?”母亲景氏微笑着插嘴。

凌青城哈哈笑,然后趁着凌青菀不备,偷偷给母亲递了个眼色。

景氏心里咯噔了下,有点凉意。

顿了顿,景氏就对凌青菀道:“你先回去吃饭吧。今天下雪,咱们哪里都不去,你回房去做做针线......”

凌青菀道是。

病好了之后,她都是在母亲这里吃饭。

今天却要赶她走,必然是和大哥有私密话说。

凌青菀没有耽误,穿了衣裳,从角门出来,到了自己后梢间。

丫鬟婆子们端了饭给她。

正准备用膳,突然有人敲她的后窗棂。

乳娘葛妈妈、大丫鬟踏枝和挽纱正在布菜,听到响动都微讶,回头去望。

凌青菀已经起身,把窗户上的栓打开了。

是她四弟凌青桐。

“二姐,外街卖的胡饼,可香了,给你一个!”凌青菀穿着佛头青素面鹤氅,没有打伞,也没有戴斗笠,仍有漫天鹅毛大雪,落了满身。

他头发和眉毛全白了,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纸包,在窗下垫着脚递给凌青菀。

他很爱吃,街头巷尾的美食,他都尝遍了。

有时候也会给凌青菀送。

凌青菀连忙接了,道:“你怎么又绕到了这后面?外头冷,快进来!”

这孩子从来不走正门。

因为走正门,就会惊动母亲。

凌青桐摇摇头,道:“一会儿娘要说我。二姐,族学里早课时辰已经过了,你别和娘说我还在外头,我走了啊!”

然后,一溜烟跑了,出了院子。

凌青菀捧着热乎乎的纸包,有种被春风包裹的温暖,不由轻扬唇角。

她的乳娘和丫鬟却是惊呆了。

“四少爷又没去族学里念早课。”踏枝望着窗外那一连串的脚印子道。

凌氏族学里的早课,从卯正到辰正,一个时辰。

凌青桐爱睡懒觉,时常赶不上。哪怕起来了,他也喜欢去早市闲逛,买吃的。

景氏压根儿管不住他。

“......夫子跟大奶奶说过了,四少爷总是缺席。大奶奶说,不指望他进学,就不必苛责他,别闹出格就行。”葛妈妈解释道。

凌青桐时常逃学,是景氏默许的。

凌青菀心头微讶。

她从前的记忆,非常模糊了,却也记得她母亲并不是一味的宠溺孩子。

对于凌青菀和大哥,母亲教导严格。

可是最小的弟弟,母亲却不怎么管他。

凌青菀兄妹三人,她和大哥长得比较像,五官像先父;四弟的眼睛、鼻子和嘴巴,简直与母亲如出一辙。

若不是他那么像母亲,凌青菀真要怀疑四弟是不是父亲外室生的。

母亲对他的放纵,并不是溺爱,而是种疏远。

这很奇怪。

凌青菀在心里想了想,就打开了纸包,闻到了浓郁的麦香和脂香。她咬了口胡饼,却惊讶发现这胡饼竟然有馅。

平常的胡饼是没馅儿的。

肉做的馅儿,细嫩香滑,非常好吃。

凌青菀又狠狠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这是什么馅儿?”凌青菀拿着胡饼,问她的乳娘和丫鬟,“非常好吃!”

乳娘和丫鬟都伸头过来瞧。

然后,她们脸色都微变。

“姑娘!”乳娘一下子把凌青菀手里的胡饼夺了,“这是猪肉馅儿!”

猪肉、猪油都是下贱东西,不会入贵胄之家。

贵胄之族常吃的肉是羊肉和鹿肉。

他们以吃猪肉为耻。

落魄到什么程度,才会去吃猪肉?

凌青菀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猪肉,所以她觉得好吃。

“四少爷也太胡闹了。”踏枝和挽纱有点生气,“他不知从哪里掏来这种脏东西,竟给姑娘吃......”

“去告诉大奶奶一声,不能任由他这般胡闹。”葛妈妈也说。

她们都非常生气。

葛妈妈仍是把凌青菀的胡饼扔到了一旁的簸箕里。

簸箕里的胡饼,散发出猪油特有的浓香,凌青菀舔了下唇角。

她顿了下,才对丫鬟和乳娘说:“不用我娘提及这件事。”

“姑娘,您别惯着四少爷。他要是闹得过分,也带累您挨骂。”乳娘语重心长劝凌青菀。

凌青菀眼眸一沉,眉梢添了几分凛冽:“这件事就当没发生。我的话,听到了不曾?”

她周身流转着一种严肃、威严的光。

她幽静深邃的眼眸里,卷动着风暴。

葛妈妈和丫鬟们都微怔,下意识点头,都道:“婢子不敢。”

“把那胡饼从后街扔出去。”凌青菀又道。虽然很想吃,可是已经丢到了地上,弄脏了。

挽纱亲自去扔。

凌青菀喝了几口丫鬟准备好的米粥,又尝了几块糕点,胃里就有点不舒服。

她想着那猪肉馅儿胡饼的味道,嘴里泛出了清水。

“原来猪肉那么好吃。”凌青菀想道。

她正想着,陡然听到前面马车的声音。

“踏枝,你去前面瞧瞧,是不是大奶奶出门了。”凌青菀吩咐道。

踏枝道是。

片刻后,踏枝回来对凌青菀道:“姑娘,是大奶奶带着大少爷出门了。”

凌青菀哦了声。

她没问去了哪里。

母亲和大哥冒雪出去,自然是有要事的。

母亲守寡多年,家里没个知心的人,无法倾诉。好在大哥稳重,所以很多秘密,母亲都告诉大哥。

凌青菀不争这个。

她年纪小,无法为母亲排忧解难,知道了也是白费。

“方才,大哥急匆匆进来,脸色也不太好,是出事了吗?”凌青菀暗想。

母亲不在家,凌青菀重新让人把她的医书找出来。

她坐在临窗的炕上看书。

那些医书,都是前几年大哥给凌青菀买的,没看几页就被凌青菀丢在一旁。

如今拿起来,竟然像是熟背过了的,字字记忆清晰。

“也是怪事。”凌青菀心想。

她旁敲侧击,从母亲和自己的乳娘、丫鬟口中知道,她从前不仅仅没有学过诊脉,医书都没有看完。

那些清晰印在她脑海中的医术,她是不太明白的。

不明白归不明白,凌青菀却鲜少跟自己过不去。既然糊里糊涂的,就当作上苍的馈赠,她欣然接受了。

一上午,凌青菀都在看书。

外头雪已经停了,飞檐碧瓦被白雪染得晶莹。树梢堆满了皑皑白雪,如换了件纯白色的外衣,纯净奢靡。

凌青菀伸了个懒腰,下炕活动发麻的双脚。

她似乎又听到了前面的马车声。

“我娘回来了。”凌青菀道。

她让踏枝给她批了件鹤氅,又穿了木屐,去了母亲那边。

果然是母亲和大哥归来。

母亲带着观音兜,下意识压了压兜檐,想遮住眼睛。

她的眼睛,通红!

“母亲哭过了。”凌青菀心道。

什么事惹得母亲哭了?

她往大哥脸上去瞧,欲瞧出几分端倪。

大哥却先和她打招呼:“菀儿,等急了吧?午膳用过了么?”

凌青菀说没有。

“大哥,你和娘去了哪里?”凌青菀问道。她语气轻轻的,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母亲撑起几分微笑,道:“你姨母......染了风寒。”

凌青菀的姨母小景氏,嫁到了宣平侯府。

宣平侯府原本和凌家一样,是落寞贵族。可是姨夫官运好,不过几年的功夫,从从五品的小官,做到了正二品的吏部尚书,天子近臣。

姨夫姓安。

安家发达之后,并没有看不起穷亲戚。姨母和母亲是胞姊妹,两人在娘家就感情深厚。

这些年,姨母也常照顾凌青菀他们。

“没事吧?”凌青菀问道。

难道姨母病得很重吗?

要不然,母亲怎么哭成这般?

“小风寒,大夫说没事。”母亲道。

凌青菀就知道,去姨母家只是借口。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哭,母亲都不方便告诉凌青菀。

秘密,自然有它隐蔽的必然。

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凌青菀当即不再打听,顺着母亲的话头道:“那就好。娘,您也别担心。”

母亲颔首。

第二天,母亲又一大清早出去了,直到黄昏才回来。

大哥陪着去的。

他们不提去了哪里。

到了十月初四,就是二姑母家里摆筵席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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