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璐安率先出了这被薰的满是臭味的厢房。
“都随我来。”
卢俊见宋心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原本想要搀扶她,但看看遗玉生气的背影,最后还是悻悻作罢,嘱咐喜鹊扶好她,跟在遗玉。
一行人来到花厅,遗玉拉着晋璐安坐在上座的长榻上,挥手让平卉跟着下人去准备茶水。
卢俊走了进来,挑了左侧一张椅子坐下,随后进来的宋心慈主仆,则手足无措地站在堂屋当中。
卢俊指了对面,“坐吧。”
宋心慈怯怯地抬头看向遗玉。
“站着。”遗玉道。
“咳,她身子不便,还是让她坐着吧。”卢俊道。
遗玉道:“二哥当我是什么人,她是何等身份,有我在的地方,轮得到一个贱妾坐吗?”
卢俊哑然,太子妃之下,非是五品以上命妇,皆不得坐。
喜鹊偷偷歪了歪嘴,宋心慈悄悄拧了她一下,两人是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没敢去坐。
卢俊拿遗玉没辙,只能看着脸色发白的宋心慈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晋璐安心不在焉地低着头,遗玉看着门外不说话,一屋寂静,直到平卉送了茶回来,遗玉将热茶递到晋璐安手上,才悠悠开口:
“说吧,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第三五二章 无题
“说吧,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遗玉看着宋心慈低下头去,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回答,就又问了一遍:
“怎么,你肚子里怀的孩子,自己都弄不清楚是同谁有的?”
遗玉的口气半点讥讽不带,可说出的话却是刺人耳朵,宋心慈瑟缩了一下,卢俊是也觉得遗玉说话难听,便忍不住咳了一声:
“咳。”
遗玉就把目光转向他,“二哥咳什么,难不成她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晋璐安动了动。
卢俊急忙摆手,满面尴尬地解释道:“怎会,我同心慈她虽有私下来往,当向来是循规蹈矩,不曾有过逾越,你也真是的,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同一个有夫之妇私会交往,相互直呼姓名,我现在还真不知道二哥是什么人了,你一口一个‘心慈’,叫的是人家的闺名,不知道的,我还当这宋姨娘是咱们家的人呢。”
遗玉刺儿了他两句,卢俊怎说得过她,只得哑口无言地看着她,遗玉见他不吭声了,便又扭头去对宋心慈道:
“你要是实在想不出来这孩子是谁的,我也不勉强你说,只是你妄想把这来路不明的孩子栽赃到我兄长头上,让他陪你背这私通的罪名,我告诉你,不可能。”
宋心慈还是低着个头,只是握着丫鬟的手指收的死紧。
“这还用问吗,我家小姐怀的孩子,当然是长孙家三公子的,小姐才没有同人私通,您虽是太子妃,可也不能乱冤枉人啊!”
遗玉扫了这个蹦出来叽喳的丫鬟一眼,没理睬她,又转头对卢俊道:
“二哥听见了,这孩子是人长孙家的,她怀着夫家的孩子擅自私逃,你把人收留在这里,是打算要霸占人家的妻妾,强占人家的子女吗?”
被她胡乱冠罪,卢俊哭笑不得,脱口而出,“瞧你说的,我是想帮人,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作恶呢。”
“帮人?”遗玉回头看着宋心慈,目光从她钗环朴素的头顶上一路滑到她脚底下,裙边露出来的一双篾了金线的绣履,想到从卢孝那里听来的,还有派一凝去查探的,不禁闷笑一声,摇着头对卢俊道:
“你不是假傻,是真傻。”
卢俊被她说的迷糊,遗玉就这茶杯润了润喉咙,又一次开口询问宋心慈:
“长孙三公子平日待你如何。”
这一句话问的无关紧要,宋心慈一直低着个头,遗玉也看不大真切她的神情,但是眼尖地发现她的脚步挪了挪,向后退了小半步,这种反应,通常是在人将要说谎,或者是底气不足的时候会出现。
“...公子他待我还好,不曾短过心慈吃用。”
卢俊面上露出一些嘲色,遗玉看了他一眼,又问:
“那比起我二哥呢,哪个待你更好?”
喜鹊想要开口说话,宋心慈偷偷扯了她一下,转头看着卢俊,勉强一笑,道:
“您这么问,叫心慈如何回答,衣食无忧固然是好,可再多的钱财比不得真心诚意,谁对心慈好,也只有心慈自己心里清楚。”
遗玉挑了眉毛,见卢俊面有动容,两个人当着晋璐安这个正房嫡妻的面就在那里“眉来眼去”,是不客气地笑出声:
“你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机灵一些,懂得避重就轻,更懂得撩动男人的心思,也难怪长孙三公子会被你哄的服服帖帖,只对你一人宠爱有加,我二哥也被你迷的晕头转向,只把自己当成了救你这‘可怜’女子于水火的情圣去了。”
宋心慈肩膀一缩,卢俊皱着眉头去问遗玉: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遗玉朝一旁伸出手,平彤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只不起眼的荷囊递上去,喜鹊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们的东西,惊叫道:
“你们翻我们的东西!”
“你以为她真就是走投无路,身无分文才来找你的么?”
遗玉边对卢俊说,边将刚才让平彤借着倒茶在宋心慈她们暂居的厢房里搜出来的钱囊打开,手一倒,叮叮咣咣,是将里头的半袋金豆子,还有折叠成小方块便于携带的贵票都给抖落到了桌上,几颗金豆子调皮地滚落到地上,蹦到了卢俊的脚边,碰了他的鞋尖,才停下来。
遗玉展开一张贵票,看了眼上面的面额,又展开一张,再展开一张,回头看看又把头埋到胸前的宋心慈,笑了。
“这些零碎的金粒子,我就不说了,二哥可知道这里是多少?”
遗玉抖了抖手上的一小叠皱巴巴的贵票。
卢俊下意识地摇了下头。
“我让人查过了,宋家没什么资产,陪嫁给她的嫁妆也不多,她一个妇人,哪里存得这么多钱,就不必我再对二哥解释了吧,这里每一张,都是盖了红黄两道戳印的大字票,一张是两千两,你自己数数吧。”
平彤又从遗玉手里接过那叠票子,送到卢俊手上,卢俊捏着那一叠贵票,看着最上头一张清清楚楚印的大字,还有章号,就觉得头开始发懵。
就连晋璐安都吃了一惊,那叠票子,若真是两千一张的,怎么着也有个两三万了,想她掌持着将军府还有卢俊的一些家底,家里的金银铜钱加上票子,折合下来,算成银两,最多不过是有四万,这宋心慈一个小小的姨娘,竟就比的上他们将军府的身家了。
“心慈,你...你是哪来的这么多钱?你不是同我说,说你...”
到这时候,卢俊是也迟觉出不对来,他一直都以为她过的不好,他同宋心慈私下来往这两年,没少听她诉苦,说起长孙止如何地苛刻她,说起长孙止如何地打骂她,甚至每每将他与长孙止比较,后悔当初听从了父母之命,错过了同他的姻缘。
他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变成了同情,觉得她可怜,尤其是当她露出后悔当初的神情,他的虚荣心就会鼓涨起来,就不自觉地想要对她好。
可闹了半天,原来什么都是假的!
卢俊愤怒之余,只觉得手里这一叠贵票,就像是十几个巴掌一样,一下一下,狠狠耍在他脸上。
到了这份上,宋心慈又成了哑巴,她低着个头,谁都看不清她脸上是羞愧还是慌乱,那只喜鹊也没了气焰,对上卢俊难以置信的眼神,懦懦地撇开了目光。
“为什么,你为什么哄骗我?”任是个有些骨气的男子,发现被一个女人耍了,恐怕都要生气,更何况是卢俊这个脾气本就暴躁的。
想来宋心慈和喜鹊这些年是没怎么见过卢俊发怒,当下瞧他虎目圆凳,额头上青筋直暴的样子,是被吓得手拉着手后退了两步。
遗玉随手将那两只钱囊丢在桌上,讥诮道:
“你瞪她们做什么,是你耳根子软,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就纳闷了,就这么一个贪慕虚荣又自私自利的女人,也能哄得你跟家里吵架,说不得日后还要帮人家养儿子,二哥你就不怕到时候也跟那长孙止一样,被她带了绿帽子,到时等她被别人弄大了肚子,你再疯疯癫癫地拎着刀追着她满街乱砍吗?”
瞧卢俊被气得呼呼喘气,胸前一起一伏,遗玉还嫌不够,直接浇了一桶热油上去:
“你当她真是在夫家忍辱受气,才转头惦念起你的好吗,现在你可知道了,那长孙止待她,可不比你差上一星半点,我告诉你,你是早就被人家当成傻子给盯上了,你以为这宋晴媛好端端地找上你做什么,二哥,我今日就明白地和你说了,他们的算盘怕还是打在我身上,图谋着要不利于我,从你这里下手呢。”
遗玉心里这些天一直存着气,她对李泰发不起火,又怨不起卢俊,就只好追根究底,恼起宋心慈和她背后的指使者,若非是他们捣鬼,长孙无忌怎么会突然失了立场,开始着手对付起李泰,李泰又怎会失了耐性,再一次把目光转向了战场上。
这宋心慈不是满心以为卢俊对她余情未了么,遗玉今天就是要让她看个清楚,她在卢俊眼里,到底有几斤几两!
她这一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从小一起吃苦长大的亲兄妹,于卢俊来说,小妹就是他心头的一块软肋,再没什么是比听到有人要伤害遗玉更能惹怒他的了。
卢俊可是带兵打仗杀过人的武夫,手上沾过鲜血无数,平日瞧着憨厚,但真发起火来,岂是两个弱女子能抵得住的。
“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卢俊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一大步走到宋心慈面前,将那叠银票抖地唰唰作响,是快甩到了宋心慈的脸上。
白天见他还是一脸宽厚温和的笑容,这就成了要吃人的老虎,宋心慈被吓地不知所措,躲到了喜鹊的身后,只能用哭声掩饰她的慌张:
“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不是什么!”
卢俊黝黑的脸上被气的泛出红色,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把宋心慈揪到跟前。
“虎、虎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喜鹊也害怕,可她是忠仆,到这时候,还不忘拦在宋心慈身前,“小姐纵是对你说了些谎话,可她还不是因为想要多见你几面,你怎么能怀疑她对你的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