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学士是乾元帝的人,安排他做主考就是想借科举多选一些能为朝廷做事的,起初乾元帝不信,绝不信陆学士会泄题。他入朝也不是一两天,能不知道科举舞弊是多大的事?存在舞弊现象主考失察没逮住都要担责,会试泄题要是坐实了,是杀头的重罪。
陆学士咬定说他没做过,请圣上明察。
皇帝召来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以及左都御史把案子交由三法司办理,说以七日为限,必须查明。
听说三司会审要办科举舞弊案,取上贡士的就慌了。有些人是做了不干净的勾当心虚,也有像郭举人这样的,生怕泄题这种事坐实了,那这一榜就要作废,极大可能会安排重考。他这回都排在二百七十多,重考的话哪有自信一定取上?
郭举人都不敢想象成绩取消这回事,假如真到那一步,他觉得自己肯定接受不了。
倒是荣举人,嘴上安慰说别着急,说要相信三法司办案的能力,心里巴不得舞弊案坐实。大家辛辛苦苦准备考试,凭啥就有人能花钱买题?他觉得就是这些走后门的把名额占了他才会落榜!别管是流放或者杀头都活该!该他们受着!成绩作废好啊,再来一次没准他就取上了呢?
这会儿两人的心情已经倒过来了。
先前高兴的犯起愁来。
先前愁的又看到希望了。
三法司办案这些天,京中是压抑的沸腾,这件案子的相关人包括亲友人人自危,落榜的举人在闹,百姓在看热闹。卫成照样上下衙门,回家关上门才说了一句,他说陆学士不应该,泄题对他没益处的。
吴婆子本来看着孙子吃东西呢,听见这话说:“咋没有?能挣钱啊!”
“娘不知道,陆家和咱不同,陆家是传承许多代的官宦世家,底子很厚。”
“三郎你想得不对,谁说有钱人就不爱钱?”
卫成说不过他娘,转身求助姜蜜:“蜜娘你说说,陆学士看着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姜蜜想了想说:“是不像。”
砚台接了一句:“奶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卫成:……
“我还是不信陆学士能做出这种事,会试泄题是重罪,只是为了钱吗?何至于?”
砚台瞅他爹一眼,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卫成:……
“没跟你说话,你吃饭就吃饭,别插嘴。”
砚台拍拍他爹的手:“那好吧,你想开点。”
严肃的气氛全都没了,卫父包括吴婆子已经笑疯,姜蜜不敢笑得太凶,她是头年九月初摸出的喜脉,具体啥时候怀上的不知道,现在四月中旬肚子已经特别特别特别大了,随时有可能生。
吴婆子已经打听好接生婆,并且空了间小屋子出来布置成产房,这几天砚台总伸手去摸他娘肚皮,他动作很轻,边摸边问弟弟啥时候出来?说早点出来也教他读书,反正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姜蜜很克制的笑了一会儿,说:“每届都有几千的落榜举人,哪怕心里再失落,平白无故谁会诬告主考官?我猜的确有泄题的情况,陆学士可能没干,他身边人呢?会试是主考大人出题,主考大人肯定会提前出好,他身边的人要是有心,偷看不难。要说皇上该晚一点宣布主考官,宣布之后就把人隔在一个小院子里,等会试放榜再许他归家。像现在这样完全凭主考自觉,这不是把诱惑摆人面前?”
卫成理解不了:“这抓到要杀头,为一点小钱赌命值吗?这么多届会试就闹出这一起泄题案,往常定了主考官后,主考家里有子侄本来要应试都会主动放弃等下届再考,以求避嫌,没听说有胆大到泄题求财的。”
“相公你这么想,律法就在那儿摆着,问斩的照样没少过。咱是本分人,可外面有些人胆子大了去了。他们做坏事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坏事吗?不就是在心里赌个万一,万一能瞒过去呢。落榜举人去告御状,下告上,民告官,这要是诬告他还有活路?你要不信等着看,皇上说的七日为限,三法司总要给个交代,我觉得陆家不清白。”
姜蜜说完这个话,没两天就进了产房,这胎生得比砚台要顺利,四月二十二,卫家又添一丁。
砚台听说他娘生了,要去看娘,又闹着要看弟弟。吴婆子把宣宝放在卫老头请人打的西面围栏的小木床上,抱起砚台让他看。
砚台看完露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娘这么好看,弟弟丑。”
吴婆子气得把他放回地上,不给看了,说这是还没长开,长开就俊。
看砚台还要说,吴婆子又道:“你那会儿还没宣宝胖乎,那不是更丑?”
砚台:……???
“我好看,娘都说我好看。对了为啥他叫宝?我呢?”
“砚台也想当宝?行!你当活宝!”
第87章
宣宝还没洗三,皇上交给三法司查的科举舞弊案有说法了,大理寺卿写的折子,写好拿给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阅过,都没意见三人落款并盖了印,呈到皇上面前。
皇上看过之后龙颜盛怒。
自从落第举人登闻鼓告御状之后,乾元帝没睡过一次好觉,闭上眼想的都是这届科举。他本来抱着很高的期待,想选一批得用的人,也把这个想法说给陆文远听了,让他好生出题仔细阅卷。陆文远答应得好好的,却把事情办成这样。
应试考生状告主考泄题,还当真拿了证据。
主考说他没做这事,让皇帝信他。
副考官说没参与出题,毫不知情。
派去协助的翰林官也都在为自己开脱,说什么要是考场内出现舞弊情况,是他们失察;要是阅卷不公正,也能说是他们失职……泄题这种事,不到三月初九谁都不知道这届考什么,题目只有主考大人清楚。
三法司还没给说法的时候,各方已经在为自己开脱。
乾元帝心里气愤,因七日之限没到,他忍而不发。只是吩咐除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左都御史三人之外,谁也不见,让底下有了结果立刻呈明。等真正看到呈上去那本奏折,乾元帝眼前一黑,他一目十行扫完,扫完抬脚就把御案踹了。
旁边伺候的太监总管腿一软,噗通跪下。
“皇上您这是做什么?皇上息怒!”
乾元帝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坐回龙椅上,闭上眼深呼吸几下,吩咐底下将相关人等带来。
看到结果之前,皇帝想过很多,甚至在想陆文远是不是私下投靠了别人,结果就查出这么个东西。
可笑,可笑至极。
三法司顺藤摸瓜竟然查到陆文远的夫人身上,拿下他夫人审过才知道,祸起陆家内院。陆老太爷早没了,老太太当家,命大太太执掌中馈,府上的油水就这么进了大房。陆老太太生养了四个儿子,四个儿子里面他偏疼老四,平常总会拿私房钱来补贴四房。这样一来,二房三房手里紧,三老爷陆文远人在翰林院当差,翰林院清水衙门,银子只出不进,他和三太太又有几个子女,三太太说自己把嫁妆都贴上了,没办法,有这个机会就动了心思,想捞点钱。
大理寺卿不愧是查案老手,奏折写得特别明白,皇帝粗粗扫过就了解了情况,了解之后他宁愿自己不了解。
最先知道是陆夫人干的,他疑惑,看完之后就是尴尬以及丢人。
皇帝是尴尬,三法司十分心疼陆文远,觉得他岳父是跟陆家有仇才把女儿教成这样许给他。陆夫人他爹还是堂堂三品官,吏部侍郎。
这时候,陆家上下其实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陆老太太几度气晕,还是坚强的下了地,换上诰命服杵着拐杖就想进宫去卖老脸求情,结果帝后都不肯见人。
科举舞弊是大案,查下来还是主考官夫人卖题,夫妻一体陆学士跑不了,再加上陆夫人交代那些内容……整个陆府都得完蛋。
另外几房吵着要分家,说立刻分,他们这就同三房断绝关系。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啊。
陆文远是乾元帝的心腹,为皇帝效力好多年了,他让夫人拖累至斯乾元帝震怒之余也有些心疼,本来是说摘乌纱,抄家,流放三千里地。
就有大臣长跪不起,说夫妻一体,陆夫人犯下重罪不也是陆文远教妻无方?会试泄题,论罪当斩,大臣们在皇帝跟前跪成一片,让皇上听听千里迢迢上京来应考这些举人的声音,罚得轻了不怕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
落第举人还闹着,朝臣也在施压,哪怕是皇帝也必须给个能服众的交代,否则这次事件不会平息。
陆文远保不住了。
陆家被抄,陆文远和夫人石氏斩首示众,府上其他人被判流放。石氏娘家父亲吏部侍郎石清教女无方,职务暂停,回家反省。陆文远被选为主考官后同他往来密切的官员也陆续遭殃,没有亲朋好友应试的还好,但凡家中有亲友应试,全被牵连丢了乌纱。至于说那些花钱买题的,除功名,发配边疆充军。
这是乾元年间爆发出来的第一起科举舞弊案,罚得很重,一来平读书人怨气,二来杀鸡儆猴。
谁不知道陆文远是皇帝的人?
皇帝的人犯了事该砍也得砍,该罚也要罚。
听说这个后续,姜蜜楞了一下,她梦里只看到罢官,没看到后面的部分,来赶考的举人和朝上那些大臣竟然逼得皇上下圣旨斩首。她对陆家是没多少好印象,可这回事,陆学士真的惨。姜蜜靠坐在床头闭上眼回想了一下陆夫人穿着绫罗绸缎贵气逼人的样子,想象不到她会这么大胆,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科举舞弊让普通人听来像个笑话,对皇帝来说这是顶顶大案,比杀人放火要严重很多。
姜蜜生完孩子还有点傻气,她暂且没想到同自家的牵连。吴氏想到了,送鸡汤来的时候还说呢,幸好做了那个梦,装病拖着没让三郎去那个劳什子的文会,正因为没去,同学士大人之间疏远了,之后都没有往来。当时他要是去了,多往来两趟,头顶的官帽说不准就没了。
吴氏一边说一边拍着胸口:“我原先真不知道科举考试作弊罚得这么重?原先听说有夹带被发现的逐出考场就完事。”
“主考官带头造假,定性不同。听说这一榜直接作废,跟着准备重考,但愿郭举人重考也能取上,否则他恐怕要不好了。”
姜蜜没说错,郭举人不好了,彻彻底底不好了。
听说主考官被定罪他心里就一凉,果不其然,朝廷跟着就宣布之前那一榜不作数,要重考,郭举人气疯了。别人作弊他又没作弊,他凭本事考上的就不作数了?那要是重考取不上咋办?那咋办啊?
郭举人一整天都没吃饭,他赌气,吃不下。
跟他同住在一个院子的荣江心里倒是挺高兴的,本来没取上,有机会重考求之不得。
前次放榜的时候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