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  第26页

了两句,见对方始终不答,停了一刻换了话题:“姑娘之前用的药虽然能止痛抑血,于疗作效用并不大,这道剑伤非比寻常,背肌仍有细碎的劲气伏藏,如不设法疏导,必会反复撕裂难以愈合。”

  大概是失血过多,她的反应有些木,用了好一会才理解话中的意思,瞥了一眼枕边的漆匣,极其缓慢的移动手臂,抓出一把宝石推至他面前。

  长眸眯起来,左卿辞半晌才道:“这是何意?”

  忍住脊背撕裂般的疼痛,她勉强动了一下嘴唇。

  “诊金?”瞧着唇形他替她说出来,说完后静窒了一阵,忽然绽出凉淡的笑,半挑的长眸盈出几许嘲讽:“若不是为了酬金,苏姑娘也不会罔顾重伤之躯登门,这些金银几乎是以命相换,我怎敢收受。”

  她似乎不太明白他的讥讽因何而来,想了想,将整只盒子推过来。

  这一举动让左卿辞的笑容越发诡异,一个手势,白陌带领丫环退了出去,一并掩上了门。

  “诊金稍后再提,苏姑娘的伤不能再延,我先施针。”左卿辞彬彬有礼的说完,不等回答手上一扬,覆在她身上的锦衾已掀到了腰际。

  她的脸仍然是少年,身体却截然不同。

  锦衾下的身体完全□□,柔润莹白如一块软玉,薄薄的肌肤附在蝴蝶般的背胛骨上,腰脊最低处深深凹下去,弯成一个诱人的弧度。然而揭开覆在背上的素纱,一道深长的剑伤残忍的横过背脊,破坏了美感。

  那是一道极可怕的创口,清理干净后更为触目惊心,鲜红的肌理向两侧绽开,几乎可见白骨。

  左卿辞持起银针三两下起落,激出了伏藏在肌理中的剑气,剑伤旁突然炸开一道寸许长的新伤,鲜血汩汩流出。她的脊背猝然绷紧,痛吟了半声,肌肤晕起了水光淋漓的薄汗。

  左卿辞连下数针,她的背上又多了几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呼吸断断续续,垫在褥上的软布渐渐浸开了血色。

  左卿辞视而不见,落针频繁,间或以净布吸干伤口处的汗,一柱香后收针上药,又绞了一块湿巾,替她拭去背上的汗。敷上去的药粉开始清凉镇痛,她的气息缓缓平复,痉挛的肢体逐渐放松。

  湿巾浸透了血汗,左卿辞扔入搁盘换了一块,三次之后,他凝视着惨不忍睹的背,打破了沉寂:“能把你伤成这样,究竟是谁?”

  直到写完药方,这个疑问仍悬在心中。左卿辞搁下笔,待墨迹稍干后递给白陌:“先照这个煎五日,到期再换方子。”

  白陌也算粗通药理,接过药方一扫,暗中咋舌,“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是个用剑的高手,已至剑气化形之境,这样的人定是威名极著,我却一时想不出。”指尖无意识的轻叩桌面,半晌后左卿辞眉微蹙:“难道――”

  白陌不禁动了好奇:“公子猜是谁?”

  片刻后,左卿辞又摇了摇头:“罢了,想是遇上了厉害的对头。”

  白陌推断道:“既然伤在背脊,大概逃命的时候慢了些,或许是行窃的时候失了手。”

  左卿辞不置一辞,忽道,“被雨一淋,确是伤得狠了。”

  白陌不以为然,“是她自己笨,不会遣人递话改个时日,偏要硬撑着过来,如何能怪公子。”

  左卿辞眉梢一剔又平下来,淡淡的笑了笑:“就算真是如此,我怎么可能信,不过徒费口舌罢了。”

  白陌想了想也是,忍不住嘀咕,“为了金银,这家伙居然连命都不要了。”甚至在疗治结束后,她立时让人将所得的珠玉银票存入指定的钱庄,见到字据才肯休憩,简直像担心候府赖帐一般。

  左卿辞也生出了三分微惑。她冒险而来必是因为急缺,此前已得了千两黄金,又从吐火罗宝库窃了藏珍,如此巨资仍是不足,她究竟在做什么。

  第30章 冰华露

  她像一个安静的哑巴,顺从的将苦药一饮而尽,裸身换药也听之任之,毫无羞涩扭捏,更不会多说一个字。想来在她心中,候府公子与路人毫无分别,纵然万里同行同归,也不过是偶然交错,激不起半分情绪。

  这当然不太令人愉快,收起药瓶膏粉,左卿辞的长眸掠过一丝诡芒,决意打破冷局,“当年你为什么离开?即使苏璇已逝,正阳宫也不至于亏待自己的门人。”

  他的话语激不起任何反应,她沉默的俯卧,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左卿辞自然不会让话题就这样掠过,他在榻边的软椅坐下,“前一阵在天都峰听说了一些旧事,不免有几分好奇,权作诊金如何,我以名誉起誓绝不外传。”

  回答他的依然是一片寂静,左卿辞全不动气,温文尔雅的加了一句,“若云落实在不愿提,我也可以向殷兄与沈姑娘打听。”

  这一句终于逼得她动了,侧过头漠然看着他,“你想知道什么?”

  左卿辞从药箱取出一物,双指一错,室内响起了两声闷闷的扑嗵。她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盯住了他手中的拔浪鼓。

  他对这一反应十分满意,大方的将小鼓交过去,任她在枕上翻看。鼓已经极旧,鼓缘的铜钉生着绿锈,带着陈年的灰垢,她的瞳眸有种奇异的恍惚,仿佛是在梦游一般。

  左卿辞任她看了半晌,悠然道,“翠微池是个好地方,朝云暮霞俱是美不胜收。”

  她凝视着褪色的鼓面,指尖极轻的抚过下方的小字。

  左卿辞挑了一个平缓的开头:“殷长歌和沈曼青与你谁长谁幼?”

  僵持了好一阵,左卿辞耐心的等,终于听到了回答。

  苏云落开了口,“他们入门在先。”

  既然有了回应,第二个问题就顺理成章,左卿辞再度开口,“你讨厌他们,为什么?”

  这是清晰可见的事实,双方似乎都无甚好感,即使温柔如沈曼青,对她也并无多少同门之谊。

  她忽然答非所问:“那边知道了?”

  左卿辞当然明白她在问什么,“殷兄和沈姑娘似无意将此事告知尊长。”

  撂下拔浪鼓,她的目光投过来,带着警惕与戒备,“你到底要问什么?”

  左卿辞浅浅一笑,话语意味深长:“我想知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她呆了一阵,说不出是什么神色,半晌才道:“什么佳人,我本来就是个贼,遇到师父时就是如此。”

  左卿辞轻挑了一下眉,等她说下去。

  大约太久不曾回忆,她的思绪有点迟缓,好一会道:“我自小不知道父母是谁,跟着一个卖艺的班子流浪,一个城一个城的换,平日走绳卖解讨几个钱,下了场就在街市里偷东西,晚上交给班主。年纪小,被抓住顶多受些打,不会送去见官。”

  一个问题换一个回答,左卿辞接着问下去,“你是如何遇上苏璇?”

  她沉默了一会,又去拔弄那只小鼓:“记得在凤阳,两天没有偷到东西,班主不给吃的,我饿得发昏,走绳的时候一脚踏空,不是师父路过接住就没命了,后来师父给名字,说我是从半空掉下来的,就叫了云落。”

  左卿辞问的很细,“他当场就决定收你为徒?”

  她的话语停了一刹,良久嗯了一声,“师父看我可怜,就收了我。”

  好心的游侠路上拣一个累赘,这种事不算罕见,但肯收为徒弟的不多,左卿辞打量着她的神色,“当时你几岁?苏璇比你长上多少?”

  她蹙了一下眉,最终勉强道,“师父说我可能四五岁,那时他刚下山没几年,大约十七。”

  左卿辞看出抗拒,换了另一个话题,“为什么离开正阳宫?”

  她的回答没有半分留恋,“世上待我好的只有师父,师父走了,我也不想再呆下去。”

  左卿辞拾起被她跳过的疑问,“沈姑娘和殷兄与你曾有过节?”

  暗色的瞳眸一片漠然,她答的很疏淡,“我入门比其他人晚,出身低,学剑的天份也差,他们认为我不配做师父的徒弟。既然已经远离,我不想再有任何关联。”

  想起大漠中沈曼青邀剑的姿态,左卿辞心下一动,“难道沈姑娘对你也是如此?我看她在天都峰对师弟师妹极有耐心,行事公正,不像是狭隘之人。”

  她一无表情的垂下了眼。

  没有辩驳,也毫无争论的意愿,反应与预期有些不同,左卿辞望了一瞬,改道,“云落不曾想过收手?若有一天激起正阳宫自清门户――”

  她沉默了很久,“我不会让他们捉到,至于收手,不可能。”

  左卿辞不予评论,微微一笑,“即使正阳宫声名受累,苏璇泉下难安?”

  “不会有人知道。”她说的很肯定,眼眸却暗下去。

  左卿辞不动声色的收入眼底,“为什么做飞贼?”

  她的话语又低又轻:“我想要金子,别的什么也不会。”

  左卿辞有一分好奇,“你到底需要多少金子,临行前不是已得了一半?”

  苏云落犹豫后才道:“已经用完了。”

  寻常人一生受用不尽的金银转瞬即空,如此挥霍,无怪收不了手,左卿辞心下起疑:“从吐火罗王廷秘库里取的珍宝也用完了?”

  她错愕的瞪着他,警惕之色几乎溢出来,好一会道:“你怎会――”停了一刻她缓过神,终是认了。“我确实进了秘库,可东西未能带回中原。”

  这确是出乎左卿辞的意料:“为什么?”

  “碰到一群精锐的追兵,把珍宝散了借着混乱才冲出来。吐火罗王追得太紧,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她的语气略微遗憾,但没有过多的惋叹。

  “好容易开了重重秘锁盗出来,竟又被追回去,平白空忙一场,原来是被我们牵累了。”左卿辞含笑轻谑,话中蕴着几许揶揄,“假如那些珍宝还在,云落只怕也未必会来此。”

  这个人似乎能看透一切,她没有否认,“我有急用,等不了。”

  “抱歉,是我过于轻率,致使云落伤情加重。”左卿辞温文的致意,语气歉疚而诚挚:“不过确实有需要云落襄助之处,伤愈之后不妨重新考虑,酬金尽可随意。”

  俊美的脸庞神色温雅,言辞柔软,道出的请求几乎让人难以拒绝。

  可是苏云落没有看,她垂下睫,指尖轻触陈旧的鼓柄,“确实无暇,请公子另选高明。”

  端谨自持的正阳宫偏偏教出了一群性情各异的弟子。

  剑挑天下的苏璇,率直意气的殷长歌,声名狼藉的苏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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