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砖 第8页
徐懋功这家伙,不,现在叫李绩,就是这种满肚子坏水,又什么都会的人才,多年的兄弟是不是有本事早看出来了,儿子捡的小家伙也不会简单。从七品的行军书记先拴住,等见过后,只要有真本事,左武卫这么大,还不够折腾的吗?
程处默每十天往大营送次盐,每次一万斤,这已经是第六趟了,再跑四趟就完成老爹交代的任务了。一想到朝廷只让采十万斤,七月底必须把盐场交付地方上,心就一阵阵发疼。刚进帅帐,就见老爹独坐案后,手指把案几敲的梆梆作响。不知在想什么,赶紧拱手唱喏:“校尉程处默参见大帅,本旬一万斤盐已足额缴纳,现预备回盐场,不知大帅有何吩咐?”
军营中无父子亲眷,只有大将军和校尉。
老程抬头看看儿子,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嗯?平时油渍麻花的儿子竟然变得干净整洁,眉目也比往日耐看,虱子也没从头发里往外爬,骨子里往外透着精神。到底是自己的种,精神。
程处默见老爹瞅着自己不作声,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上前一步地给自己的老爹。
程咬金疑惑地打开纸包,却见里面包着一张大饼,烤的油黄油黄的。散发着阵阵麦子的清香。老程见了,心中一阵舒畅,知道孝敬老子了,拿起大饼,咬了一大口,面饼味道很好,又酥又香。不同于平日所食的面饼。
程处默见老爹吃饼,倒了一杯茶恭敬的捧给老程。待老程吃完饼,喝两口茶才张嘴说:“爹,这饼怎么样?”
老程随口说:“不错,大营中的厨子该拉去喂狗,这大饼是云小子做的?不是爹爹说你,有做吃食的功夫,多采两斤盐才是正经。眼看着,朝廷规定的时日就要到了,现在少采一斤,咱左武卫就少一斤盐的好处,弄这花活做什么,我是你老子,难道还要你进贡怎么着?”
程处默连忙解释:“爹爹,这是云兄弟特制的军粮,咱大军行军在外,赶急了,来不及吃饭,就啃两口大饼,这大饼又冷又硬,好多军士吃了它肚子胀,腹痛得厉害,未战便损军力实为不智。所以云兄弟特地制作了这种饼,赶紧了,吃两口再喝口水,就能垫饥。是最好的军粮,何况,这种饼在七月天都能保持一月不坏。”
“什么?一月不坏?真的?”
“确实如此,孩儿特地试过,放在布袋里一月不坏,且没任何异味。”
“云小子将此法献于朝廷吗?没有任何要求吗?”
“爹爹,云兄弟是孩儿的兄弟,此大饼还是孩儿说起爹爹有肠胃病时,他才做的,他还说:军营里的大大小小除了打仗是一把好手外,就全剩下笨蛋了。明知军粮有毛病,就不知改改,活该受这么长时间的罪。”
程咬金没做声,低头沉思,片刻间有了决断:“传我将令,命云烨速至大营见我。”
第十节 撞到铁板
旺财很不习惯背上有一个鞍子,它总想把那东西弄下来,可嘴里咬着嚼头,头上戴着龙头,全套的鞍具将它束缚的死死的,无法再做往日习惯性的动作。只能用头不停地拱云烨,希望老大能大发慈悲的解开这些东西,回复自己的自由之身。
云烨此时也已自身难保,大将军一声令下,他就不得不起身前往左武卫大营,程处默把自己以前穿的甲胄送给云烨,虽然还有些大,但比制式盔甲强多了,一走路浑身哗哗作响,跟狗带一哑铃铛似的,别提有多别扭了,形象差点也就算了,这身盔甲不算头盔就已经三十斤重了,再腰插横刀,背负弓箭,云烨就觉得自己像一个移动的战阵堡垒,云烨认为,穿这身盔甲,不要说砍人,能不被别人砍死就不错了。
程处默一个劲地抱歉,让兄弟穿自己旧盔甲实在是有损颜面,军中简陋,也就将就了,等回到长安,一定给云烨打造一套八十斤的重盔。张诚等人羡慕的口水直流,认为这样的甲胄才配得上行军书记的身份。说完,还狠狠地重新束了一下云烨的束甲丝绦,这下连肺里最后一气也挤了出来,云烨涨红了脸,拼命解开腰带,这才把命救了。好不容易喘匀了气,问程处默:“小弟是文官,束甲做什么?”
“军中哪来文官之说?就算陛下在军中,不也得顶盔贯甲,你想吃军棍,就穿单衣去见大将军?”
听程处默讲起过挨军棍的事,他这么壮的身子,挨十下,都得趴两天,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那不得打折了。听人劝吃饱饭,这再难受也比挨军棍强。直着身子走几步,倒也没那么难受了。看来,路是人走的,人是被逼的。
搂着旺财哥俩相互诉了一会苦,便被张诚举上另一匹温顺的母马,旺财还没长成,不能骑,只让它熟悉一下马具,方便以后骑乘。
和程处默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位主簿,用来接替云烨继续制盐,程大将军不把皇帝的旨意用尽用光是不会甘休的。看太阳还未过午时,程处默就开始催促上路,问程处默借了十贯钱,送给俩妇人作为感谢,在两妇人的哭声中,告别相处一月有余的后勤营军士,旺财驮着背包,胖胖的母马驮着云烨,向兰州大营驰去。
六十里路,不算远也不算近,程处默一个时辰飞马可奔一个来回,现在只能放马小跑,就这样,已经颠得云烨五脏六腑都快要吐出来了。
该死的马鞍太硬,摩擦着云烨的双股,就像着火一样,小心地支起身体,尽量减少和马鞍接触。程处默这家伙一会前一会后,尽情显示着自己无双的骑术。云烨太想念自己那辆二手桑塔纳了。
路到底走完了,大营已经在望,来回奔驰的探马,信使,络绎不绝,不时有浑厚低沉的号角声响起,箭楼上粗壮的弩箭闪着寒光。一幅硕大的程字帅旗高高飘扬,显得十分嚣张。
程处默带着报过名号,验过堪合,这才穿过营门直趋帅帐。
在见老程之前,混世魔王的各种传说不停地在脑海里乱窜,性烈如火,卑鄙狡猾,这两种性格到底哪一种才是他老人家真实一面?
还没等云烨捋出个头绪,一阵爽朗的大笑从帅帐中传出,紧接着一个四十余岁的大汉出现在大帐门口,清澈深邃的目光就已经盯在云烨身上:“好小子,年纪轻轻,解我大军危难,高人子弟,名不虚传!”
云烨低头避过如刀锋般锋利的目光,俯身就拜:“下官云烨参见大将军。”
“好,好,来了就好,听丑儿说起贤侄各种本事,尚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老夫军中又添一俊才,可喜可贺。”
这都成贤侄了,他这个伯伯就只好捂着鼻子认了。
“小侄与处默相交甚欢,早就欲拜见伯父,只是制盐之事关乎大军安危,不敢懈怠,拖至今日方才拜见,小侄失礼了,还请伯父原谅。”
“哈,哈,你制盐有功,老夫焉能见怪,最喜后辈小子建功立业,你与丑儿当相互砥砺共同进益才是。来,来,让老夫好好看看少年俊杰。”
云烨这才从地上爬起,躬身站在程处默旁边,却被老程一把抓住,随他进入帅帐,早有护卫在帐中摆下案几,菜肴尚冒着热气,不多,也就四样,三菜一汤!难道唐朝就已成定例?老程见云烨看菜肴,以为少年人饿得快,倒不觉得云烨失礼,只觉得这小子不卑不亢,真性情,自己满身杀气都视若无物,心中好感更增。
“知道你小子好嘴,尝尝军中菜肴可合口味?”
“伯父赐食,小侄怎敢不敬,刚才想起恩师待小侄也是这般,每到饭时,也是这般模样,多谢伯父。”
程咬金给云烨压力太大,刚才电锯般的目光就吃不消了,哪敢和这等人精做口头之争,别看老程嘴里不提云烨出处,眼中却全是探究之色,算了,别等他问了,自己先挑开话题吧。
“令师何方高人?俺老程未能一见,实是憾事。”
“家师自号逍遥子,从不曾告诉小侄自己名号,只说名字只不过是一代号而已,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他从不和外人打交道,只说世人愚痴,相处久了,也就沾染了蠢病,所以直到家师去世,小侄不孝,都未能知晓家师名字。”
“高人行事竟如此让人捉摸不透,看来我辈混居红尘之中,灵智也早被尘世间的污浊染黑了。”
看得出来,程咬金有些伤感,他出身官宦世家,娶妻高门大户,又手挽兵符,尘世间的富贵一块到极致,追求的到底是甚么,自己恐怕也不太清楚了。
云烨的话猛一听仿佛很有道理,高人说话,就得这么云山雾罩,打击一大片人,突出自己纯粹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出世状态。
还别说,这种话对付智商超过二百的天才一试一准。聪明人想得太多,想得太深,你语言中的漏洞他都能给你脑补好,变得完美无瑕。
想当年,云烨借宿于天水野外人家,十二天住宿费一千元,还不包括吃饭,房屋破旧不堪,夜晚老鼠横行,一日三餐皆以浆水面为主,却收费奇贵,月上中天后,腹中饥肠雷鸣,丝毫不以为苦,与白发房东纵论上下五千年,横谈英美德法苏,每每闻得妙论,惊为神人,荒野有遗贤啊,恨不能纳头就拜。
老房东摸遍云烨根骨,断言不出十载,必有大放光芒之时,云烨闻之哽咽不能言,倾尽袋中人民币以酬老者,相见恨晚之情溢于言表。不想第二日,众乡民联袂而至,锄头粪叉兜头就砸,声言打死这老不要脸的骗子,兔子还不吃窝边草,这老混蛋尽坑熟人,本乡本土的亲友都骗,实不为人子。
老者逾墙而走,身手甚为矫健。众乡民紧紧追赶,独留云烨在园中目瞪口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从此,云烨与聪明人交谈就变成这般模样。
老程到底是江湖上的人精,稍一迷茫,眼神又变得清明,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硬汉,心智早已坚若磐石,岂能被这几句话撼动心神,眼珠一转,怒气横生。
两步跨到云烨面前,劈手拎起云烨横放腿上,举起蒲扇大的巨掌啪啪一顿臭揍,边揍边教训:“这一巴掌打你不敬师长,这一巴掌打你蛊惑老夫,这一巴掌打你傲慢无礼,这一巴掌打你什么来着?不管了,看你这样老夫就想揍你。”
几掌下来,云烨就觉屁股不是自己的了,赶紧求饶:“程伯伯饶命,小侄再也不敢了。”
“嘿嘿,小子,在老夫面前耍心眼找死。”说完斜着眼睛瞟了云烨一眼,大剌剌的回到案几后坐定,自顾埋头大吃。
云烨不知为什么,眼泪鼻涕都被老家伙打出来了,奔四的人不可能这么没担当,看来心理成熟不代表身体成熟,眼泪鼻涕估计是身体的一种保护装置,不由大脑控制。揉着麻木的屁股,心中悔恨交加,没事忽悠老家伙干什么,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慢慢蹭到老程旁边,很狗腿的给老程布菜。老程痛快人,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