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行辕里设宴款待范朝晖和众将士。众人一夜豪饮,那同袍之气却是又深了一层。经此一役,太子便真真正正做了手下大军的统帅。
范朝晖就寻了机会找范朝风说话。去到他房里,却见一个绝丽女子在他屋里伺候着。范朝晖不免多看了几眼。
范朝风便道:“湖衣,你先下去吧。我要跟大哥说说话。”
湖衣就行礼退出。
范朝晖便问道:“这是何人?”
范朝风不以为意:“无意中救下的一个戏子。大哥可是有话要说?”
范朝晖就道:“你头一次一人在外办差,万事要小心。不可行差踏错。”又道:“行军之时不可被女色误事。”
范朝风笑道:“我省得。大哥莫要操心。”
范朝晖就沉吟道:“我数日前接到家信数封,内中却有四弟妹的一封信。”
范朝风忙道:“敢是送错了。大哥将信带来了吗?”
范朝晖道:“没有带来。不过四弟妹信上说给你也写了信。不知你收到没有。”
范朝风就皱眉道:“之前倒是收到过信,却还未分发下来。等会儿我亲自去寻。”又问,“家里可是有急事?”
“家里还好。只四弟妹要给她兄长定门亲事,想让我做这个大媒人。”
范朝风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安解语是什么意思,便笑道:“我大舅子年岁已是不小,却是要大哥帮这个忙,给他个体面,弟弟我横竖是领你的情。”
范朝晖到笑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事儿看起来可不是单做媒人那么简单。”
范朝风也笑,心里却私下盘算京都里的豪门贵女,起了心要帮安解语做个大人情。
湖衣就端了茶进来,又道:“刚才有小哥儿送信过来,参将大人倒是好大的一包呢。”
第一卷 庙堂 第十四章 相看
范朝晖见湖衣不经通报自顾进来,又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就板了脸。
湖衣却似没看见一样,殷勤地送了茶水过来:“大将军请用。”却是比对范朝风更体贴些。
范朝晖也当没看见,就站起来抖抖衣衫,对范朝风道:“那四弟你斟酌着办。我这就回行辕了。”
“大哥慢走。”范朝风也不送,拱拱手,就去那一大堆信里扒拉起来。
湖衣又跟着范朝晖出了门,一路小意儿地送到院门外,又道:“礼数不周,大将军莫要怪责范参将。湖衣代参将给大将军赔不是。”却是又福了福,微微垂了头,就拿眼角的余光瞟着范朝晖。
范朝晖也不言语,径直辞了太子就带了大军回了魏县的将军行辕。
京城的范府里,四房的风华居突然热闹起来。来往皆是是城里有爵位的诰命,或是军中某将领的女眷。皆是跟着太子南下平叛的人家,都说得是此次太子孤军深入,以身为饵,运筹帷幄,里应外合,一仗打掉承王四十万叛军的大捷。个个俱是欢欣鼓舞。又说起太子东宫最新的八卦,原本一直荣宠不衰,专和太子妃曹氏对着干的王侧妃突然被夺了妃号,贬为贱民,又被送进了军中红帐,正过着那迎来送往的日子。王将军府早被抄了。府里男丁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却是树倒猢狲散的光景。
有人就唏嘘不已。
安解语却是对那王家和王侧妃没有好感。如果不是她父亲临阵脱逃,那仗也不会胜的如此辛苦,安解语的夫君也在军中,也曾身临险地,几乎丧命,都是因此而起。她虽不懂军事,可也知道太子这仗赢得蹊跷。只是无论真相如何,赢了却是赢了,那王家也不过是应了成王败寇而已。王侧妃既是因她父亲才嫁得太子,得蒙恩宠,就得和她父亲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不能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
安解语向来不耐烦做那悲天悯人的圣母状,也没见真的帮过谁,做张做致谁不会,没脑子的男人才会被女人这些小伎俩打动,以为自己捡到个宝。
这日来拜访的居然是信义伯府里二房的太太,范府大房贵妾张氏的婶娘,因事先也是送过信来,那张氏便也过风华居来一起陪客。
张氏闺名莹朴,本是信义伯府大房的庶女,排行第三,一向奉承地嫡母还好,所以能被抬到镇南侯府给侯爷做贵妾,在几个庶女姐妹里面算是嫁得最好的。贵妾的娘家还是有几分体面。所以两府一向走得勤。
这二房的张二老爷在御前挂了名,补了个侍卫的缺,却是无别的进项。就靠着奉承袭了爵的大房过日子。此次却是听说镇南侯府四夫人的嫡亲哥哥要定亲,侯爷亲自保媒。范四爷最近跟着太子在江南大捷,人都说会补了王将军的缺。范府便是一门二将,乃是天大的荣耀。连皇后的娘家慕容府都是比不了的。却是门好亲。
张二太太的嫡女张莹然年方十五,正是待嫁的年龄。先前张家二房没得进项,二太太又不愿意女儿低嫁,遂拖到如今还未许人。如今却是天上掉下个活龙一般就相中了安解弘。虽说安家不是豪门世家,却是与流云朝最大的豪门是姻亲。再则安解语头胎就生了儿子,这正房太太的位置坐得稳稳地。范家四爷眼看也要腾达起来。安解弘本人又授了上阳县的县令,官虽不大,却是人人争抢的肥差。可见家底殷实,只这两项,张二老爷和张二太太俱满了意,是诚心要做成这门亲。
安解语便让了张二太太上座,又留心打量一边坐着的张莹然,骨丰肌润,眉眼清澈,行动皆有大家之风,安解语就暗暗相中了,却并不言语。
几人闲话几句,张氏就笑着起身道:“还要跟二婶和四夫人道个恼,妾身想带莹然妹妹去我那院子坐坐,见见我们绘绢。”
那张莹然也知娘亲带她过来所为何事,虽心里风光霁月,并无那小家子气地忸怩作态,只到底是未嫁姑娘,还是有几分面薄,就趁势辞了出来,和张氏去了大房的院子。
这里安解语就遣了下人,和张二太太专心说起话来。
张二太太看四周没人,就道:“四夫人是个爽快人,跟我们家三姑奶奶甚是投缘。我也明人不说暗话。听说四夫人要给贵兄长寻一门亲事?”
安解语颔首道:“正是。我兄长因跟着父亲去放外任数年,耽误了说亲的好时候。现下正寻着呢。”
又皱眉道:“我兄长今年二十有四,屋里有一个通房已是生了长子。却是不太容易寻得合意的人家。”
末了,又闲闲道:“好在我们四爷也惦记这事儿,就求了侯爷做这个大媒。”
张二太太原以为只是年纪大些,有些通房妾室什么的,倒是没有想到已经生了长子,却是有些不大愿意女儿一嫁进去就做了人家现成的娘。就有些踌躇。
安解语也看出来了,只暗暗叹气,却别无他法。这事儿是瞒不过去的。安解语虽打着仗势欺人的算盘,却也不愿坑蒙拐骗。凡事都要说个清楚明白。姻缘这回事,光靠权势也是不行的。如今骑虎难下,也只得慢慢寻着,或许就有那不惧通房妾室庶长子的奇女子,治得了安家那一大群莺莺燕燕。
张二太太就辞了出去,也去了大房里张氏的院子。
张氏给二太太奉了茶,又让绘绢带着张莹然去了她的屋子,就剩下两人说些体己话。
二太太便叹气道:“怕是不成。那四夫人的哥哥连儿子都有了,我女儿要是嫁过去,岂不是人家现成的娘?再则,安家并不是没有功名的小户人家,一个丫鬟就能生了庶长子,可见与那安大公子还是有几分情分的。正妻恐怕更难立足。”
张氏也是给人做妾的,却被二太太的话说得有些脸热。不过张氏向来心大,也不过讪了一会子就丢开了,一心为堂妹盘算起来,就劝道:“婶娘可要盘算清楚。妹妹的年纪也渐大了。以后也不好做亲。安大公子的庶长子才不到一岁,听说是趁安大公子到京城给四夫人探病的时候停了药才有的。等安大公子回去,那通房的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安大公子还颇为恼怒,便一直冷落那个通房。”
二太太就疑惑:“这等私密之事,四夫人却说与你听了?”
张氏便有些骄傲,存心要在娘家人面前做脸,这话实是她的大丫鬟缆香从听雨那里听来,却道:“四夫人跟侄女很是投缘,一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二太太就寻思:“如果是真的,倒是能做得亲。”
风华居里,安解语就歪在一边的榻上,看着则哥儿推个小铁圈滚来滚去,玩得不亦乐乎的。
秋荣也守在一旁,很是尽责。
听雨就过来道:“四夫人可是要用些小食,已是未时了。”
正在玩耍的则哥儿听不得一个“食”字,就跑来扯着听雨的裙角道:“则哥儿也要吃!则哥儿也要吃!”
胖乎乎的小脸鼓鼓囊囊,却是个怎么吃也吃不够的小吃货。
安解语看见儿子撒娇的小样儿,心软得滴得出水来,就抱了则哥儿道:“则哥儿跟娘亲一起去吃好不好?”
两人就一起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去了偏厅用小食。
此时已近立秋,却是物燥得很。安解语就让厨房的婆子做了桂花藕粉慢慢用着。这两样看着虽普通,却是对食材要求极为苛刻。那桂花是归元寺后园的桂树所得。已不知几百年,似比流云朝的立朝时间还要长。一年才出产那么八两左右的桂花蕊。俱晒干了,四两就供奉了宫中。另四两,本是价高者得。自安解语嫁到侯府,听说极爱桂花藕粉,这剩的四两就都进了风华居的库房。而那藕粉,也是西唐府越村里所植的极品红莲藕磨制而成。从采摘到制成,皆由处女完成。端得是费功夫。却只供镇南侯府常年需求。
则哥儿很爱这软软糯糯的桂花藕粉。却是急得一口等不及一口,吃得专心致志,聚精会神。大大的黑眼睛盯着给他喂食的秋荣,却是全心全意信赖于她的样子。
不知怎地,安解语看着就心里就有些泛酸,便道:“秋荣,把勺子给则哥儿,让他自吃吧。”
秋荣惊讶地看过来,道:“四夫人,则哥儿还小。恐用不了勺子。还是让奴婢喂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