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易  第8页


  
  却说曹掌柜大约是不知道余舒在心里骂他多管闲事,还伸手友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脾气道:“你要找活干?”
  “嗯。”余舒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心里还惦记着那笔不翼而飞的医药费。
  “会做什么?”
  “算账。”余舒是长记性了,这次坚决不提干杂活,不行就拉倒。
  “你会打算盘?”曹掌柜脸上有点稀罕了。
  吴掌柜在边上嗤笑一声,插嘴道:“曹掌柜,你可别被这小子骗了,他那样子,哪里像是会打算盘的,算盘上有几个珠子,怕他都不知道,不信你问问他。”
  真叫他猜着了,余舒还真不知道这时候的算盘是什么格式的,有几个珠子。
  于是很光棍儿地说:“我不知道,你先找个算盘给我看看。”
  “哈哈,”吴掌柜赶紧又插话:“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他连算盘都没见过。”
  “吴掌柜,借你的算盘用一用,”曹掌柜看了余舒一眼,指了指对面柜台上的算盘。
  吴掌柜为了看余舒笑话,乐得去拿过来,直接给了余舒,还故意寒碜道:“会数数吗?”
  余舒没理他,把算盘摇了摇,哗啦啦熟悉的脆响声叫她心情好转,横竖点了格式,是上二下五珠,十三横的老古叮“要算什么?”余舒一手拨拉着算盘珠子,扭头去问曹掌柜。
  曹掌柜见她拿算盘的外行手势,暗皱了下眉头,心中有些失望,但还是给了话:“你先打个大九九给我看吧。”
  这大九九是算归的基本口诀,能打下来,他勉强给他个活干也不是不行。
  刚这么想着,就见那少年手上的算盘脆响了一声,枣大的算盘珠子,跟蹦豆子似地,上蹿下跳起来,起初几下有些生涩拨盘,眨眼间便灵巧起来,一声声脆响悦耳动听,让人心情跟着爽快。
  曹掌柜的眼里有了光,那边上等着看笑话的吴掌柜却傻了眼,那珠子拨得快的,他都瞧不清了,这灵巧的手法,该是练了几个年头?
  两人面上刚露出惊讶,余舒这边已经是拨好了一遍大九九,连结果都懒得给他们看了,直接摇了算盘清盘,对曹掌柜道:“你要是真心想招算账的,还是好好出个题吧,别净拿些糊弄小孩子的玩意儿。”
  余舒尚不知在个年头,算学也是易学中的一类,寻常人家的孩子想要学算,连个师傅都找不到,这算法口诀,更不是人人能习的。
  “糊弄小孩子?”曹掌柜笑了,只当余舒是故意说趣话,有意试探她,便抬手做请:“你会什么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儿,让我瞧瞧。”
  余舒想了想,侧身将算盘放在桌上使,一边拨了空档,一边道:“那就打个好玩儿的,四九相乘——”
  四九,可不是三十六,是打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乘以九千九百九十九。
  “好。”曹掌柜一应声,余舒就拨起了珠子,上下翻飞的手指,灵活的让人咂舌,眼花缭乱的进退,比较刚才那大九九,可不就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么。
  “这是九九九八零零零一,有个好听的名字,”余舒拨好了最后一颗珠,这次没弄乱,让过身露出算盘上整洁的画面,“是叫孤雁离群。”
  两人好奇地凑近去看,那最后的“一”和前面的“九九九八”间隔了三档,可不就像是一只离了群的孤雁么!
  吴掌柜已经惊的哑口无言,他使唤干了一个下午杂活的小子,竟然能打得这么一手精妙的算盘,怎么他一进门自己就没看出来呢,这要是招了他算账,能给自己省多少工夫啊。
  见两人面色稀奇,余舒暗道还好自己挑个中规中矩的,没拿真正厉害地给他们瞧,不然就太招眼了。
  说起算盘,这是余舒最为自得事情之一,在别人都习惯了依赖电脑和计算器的时候,念旧的她却始终坚持着使用这一项技能,她的第一个算盘是于磊偷了老爹的钱买了送给她的,事后为这个挨了好一顿打,那只算盘她一直用到珠子都磨平了还小心留着。
  “小兄弟,你会打算盘怎么不早说呢,”吴掌柜说变脸就变脸,伸出手,还想学那曹掌柜给余舒拍拍肩膀上的挥,却被她笑着挡回去了。
  “您可别叫我小兄弟,还是叫我小痞子吧。”
  边上一声低笑,余舒不再理脸色尴尬的吴掌柜,瞅着那一身花衣裳道:“怎么样,您店里收人算账吗?”
  曹掌柜当然点头,“要的。”
  “那先说好工钱,”余舒是吃一堑长一智,不谈钱,什么都别提。
  “我一个月给你五角银子,如何?”
  五角银子,就是五百个铜板,余舒不知道市价,但看吴掌柜的脸色,也知道大抵不差了,但还是对曹掌柜摇摇头。
  曹掌柜人年纪不大,做事却爽快的很,看了眼桌上算盘里那只孤雁,道:“那就六角好了。”
  “您误会了,我不是嫌少,”余舒正经道,“我不要按月结钱,您每天给我一结算,因为我每天只能下午过去算账,半天活,你每天给我十个铜钱就成。”
  “好,”曹掌柜想都没想就应下了,“你现在跟我到店里去,我们签个契,什么时候你不做了,我就把契子还给你,正好我有一笔账,你先给我算清楚了。”
  “成,咱们走吧。”这就有活干了,还省了她开口提前预支呢。
  吴掌柜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抬了抬手,终是没那么厚的脸皮留人,只能转头跺起脚来。
  这边余舒跟着曹掌柜来到正对面街上一家纸墨店,扭头望了一眼正对门的绸缎铺子,又乐了。
  这里视野可真好,好到对面店里干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
  “敢问掌柜的您大名?”余舒笑眯眯地扭头看着自己的第一位金主。
  “敝姓曹,曹子辛。”年轻人说话,文质彬彬的,谦谦一笑,朗目疏眉,是生了好一副君子相。
  “下午那会儿,多谢你帮我捡了东西。”
  他不提这事,余舒还真当他是忘了。
  “别客气,我这不是好人有好报了么,”余舒绕到柜台后头,接过他简单写好的契子,确认过上头的红印,按过手印,才突然扭脸道:“我跟没跟您说,我不识字?”
  
  第十二章 家宴
  
  傍晚,余舒胳膊底下夹着几张麻纸,怀里揣着一小包碎墨块,手里头丢着两枚铜板,哼着一段算盘口诀乱编的小调,高高兴兴地往家走。
  曹子辛是个好人,在知道余舒不识字后,还是留了她下来,两人协作着,一个打算盘,一个记账,一顿饭的时间就把他今天落下的账给算了个清楚。
  打烊前,余舒帮着他收拾店铺,瞄上了人家角落里一些废纸和碎墨,提出用工钱和他买,曹掌柜却大方地送给了她,说那些东西放着没用最后也是丢,余舒于是一个子儿都没花就搞到了纸墨,和曹子辛约好了明天午后来帮他算账。
  余舒一路想象着余小修见到这些纸墨后的反应,乐的好像当初第一次发薪水时给于磊买篮球一样。
  在后排房躲着把女装换了回去,将余小修那身衣裳叠好塞进树洞,余舒一进院子,便高声喊道:“刘婶!刘婶我回来啦!”
  咦?人呢?
  余舒扫了一圈,没在院子里找到刘婶的人影,平常这个时候,刘婶应该是做好了饭,在洗衣服才对。
  余舒狐疑地往屋里走,听见身后匆匆的脚步声,一转头,差点和人撞到了一起。
  “呀!小、小姐,你这是上哪玩去了,我遍地找不见你,走走,快与奴婢走,要来不及了。”刘婶有个毛病,着急起来,同余舒和余小修说话,自称就会在“奴婢”和“我”之间来乱套。
  余舒被慌慌张张的刘婶半拖半拽着往外走,停不下来,只好问道:“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你要带我去哪啊?小修呢?”
  “你忘了今天是几日啦,”刘婶脚步不停,念叨她,“每个月十五晚上,这纪家的大大小小都要去前院吃饭,少一个都不行,小少爷已经过去啦,你快些跟我走吧,去迟了老太君不高兴,又该说教三老爷,三老爷生气,又该骂姨娘,姨娘受了委屈,又该打你出气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余舒嘴角抽抽,一想到最后挨打的是她,脚底下就走的快了,最后主仆两个就成了手拉手往前跑。
  这一路上的风景,渐渐变化,打后院那排简陋的小屋出来,跑过一座叮咚流水的小桥,世界就一点点变了模样。
  从棚屋灰瓦,到楼阁高筑,丹楹刻桷,从坑坑洼洼的硬土地,到一条绵绵长长的卵石小路,从矮墙石井,到小桥流水,平整的绿草地,花团锦簇,坐抱的假山,怪石嶙峋,经过了紫藤瀑满的长廊,染上一身馨香。
  纪家祖宅就像是一幅画卷慢慢在她面前展开,最直观地让她见识了古代大户人家的庭院之美,直到刘婶拉着她在花园那头的门洞处停下喘气,她尚不能回神。
  什么别墅洋房,等她有了钱,一定也要买上这么一座漂漂亮亮的大宅子,享受一下住在公园里的快感。
  余舒正在暗自羡慕,就听见一声娇斥:“挡在这里做什么,让开。”
  刘婶赶紧拉着余舒让到了一边,余舒看着这扬起下巴领着丫鬟从她们面前经过的小姑娘,使劲儿想着这个同她在一座私塾上学的纪家小姐的名字。
  余小修说过她叫什么来着?纪素?纪如?纪楚?
  “呼,还好赶上了,小姐,你自个儿进去吧,奴婢去厨房帮忙。”
  刘婶丢下余舒就走了,余舒看看前面那个想不起名字来的同学,步子一转,跟了上去,一边把咯吱窝下夹着没来得及放下的麻纸卷成筒,费劲儿地塞进袖子里,免得弄丢。
  出了这扇门洞,就见一座院子,宽敞的甬道,两旁修着围廊,屋檐下垂挂着一个样式的红灯笼,中间一块空地上,摆着十多张圆桌,铺有红黄花纹的桌布,先摆着六盘凉菜,两碟点心,围成花团形状,十分精美。
  在座已有多半人,男女老少,都是衣着漂亮,绫罗绸缎,碧玉金簪,打眼一瞧,就和余舒这住矮房的不是一路货色。
  余舒没在意在别人的眼光,举目四望,发现了坐在边上一张桌上,正在四处张望的余小修,赶紧走了过去。
  余舒一过来,余小修就把头撇过去不看她,好像刚才着急等人的不是他。
  余舒心里发笑,也没忘记打量这一桌人,三个各有姿色的女子,年纪从二十到三十不等,应该全是她那位继父,纪家三老爷纪孝谷的妾室,包括姐弟俩的生母,翠姨娘。
  “来了还不快坐下,站着显个儿高吗?”翠姨娘瞪了余舒一眼,对她挥着手绢,示意她赶紧坐下,这几个女人里数她穿的寒酸,头上只有三五根簪子,比起前头桌上那个脑袋整的跟珠宝柜台似的老太太,真是不够瞧。
  “哦。”余舒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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