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药妻  第91页

谢少怀看得出神。
一没留心,脖子探得太长,重心不稳摔了一个跟头。
当即有人猛喝一声。
“谁!”
谢少怀只觉糗大了,想要偷偷地离开,然而刚动了下,那随从身影如雷电,不过是眨眼间,身影已至,狠狠地揪住谢少怀,宛如拎鸡崽似的,把谢少怀扔在阿殷的面前。
谢少怀想过很多种再次遇见阿殷的场景,唯独没有这种。
随从道:“大姑娘,就是此人鬼鬼祟祟地在那边。”
此时,姜璇惊讶道:“是谢家小郎!”
谢少怀真真是无地自容,一抬眼,更近距离地见到阿殷,又怔住了。方才距离远,现在一近,他更加发现她的五官比以前更好看了。
他知道阿殷长得好看,不然也不会惦记五年。
可如今方觉阿殷的美像是一朵不可攀登的名花,举手投足间已然不是当年的小门小户的小姑娘。谢少怀后悔极了,当初就该拼死拼活地把人娶回去。
他结结巴巴地喊:“阿……阿殷。”
她拧起了好看的眉。
谢少怀又觉得怎么有人皱眉也这么好看呢?他的心肝脾肺肾好像也会随之而颤动,他说道:“我……我是来告诉你的,你父母知道你回来了,你家随从被带回去了。”
话音一落,有随从低笑了一声。
谢少怀一看,就是先前他跟踪的那个随从,登时面皮一热。
阿殷淡淡地道:“多谢告知。”说罢,又吩咐随从去桃山,她准备拜祭完便离开。谢少怀见状,又喊了她一声。阿殷道:“我姓殷,劳烦你记住了。”
她的冷淡让谢少怀更加怀念当初笑吟吟的阿殷。
他绞尽脑汁地想与阿殷搭话,想让她留意自己。然而他想不出什么来。就在阿殷准备离开之际,谢少怀情急之下,撒了个谎。
他说:“我最近看到有可疑的人在桃山附近出没,围着你祖父的坟冢不知做些什么。我跟你去,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我能认出那些可疑之人的相貌。”
阿殷问他:“当真?”
他使劲地点头:“我对天发誓,此话绝无虚假!”
姜璇问:“姐姐,让他跟着么?”
阿殷若有所思地看了谢少怀一眼,谢少怀有种寻到年少怦然心动的感觉。最终她道:“有劳了。”
谢少怀心中一喜。
他顿时为自己的急智拍手叫好,真是想得太妙了。横竖到时候没什么问题,也不能说他有错。相反,他还能跟着佳人一路,说不定还能因此让她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好呢。
谢少怀打定主意要好好表现。
桃山一到,谢少怀便想着与阿殷提及过去他们在桃山上快乐的时光,好让她回忆当年的美好。只可惜那几个随从挡着他,他根本连半步也无法靠近阿殷。
谢少怀只好忍了。
殷祖父的坟墓就在桃山上,阿殷每年都要过来好几回的。尤其是最初殷祖父刚刚离世时,阿殷不习惯,总要悄悄地独自过来,坐在坟前与殷祖父说话。
阿殷顺着熟悉的小径走去。
将至之际,她的目光忽然凝住了。
谢少怀一看,也懵了。
……他可没想过真的出问题了要怎么办?什么可疑之人都是他自己瞎掰的!

第89章

墓碑倾塌,旧土新土翻成一团,曾经整洁的坟冢,此刻杂乱无章。
阿殷几乎用了吃奶的劲儿才克制住内心的愤怒,她沉着脸,看向了谢少怀,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谢少怀从未见过这样的阿殷,不知怎么的,他竟忽然想到了那一位侯爷。
小腿一抖,他战战兢兢地道:“我……我……”
周遭随从对他虎视眈眈,谢少怀心中更是忐忑,好半晌,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殷问:“有谁来过这里?”
谢少怀哆嗦了下,硬着头皮说道:“是几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他比划了下,道:“约摸有这么高,还背了包袱。”
他越说越是镇定,心想人海茫茫,她也未必能找到他口中所说的人。
话语顿时流畅起来。
“我之前以为他们只是来偷桃子的,没想到竟连山上的坟冢都敢碰!真是岂有此理!如此大不敬,可是要遭天谴的!”他愤慨地表达了与阿殷同怒,又说:“那些鬼祟之人的模样,一时半会难以描述,不过你放心!我还记得的!你知道我画功不差,我画出来给你如何?你在哪儿落脚?若是你不回殷家的话,我们谢府定把你当贵客相待。”
蛛丝马迹中,谢少怀敏感地察觉到阿殷不愿回去,他顺势搭了个台阶。
他正暗中为自己的机智窃喜时,阿殷忽然转过身,垂首望着坟冢。
谢少怀趁机上前,随从这回没有拦住他。
他温声安慰道:“你有这份孝心,殷老太爷泉下有知,定不会责怪于你。”
话音未落,阿殷忽道:“来人,把坟挖了。”
谢少怀惊恐地看着阿殷。
挖挖挖挖坟?
他刚刚还说她孝顺,转眼间她就要挖坟?这……可是大不敬啊!谢少怀出言阻止,然而被一拥而上的随从挤了出去,路上石块多,谢少怀踉跄了下,险些摔倒在地。
他皱着眉。
可惜没人搭理他的情绪。
谢少怀看着远处面无表情的阿殷,顿觉她变得陌生了。可是看着一群人对她马首是瞻,谢少怀又觉得这样的阿殷格外有魅力。
大抵是太久未见,觉得她什么都是好的。
要是她嫁给了他,那么这一群威风堂堂的随从也是他的了。
随从们在动土,阿殷担心溅到姜璇,便让她走远一些。没想到她走没几步,便见到谢少怀若有所思的模样,她笑吟吟地说:“谢郎君,现在还是白天吧?”
谢少怀回神,道:“当然。”
笑容顿敛,姜璇说:“那少做白日梦,我姐姐不是你配得起的。”她冷冰冰地道出此话,心中极其痛快。此话,在六年前她便想说了!
谢少怀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被一个小丫头嘲讽,面色铁青,可偏偏她是阿殷的妹妹,又多说不得,只能暗自想着以后再教训她。
就在此时,前头的随从散开,其中一人对阿殷道:“禀大姑娘,可要开棺?”
谢少怀登时没了教训姜璇的心思,喊道:“万万不可!没有后辈开棺的理由!会遭……”天谴二字还未道出,谢少怀便闷哼一声。
一直跟着姜璇身边的仆役在姜璇的授意之下狠狠地踩了谢少怀一脚。
谢少怀瞪大眼,正要怒斥。
姜璇道:“这是我们的家事。”
谢少怀毫无反驳的理由。
姜璇上前,问阿殷:“姐姐,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殷面色沉重,道:“祖父的棺椁被碰过了。”
姜璇大惊,问:“盗墓贼?”说着,又摇头,道:“我们这等小民身死魂灭,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下葬也就是立个坟冢,哪里有什么贵重财物?最多也是一点黄泉底下的买路钱而已。哪家的盗墓贼这么缺德!”
那边的随从还在等阿殷的指示。
阿殷略一点头。
“开。”
随从毫不犹豫地便撬开了棺椁,阿殷微微上前,挡住了姜璇的半个身子,一股沉闷的味道迎面扑来。姜璇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嘴,连几个随从都皱了眉头,唯独阿殷面色沉静,又迈开几步。
一随从道:“大姑娘,这里土质疏松,当心脚下。”
棺椁彻底被推开。
映入阿殷眼帘的,除去几条叫不出名字的长虫之外,再也无他物。祖父离世前再三嘱咐不需要任何陪葬品,清清白白地来,清清白白地去,连他钟爱的雕核器具也不带,后来是父亲和叔伯觉得寒碜,合着出了黄泉底下的买路钱二十文钱。
如今祖父离世不过几年,即便尸身腐化,白骨断然也不会消失。
随从们一见,也知道是被人动手脚了,各自诧然。
……多大的仇,连入土为安也不让。
“姐姐……”
阿殷道:“放回去。”
随从们应声,立即封棺填土,小半个时辰,方才还是乱七八糟的坟冢整顿完毕,连坟头草也拔得一干二净。阿殷对阿璇道:“你和他们先出去,我留在这里和祖父说说话。”
姜璇点点头。
其他随从施了一礼,无声地与姜璇离去。谢少怀不甘心地看了看阿殷,最后还是跟着姜璇的仆役离开了。众人也不敢离得太远,只是过了一个山坡,能遥遥地看到阿殷。
周围安静下来后,阿殷缓缓地蹲下。
纤细的五指轻抚冰凉的墓碑。
“祖父,孙女回来了。”
手指微微颤动。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过去一年的事情,她说的很慢,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到后头嗓子都哑了。她沙哑地道:“祖父,我有好多疑问,你入梦来告诉我好不好?祖父当年为什么不愿向外人展露自己的技艺?又为何不让我与阿璇在外雕核?又为何……上官家的核学会研究祖父的核雕?”
核学研究山水核雕,研究得格外仔细。
核学的风向实则就是皇帝的喜好。
江阳说,连着三朝皇帝,都喜爱山水核雕,上官家的核学也研究了一百多年的山水核雕。有一日,阿殷无意间见到江阳复刻了皇帝至爱的核雕,心中诧然之极。
那样的手法,那样的纹路,分明就是祖父的核雕。
祖父雕刻山水核雕有个癖好,会在核雕中加上一点凸起,乍看之下会有些突兀,可实际上却浑然天成。她来上官家那么久,见了无数山水核雕,这天下间,除了祖父之外,再也无人会这么做。
她喃喃道:“祖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是核雕十八州?”
回答阿殷的只有山风。
一片嫩叶飘来,打在了墓碑上,手指拈起,阿殷又道:“祖父,我会为你寻回尸骨,断不会让你在外颠沛流离。”
她缓缓站起,又跪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头。
.
阿殷在坟头前说了许久,天色已渐渐昏暗。
桃山归上官家,自然是知道阿殷的到来,因此也无人来催促,守山的几个小厮客客气气地招呼着姜璇等人,左一口少东家右一口少东家,拍马屁之意不用听用脚趾头都能感受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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