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凑巧?
那天具体的情况男人也说不清楚,在外地工作的大女儿那几天回家看望父母,从医院回来以后突发车祸,车毁人亡,临终前的遗愿是把心脏捐给妹妹。这对夫妻才知道小女儿如今也是生死未卜,悲痛欲绝之下签了字,能留住一个是一个。
后来听说小女儿手术很成功,更有媒体报纸大肆宣传小女儿身边的那位帅气多金年轻有为的医生,仿佛一道光明照了进来,虽然大女儿不在了,他们还有小女儿可以赡养他们。
但由于捐赠者的信息保密,小女儿肯定不知道是谁捐赠了心脏,这对夫妻通过种种途径打听到了许昕的住处,拉下脸来亲自跑到A市找人。
许昕心很乱很乱,她不想听那么多的解释。原本,她可以在一个多么和睦温馨的家庭成长,有疼爱她的姐姐,有宠爱她的父母,哪怕她患有心脏病那又怎么样,哪怕活不过几年那又怎么样,至少、至少她不用在那黑暗见不到太阳的地方苦苦挨着,冰冷的冬天里也只能自己抱着自己取暖。
她真的不想要太多,想要有一个温馨的家,想过一个普通正常的人的生活,可是,为什么连这么小小一个愿望都这么难以实现?
这二十八年来,她的亲生父母,什么也没做,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观察着她,就连让她知道真相的权利都不给她。
这对她公平吗?
而现在,她的病好了,她的生活看上去也好了,他们失去了他们的大女儿,失去了生活的保障,他们才想起来,他们那个可怜的小女儿。
那个曾经苦苦挣扎,想得到哪怕一点点父母疼爱的,小女儿。他们这时才想起她来。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对于他们的忏悔,许昕不领情,她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冷冷打断女人的啜泣,男人的哽咽:“你们什么也没有做,凭什么让我理解你们?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没有姐姐的心脏,可能死的就是我,如果活下来的是姐姐,死的是我,你们会悔悟吗,会觉得对不起我吗?心脏是姐姐的,不是你们的,我许昕姓的是许,不姓于,在法律上更没有赡养你们的义务。”
“请你们走吧,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那女人死死拉着许昕的手,“心心,你不能这么狠心,我和你爸现在就只剩下你了,你姐姐是为了你死掉的,你还不明白吗?!”说着,女人从包里挖出一个灰扑扑的本子交给许昕,“这是我从她房间里翻出来的日记本,她早就想把心脏给你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许昕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耳朵里近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迟缓着从女人手里抓过那个本子。
她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本子,是于雯送给她的。
*
那对夫妻是怎么离开的,许昕彻底忘记了。
她是怎么往回走的,自己也不记得了。
腿脚像灌了铅,沉重地拎不起来。她坐在楼下的长椅子上,从太阳快要落山坐到月亮升起来。
翻着那个本子,一个字一个字看,眼泪一颗一颗掉,日记本上的字都花了。
本子里记录了很多于雯内心独白,很多都和许昕有关。和父母一样,于雯也一直处于暗处观察,处于一种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心态,想告诉她真相又怕她接受不了真相,她的挣扎彷徨,对许昕的抱歉,充盈在字里行间之中。
今天周三,晴朗无云。
带着心心去儿童乐园玩,买票,买冰激凌吃,小丫头最爱吃冰激凌还有薯片,她一撒娇,我就忍不住掏钱给她买。一共吃了两个甜筒,三包小薯片,一串热狗和棉花糖。吃的小嘴上到处都是,笑起来真好看。
不敢带她玩刺激项目,她就坐在那里乖乖吃东西,帮我们拿衣服,回去的路上她偷偷对我说,雯雯姐姐,今天我好开心,这是我第一次来儿童乐园,说完这句话,她踮起脚在我耳边说,雯雯姐姐,你要是我亲姐姐就好了。
我听了很想哭,傻丫头,你不知道,我真是你姐,但是我不敢告诉你。我对你说,如果以后有机会,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坐一次云霄飞车。你开心的说,好呀。
好喜欢你啊,心心,我最可爱的妹妹,愿你这辈子平安喜乐,有一个疼爱你的人照顾你。
……
她的心脏是姐姐的。
她的心脏是姐姐的。
她的心脏是姐姐的。
姐姐拿她的命跟她赎罪。
许昕捂着胸口,急喘着气,再也忍不出,用手捂着嘴巴哭出声来。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了,可是这一刻忍不了,好像胸间积蓄着排山倒海的悲伤,充盈到了一个点,山川崩溃。
甚至想过要这么放弃生命,可是一想到林若白,想到他那么不遗余力保全她的生命,她也只能咬着牙努力地活着。
一想到他,就心痛。
可是她不能够说,林若白,我好心痛,我不想活了。不能把这些负能量带给他,因为,他是那么那么努力地,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好好的,活着。
她怎敢辜负,怎敢让他失望。
*
晚上九点,林若白下了飞机马不停蹄回到家。
进门就看见墙上贴着的字条上面熟悉的字迹:林小人,你来的太晚了,你的猫已经背着行囊离家出走了,归期不定……
林若白莞尔一笑,顾不得进屋了,手上的包和行李一扔,出门找他的猫了。
第65章 许我第六十五颗心
许昕坐在长椅上哭着, 牙齿咬着嘴唇, 哭声压抑克制,两肩微微塌陷,肩头颤动。
风还是很大,树叶沙沙沙响, 头发被吹的乱乱,空气中裹挟的风沙迷了眼睛,把眼泪吹干了, 许昕哭了一会儿, 发现发型被风吹乱了,揉了揉眼睛,去翻放在旁边的袋子,掏出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理了理头发, 把帽子戴在头上。
被这个动作打断以后, 许昕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哭了,好像哭不出来了,于是她坐在长椅子上开始发呆。
有孩子欢笑着迈着小短腿从面前踢着小足球经过,身后跟着爸爸妈妈柔声叫着“跑慢点”,有咿咿呀呀学步的孩子, 拉着爷爷奶奶的手,走几步,啪嗒摔在地上了,爷爷走过去, 抱起孩子,一边揉着摔疼的小腿一边轻声哄着。
好幸福,也好羡慕。
许昕想到小时候和爷爷一起相处的情景,冬天她很怕冷,一到天冷了,就往爷爷被窝里钻,爷爷就抱着她,给她讲故事,窗外风声呜呜呜呜的,她窝在爷爷怀里,被爷爷的故事逗的咯咯咯咯咯笑,好暖和,也好幸福。
想到这里,许昕眼眶又潮了。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哭了这么久,眼睛酸涩,被风吹的干干的,许昕打开包,找出化妆镜,借着微弱的路灯和月光照了照,脸上乱七八糟。许昕坐了一会儿,慢慢回忆刚才想干什么。
傍晚下班,她兴高采烈给林若白发了一段报复性极强的话之后把他拉黑,收拾了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品打算跑去房东那里避避风头,还给他留了一张侮辱性极强的字条,方便他去找她。本来现在她应该吃过晚饭,洗过澡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敷面膜或者边看电视剧边吃零食,为什么在这里哭,还哭的这么伤心?
那些悲伤的情绪,像潮水一样,被她逼走了。合上放在膝盖上的本子,许昕慢吞吞收拾东西,打算回去了。
她背起包,拿起行李袋子,因为刚刚哭过,思绪也变得很缓慢,接下去她要回到林若白那里,还是去出租房,她想了一下,找来找去摸手机,鸭舌帽的帽檐侧了下,漏出几缕光落进她眼里,许昕怔了下,发现了不远处那道颀长的身影。
好像站了许久许久,看着她。
许昕坐在椅子上,抬起脑袋,看向林若白。
*
林若白折叠好许昕留下的字条,捏在手心里,从家出来进电梯,直奔一楼。
晚上的小区里还算挺热闹,楼下有一条花园小路直通15号楼,小路两旁种着竹子,灯光幽淡,竹子发出清脆的颜色,很安静,还能听到虫鸣的声音。
林若白站在小道的路口处,双手插兜,看到路边长椅上缩着的那一团黑影,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戴着一顶鸭舌帽,低着脑袋,手指擦着眼睛,好像哭了。
完全没有纸条上跳脱欢快的样子,也没有骂他的神气活现的神色,也完全没有了平时耍宝的猴子皮样,有的只是暗淡小小的一团,有一点孤单,有一点可怜,在暮色的衬托下,在热闹人群的对比下,无助又心酸。
很多时候,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
林若白心里泛起涟漪般细微的心疼。
不远处那团影子动了起来,低着脑袋,鸭舌帽垂的低低的,遮挡着她的脸,摸来摸去,翻来翻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终于,她抬起头来,注意到了他。
林若白站在一片竹林前面,幽淡的灯光里,身后的竹林青翠欲滴,他手插着裤兜,白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淡蓝色休闲西装,袖口挽起,扣子也解开着,脚上穿着羊皮皮鞋,看得出来一回来连衣服都没换就急匆匆出来找她了,身上似乎还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味道。
许昕轻轻眨了眨眼睛,抬手揉了揉,有点不敢相信似的。去包里摸镜子已经来不及了,林若白抬脚朝她走过来。许昕脑袋里划过一百个不可以,她这个样子一定会露馅,林若白一定会发现她刚才躲在这个地方偷偷哭了一场。
要是他问她为什么哭,她要怎么说?
短短几秒内,许昕大脑飞速转动着,要是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她能找出一万个不带脑子的借口,她也可以卖萌无厘头搞笑蒙混过关,只要她不想说,林若白不会逼她说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林若白,看到他风姿卓越,看到他气质卓然,朝她走过来的时候,许昕眼里的泪意越聚越多,鼻子一酸,扑簌扑簌刷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怎么搞的,变得这么脆弱。她又开始揉眼睛,把脑袋别过去,也不管脸上已经乱七八糟的妆容了,带着鼻音,嗓子哑哑的:“你先等我一分钟好不好?”
林若白说好。
许昕低下头,用鸭舌帽挡住视线和光,抽了一张纸巾擦眼泪。她仔仔细细把脸上花掉的妆一点点弄干净,一分钟过去了,林若白蹲下来,在她面前,抬起头看着她,视线相触,许昕下意识拿手挡脸。
她的手大,脸小,这么一挡,加上有鸭舌帽当屏障,整张脸都看不到。林若白抓住的她的手,拿开,嗓音低低的:“在我面前,你躲什么?”
许是他说话的声音太过温柔,眼神太过温柔,在月光下,仿佛铺着一层浓郁的蜜糖,流进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林若白,”她小声叫他的名字,低下头,主动靠过去,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像一个寻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