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易  第612页


  薛睿弯腰捡起来,扫了一眼,见上头都是寻常之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顿时了然,面对老人的责问,他低头认错:“这么大的事,孙儿想来想去,还是太过冒险,诬陷皇家乃是重罪,万一事败,那她就要搭上身家性命,还请祖父放过她,另谋他法。”
  听他改口,薛凌南气笑道:“好啊,你是翅膀硬了,连老夫的话都可以阳奉阴违。外面一个女人,同整个薛家比起来,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
  薛睿低头不吭。
  薛凌南眼看说不动他,便不再费力气,挥手道:“出去吧,此事不必你再过问了,你只要记住,这些年是谁养你长大成人,是谁供你荣华富贵,不要到头来做了一条白眼狼,枉费我儿为你送了命,哼!”
  薛睿是个能忍能让之人,这些年被薛凌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尽管心中怨怼,却除了三年前那一回,再没有和老人顶过嘴。
  今日同样是生生受了这般辱骂,恭恭敬敬地告退。三年前他为寻身世离家出走,如今他已知生身父母是谁,却为了报答养育之恩回到薛家,但求问心无愧。
  薛睿想着刚才看到的礼单,回到院子里,就把宝德叫了过来,悄悄叮嘱了一番,等到晚饭后,一只上了锁的红木匣子就悄无声息地放到了他的书桌上。
  ***
  一晃眼就到了年三十儿,今年的除夕宫宴取消了,但是宁王府另设了一场宴席,早早就发出请柬,余舒受邀在列,不想去也得去,好在是午宴,不耽搁晚上一家人吃年夜饭。
  说起宁王,余舒不得不佩服,自从大提点宣布圣旨以来,宁王一只脚踏都进东宫了,却没有半点出格的动作,面对朝中一些反对的声音,他一味地容忍,没有因为大权在握就铲除异己,那是相当地沉得住气。
  就拿今天的宴会来说,他没有趁机选在宫中操办,而是退回到宁王府,这一手以退为进就平息了不少事端,没见大提点都亲自上门来给他捧场了么。
  这一场酒宴吃的是平平淡淡,众人表面和乐,一派风平浪静。余舒坐在角落,尽量减小存在感,她昨晚算了一卦,知道今天要出事,就等着看热闹来的。
  预料之中,意料之外。就在众人酒足饭饱,宁王春风得意,举杯谢客之际,突然从席间摔出一只酒杯,砸在宁王桌前,碎片飞溅,满座皆惊,暗中几名死士飞快地护在了宁王身前,与此同时,一道人影从一众宾客中间大步走出来。
  余舒看清此人是谁,着实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事出在他身上。但见此人,青袍玉带文质翩翩,步履摇晃,面有七分醉意,手指座上宁王,横眉冷对,口中叱骂:“你这个薄情寡义之徒,狼心狗肺的东西,残害手足,结党营私,居然有脸宵想皇位!”
  刘灏神情剧变,一巴掌拍在酒桌上,怒声道:“孔芪,你大胆!来人将他拿下,堵了他的嘴!”
  奈何手脚哪有嘴皮子快,孔芪不躲不闪,不等人近身,又是高声骂道:“当年你设计害死了十公主,他日你若做了皇帝,莫非要将你的兄弟姐妹都赶尽杀绝,你这畜生——”
  话没说完,就被人摁倒在地,捂了嘴,孔芪奋力挣扎,发出呜呜的叫声,一副要与宁王死磕到底的狠劲儿。
  刘灏恨不得让人当场毙了他,奈何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下杀手,只得冷脸道:“大好的日子,就有这败兴之人。孔芪,不管是谁指使你污蔑本王,你已犯了不敬之罪。来人啊,先将他押下去,容后再审。”
  他避重就轻,试图先将这阵风头盖过去,可是幕后操纵之人,又岂会让他如意。
  “且慢,”大理寺卿郭槐安站了出来,一脸肃穆道:“若我没有听错,方才他是提到了十公主之死?事关人命,还请王爷将人移交大理寺处置。”
  面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刘灏脸色铁青道:“不行,此人污蔑本王在先,显然有人主使,关系到本王的清白,本王一定要亲自审问才行。”
  众人见状,心里不约而同地猜疑起来,怎么十公主的死会和宁王扯上关系,不都传言是薛家一位小姐害的么?郭槐安又是怎么回事,大理寺不是一贯地中间派吗,为何突然站出来和宁王做对?
  “皇兄言之有理,只是这人留在你府上,万一遭人灭口,恐怕会被算在你头上,到时候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回出声的是刘昙,表面上他是在替宁王考虑,但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事已至此,一直装聋作哑的尹相爷终于开口了:“王府戒备森严,又岂会连个人都看不住,敬王殿下言重了。”
  眼看双方僵持不下,谁都不肯让步,坐在主宾席上的大提点突然起身,离席走到了孔芪面前,低头看了他一眼,回身对刘灏与郭槐安道:“不如将人交给我司天监,过了今晚,明日再审,宁王与郭大人大可以放心。”
  刘灏还能说什么,人他是留不住了,不交给司天监就只能交给大理寺,于是折中答应了。
  郭槐安也点点头,坐了回去。
  朱慕昭大手一挥,便有人跟随王府侍卫,将孔芪带走,他随后告辞。这一来,众人也没了心情再待下去,宁王强颜欢笑地送走了几位大臣,就没再回到席上。
  余舒看没了热闹,就和薛睿暗中打了个眼色,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宁王府,在门外会和。
  两人坐进一辆马车,让车夫慢慢往回赶,出了这种乱子,他们一处说说嘴,暗处的探子们看见了也会当做是寻常。
  “今天这一出都是薛相安排的吧?”余舒叹服,“想不到你祖父今天没来,却使唤动了郭大人,我看席面上除了他,也没人敢和宁王唱对台戏了。”
  论品级,大理寺卿郭槐安是不如当朝几位元老,但论声望和实权,他却不输一品大员。今日之前,余舒和其他人一样都以为郭槐安是中立派,谁又知道他会站在薛家这边。
  薛睿叹了口气。
  余舒奇怪地瞅着他:“你怎么不高兴,宁王这下该倒霉了,我看这监国一职,他是做不长了,”说着,她又恍悟道:“你该不会是担心孔芪会把他和十公主的私情抖落出来,坏了十公主的名誉吧?”
  她瞪他一眼,冷飕飕地说:“你还真是痴心,十公主若是地下有知,还不得感动地再死一回。”
  不是她非要和个死人计较,实在是十公主生前干的事叫她膈应,偏偏这么个女人还是薛睿的初恋,简直不能忍。
  薛睿听她越说越离谱,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道:“别乱说,我哪里想的这些。”
  “那你叹什么气?”
  “我叹祖父这样逼迫宁王,纵然事成,结果未必是好。”
  皇上重病,姜家欲反,若是宁王被赶下监国的位置,又有谁能堪当大任?怕只怕到头来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第七百四十八章 鹬蚌相争
  
  孔芪被大提点带走,刘灏未能阻拦,勉强维持风度送走今日前来捧场的几位大臣,一转身便沉下了脸,对着跪地请罪的死士就是一脚窝心踹…
  “废物!连个人都拦不住!”
  其实怨不得王府死士动手慢了半拍,今天这样的场合,他们当然是以保护主子安全为首要,谁知道好端端跳出来一个人,不是要行刺,而是要骂人呢?王爷没有下令,在座的都是朝廷命官,他们总不能一见人冒头就下杀手吧。
  不只他们没反应过来,就是刘灏自己也对这场突发事件始料未及。这几年来,孔芪一直对他俯首帖耳,唯命是从,他早就以为把人收服了,没想到孔芪会突然反水,更没想到大理寺卿郭槐安会趟浑水。
  “好你个薛老贼,本王不拿你开刀,倒是先让你捅本王一刀。”刘灏略动脑子,就猜出孔芪背后是谁在捣鬼,不是皇后,那就只能是薛家了。
  但见刘灏满面不愉,伺立在一旁的谋士出声道:“殿下,孔芪今日胡言乱语,在场这么多人都听到了,如不尽快澄清,恐会招人非议,万一传出去——”
  “哼,本王行得正坐得端,何惧之有。孔芪是被人收买才会出言诋毁,然则没有真凭实据,也不过是血口喷人,又有几人会轻信?”
  话虽如此,刘灏心中另有顾虑,他不怕孔芪告发他,因为他确定当年的事做得干净。就算惹人怀疑,也找不出凭据,他怕的是大提点亲自审问,大洞明术面前,真假立现。
  关键在于大提点知道了真相以后,会站在谁那一边。
  刘灏心事重重地回到后院,打发了宁王妃派来问候的侍女,径自去了花园西隅的小院子。
  大年三十儿,王府处处张灯结彩,满地爆竹透着喜庆。唯有这一个角落倍显清冷。只在院门外贴了一副迎春的楹联应景。
  屋内烧着炉火,两个丫鬟坐在小杌子上做针线,炕上躺着一名肤白貌美的女子,手捧着一卷书。她穿着素衣棉裙。从头到脚看不见一样钗环首饰。俭朴的模样和这油漆粉彩的屋子格格不入。
  宁王府如今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位如薇夫人是王爷的新宠,因为诞下了长子劳苦功高,就连宁王妃都不敢苛刻她。却无人知道她另一重身份,其实是一度风光的秀元大易师纪星璇。
  刘灏从外面进来,丫鬟们连忙起身行礼,纪星璇却是不慌不忙地放下书,坐直了身子,一边找鞋穿,一边柔声问道:“这个时辰,爷您不在前头待客,怎么跑奴家这儿来了。”
  刘灏挥手让丫鬟出去,冷着脸走到她身边坐下,这时纪星璇还在磨磨蹭蹭地穿鞋,他皱眉道:“你就坐着吧。”
  没有下人在跟前,纪星璇也懒得装模作样,两腿收回炕上,拉过一旁的锦被盖上,冷眼看着刘灏,道:“出了什么事,让王爷慌着来找我?”
  刘灏就将刚才宴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从她变成如薇夫人那一刻起,他就将这个女人当成是助力。他知道她的心机城府不输男人,又是个如假包换的大易师,所以遇到烦心的事,总是乐意到她这儿来坐坐,就算她不能出谋划策,无意中一两句见解,却能叫他茅塞顿开,这就是旁观者清的道理。
  这回也不例外,听完他的陈述,纪星璇一句话就言中了他的心思:“王爷是顾虑大提点的大洞明术,怕他知道是你害得十公主暴毙身亡,会就事论事秉公处理。”
  一旦大提点站到了刘灏的对立面,那刘灏非但保不住监国之位,更甚者会从此一蹶不振。
  “不错,”刘灏没有否认,“薛家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再加一个郭槐安,本王不怕他们。唯独大提点,本王要想名正言顺地入主东宫,就不能失去他的支持。”
  司天监大提点手中握着最大的权力,不是赏罚宗室子弟,而是他在立储一事上的话语权,不论将来谁做皇帝,他都可以一票否决。
  听到刘灏坦白,纪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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