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吗?剩下靖军独立作战,照样可以攻下上京。
上京虽易守难攻,但已是一座孤城,只消长期围困,待城里存粮耗尽,看他们还怎么守。
那位偷跑出来的雷家不肖子多半已被捉回去了,没有火蒺藜的梁军,根本不足为惧,正这样想着,周济跑来提醒他:“陛下,我们的军粮只够吃十天了。”
梁瑾瑜一惊,扶住额头说:“再从衢州和寿州那边调运一些过来。”
周济却不动弹,满脸为难地说:“我们自出征以来,军粮全是从这两州调来的,现在那边的府库早空,百姓家也征不到粮食了。”
梁瑾瑜怔在当场,他以前从不担心粮食问题,因为作为占领军,当地的粮库就是他们的粮库,不行了还可以从百姓家征集。可恨梁孝帝,竟然把定、卫两州的库存搬空了,连百姓家都被搜刮得夜无余粮,在家乡存身不住,只得到处逃荒,这一路行来,定、卫两州,十室九空,十分凄凉。
想了想,只有一个办法:“实在不行,从我们靖国调些过来吧。”
周济小声嘀咕:“只有十天,哪里来得及。”
梁瑾瑜皱眉道:“快马加鞭,十天差不多了,又不是要你回樊都,去亳州边界几个郡县调。”
周济应承着,刚要退下,却见传令兵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把话说清楚”
梁瑾瑜太阳穴狂跳,听见传令兵带着哭腔回禀:“刚刚得到的消息,樊都被赵军攻下了。”
梁瑾瑜霍地站起来,带倒了太师椅,手肘又碰翻了桌上的茶杯,一阵桄里桄榔,他踉跄几步走到传令兵身前,提起他的衣领问:“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为什么线人都没发现任何形迹,就你一个人知道?”
周济唰的一声拔出腰里的长剑,指着传令兵道:“再不说实话,就以造谣紊乱军心罪论处。”
传令兵也是太着急了,竟忘了呈上手里的线报,这时方松开紧紧捏在手心的一方白绢。
梁瑾瑜只瞅了一眼,心就直往下沉,因为那确实是他的线报网专用的白绢。绑在信鸽身上,跟信鸽一个颜色,在空中飞过时不易被人发现。
绢上字迹潦草,甚至染了血迹,可见是匆忙中写下的,传信人只怕已遭遇不测。上面只有八个字:赵军突现,樊都城破。
梁瑾瑜呆呆地盯着手里的白绢,几乎要将它盯出个洞来,周济被也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吓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语音飘忽地问:“陛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手下如此惊惶,梁瑾瑜反倒镇定下来,冷笑着说:“怎么办?你没看见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吗?如果不攻下上京,我们就成了丧家之犬。”
周济摊着手说:“可,我们只有十天存粮了。”
“十天就十天”
梁瑾瑜从骨子里涌起了一种嗜血的快感,站在军帐门口大喝一声道:“众将听令,立刻召集全军,朕要誓师攻城。”
将领们满肚子狐疑,抬头看了看西边就要落山的太阳,都快开晚饭了,这个时候誓师攻城?陛下的脑子还清醒吧。
都说“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樊都被攻破的消息一传到军营,立刻就变成了长着翅膀的小鸟,没半刻功夫,已是人人皆知。他们就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才往主帅大帐赶的,有人是来商议下一步怎么走,有人则怀着一点侥幸,希望消息是假的,是梁国为了搅乱他们的军心故意造出来的谣言。
不想才到主帅帐外,就听见陛下嚷着要誓师。
狐疑归狐疑,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不多时,军队已集合完毕。
梁瑾瑜站在点将台上,国旗、军旗在风中飘扬,众人屏气凝神,就见陛下俊美的脸上渐渐浮起迷人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迷人,在一片愁云惨雾中,显得格外的突兀、格外的刺眼。
梁瑾瑜可不是假笑,他是真开心,太开心了血液里所有的赌徒因子都被挑了起来,想不到此生竟然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拿几十万大军的血肉之躯去做最后一搏成功固是奇迹,可以在史书上记入浓墨重彩的一笔;失败了,几十万人给他陪葬,也值了而且同样可以在史书上记入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稳稳地站在点将台上,双手暗暗运气,让内力充盈全身,然后举起右臂,说出了几句“豪言壮语”,声震四野,令人几欲断魂:“将士们,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樊都城破,靖国覆没,如今我们惟一的出路,就是占领上京而我们只剩下十日军粮,失国之军,无有后援,十日之后,颗粒无存。到那时,我们是坐在上京的皇宫里享受御膳房做出的美味佳肴呢?还是饿死在荒郊野外呢?请将士们自己选择”
言讫,擒着一抹恶质的笑容,扬长而去。
同人卷 第三百二十一章难解纠葛
坐在樊都皇宫原属于梁瑾瑜的书房里,赵佑熙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刚收到了线报。
他知道梁瑾瑜是个厉害人物,轻易不能摧折,却没想到此人强悍到了这种程度竟然只用十天时间就攻下了号称“铜墙铁壁”的上京,把杀兄篡位的梁末帝变成了阶下囚。
早知如此,他该再缓些日子,等靖军彻底断炊了,再拿下樊都,看他还有什么辙。
不过梁瑾瑜是“打不死的蟑螂”型,总有办法从困境中挣出一条血路。赵佑熙原也没指望仅靠攻破樊都就彻底击垮梁瑾瑜,最起码,他现在还占着衢、寿、卫、定四州的大片土地,凭着这片新占领地,也可以负隅顽抗很久。
俞宛秋亲手端着托盘走进来,里面都是樊都特产,一壶紫米香芋露,一碟金粒玉带糕,一碟香酥猫耳朵。赵佑熙起身接过托盘放在茶几上,陪她一起在客位就坐,含着笑说:“把你表哥和表妹都送走了?”
俞宛秋点点头:“我本来要送他们举家归故里的,那兄妹俩自己提出要追随梁瑾瑜,我索性好人做到底,给他们找了两辆车子,这会儿已经出樊都了吧。”
赵佑熙喝了半盏浓郁甘醇的香芋露,又吃了两块玉带糕,方开口问:“全都去了?”
俞宛秋一面往他的琉璃盏里续上饮品一面说:“没有,四舅舅不肯,说要带着人回老家,准备过几天再动身。”
赵佑熙告诉他:“你四舅舅昨晚来找过我。”
“找你干什么?”
“他说,梁瑾瑜这次出征之前,就已经开始冷落何绍文,走之前也没任命他当辅政大臣,摆明了不再信任他。何绍文自己不悟,只当被人进了谗言,指望靠这次千里追随,让梁瑾瑜疑心尽去,重新重用他。”
“所以,他希望你留下何绍文?”
“正有此意。”
“你的意思呢?”
赵佑熙沉吟道:“要说你这位表哥,也算得上是位人才。他写的《新政十八要》,《改制事疏》我都看过,确实很有见地,其中很多条款,我们赵国同样可以借鉴。可有个大毛病,‘自视甚高,目下无尘’,他二十六岁做知枢密院史,二十七岁成了枢密院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靖国朝堂第一权臣,根本不把那些靖王时代的老臣放在眼里。这次他的新政之所以失败,操之过急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把那些老臣都得罪光了,没人支持他。老臣们在新朝廷是很憋屈,郁郁不得志,可他们的根扎得深,在靖国朝野都有巨大的影响力。何绍文随梁瑾瑜从梁国叛逃过来,除了一个梁瑾瑜,在靖国没有任何根基。”
俞宛秋点点头:“何家老宅在兖州,若按地域,他们是地地道道的赵国人。”
“何家除了这一支,其余留在老家的,都是我国臣民”,赵佑熙接着给她解释:“这样一个外来者,仅靠皇帝的宠任,在朝堂上作威作福,不知积了多少怨,从朝臣到百姓,都巴不得看他的笑话,他的新政怎么可能成功。”
俞宛秋叹道:“都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对外来的能臣却这般见弃,可见这世上,最难驾驭的就是人心。”
赵佑熙对此不完全赞同:“还要看个人,如果何绍文不是那么恃才傲物,为人处世能稍微圆融点,凭着梁瑾瑜对他的宠信,应该很好‘念经’的。”
俞宛秋若无所悟:“听你的口气,对我这位六表哥,殿下您是赏识有之,但无意纳贤,宁可敬而远之?”
赵佑熙知道她跟何家人没什么瓜葛,讲话无须避嫌:“父皇总说,要广纳宇内有为之士,不拘一格征贤才。如果何绍文愿意,把他弄到翰林院做侍讲,或进通政院做个四品主事,甚至三品侍郎都是可以的。但……”
俞宛秋虽不懂官场之学,仅从人情常态上推理,也明白了赵佑熙的言下之意:“作为一个曾任正一品枢密使的人,何绍文起点太高,进了赵国朝堂不好安置,低了他瞧不上,高了不可能。”
“就是这意思。”
“现在不用烦恼这问题了,他走了。”
赵佑熙却问:“你送他何绍文走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踌躇观望,欲言又止?”
俞宛秋作势惊呼:“咦,你好厉害,都能看透人心了。”
赵佑熙笑道:“其实我是从你四舅舅的表现中猜到的,你四舅舅名为辞行,实则希望我能留用他儿子。何绍文那样聪明的人,会看不出梁瑾瑜对他的态度?他嚷着要走,不过是做姿态给我们看,如果我肯用高官厚禄挽留他,他就顺势留下。梁瑾瑜孤军远征,能在上京撑多久还是个问题,他投奔过去干嘛?何况他已经失宠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赵佑熙见俞宛秋的眼神始终在书房四周打转,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说:“别看了,能找的地方我都找过,这里没有。”
他步入梁瑾瑜的御书房后,第一件事就是找那本原稿,但一无所获。
当然,如果被他找到,也早毁尸灭迹了。总之,俞宛秋永远别想看到就是了。
他招来所有的宫侍询问,都说梁瑾瑜确实有一本亲笔写成的手稿,平时宝贝一样放在左手第一个抽屉里的,得空就拿出来看看,现在那儿却空了。
赵佑熙满不是滋味地想:莫非梁瑾瑜竟随身带着的?
光是这想法本身就让他酸倒了牙齿,兼摔碎了御案上的一只黑玉古砚。
原稿确实被梁瑾瑜带走了。
出征之前,他在御书房里收拾需要随身携带的重要东西,第一个动作是拿起御印,第二个动作,竟然是取出那本文稿。
短暂的懊恼后,梁瑾瑜决定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把文稿揣进了怀里。
戎马倥偬,转眼几月过去,他忙得没空料理自己的心情。直到“黄昏誓师”那天,他才在深夜的灯下,拿出文稿翻阅抚摸。
那夜剩下的时间,他没有再睡,也没召集部将议事,甚至想都没想接下来的战斗会有多艰苦卓绝,似乎万缘皆已放下,心中惟余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