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今晚,一是因为冉妤的求助,二是想一探究竟,谢槿知眉都没皱一下,就踏进了黑夜中的图书馆大楼。
周围很静。风雨声被隔在窗外,就像隔了一个世界。灯光明亮的楼道里,只有她清脆的脚步声。
她已经上到了基本古籍区所在的楼层。一路她都走得很慢,手电也始终握在手里,以备突发情况。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她继续往基本古籍区走,一步一步,同时打开沿途的灯。只是因为太静了,许多细微的声响反而被放大,清晰落进她的耳朵里。譬如灯管“滋滋”的电流声,譬如不知哪处的屋檐,滴落水珠的声音“啪嗒、啪嗒、啪嗒”。
那些声响,仿佛叫人的心也变得空旷荒芜起来。
很快,她就走到了馆厅门口。
楼道里的灯已被她全部打开,馆内还暗着。一排排的书架,咋一望去,就像很多人并肩站在黑暗里。
她又抬头,朝机房的方向望去。那里也是暗的,隐约可见主机黑黢黢的轮廓,还有CPU低能耗运行时亮起的,一排红色点状的光。而馆里那些电脑,都黑着屏。
一切如常。
谢槿知刷了卡,自动门徐徐打开。她走进去,首先打开墙上所有电灯开关。瞬间,整间馆厅都亮了。她左右看了看,走过工作台,穿过两排书架中,朝冉妤所说的位置,缓缓走去。
这种感觉,其实有点奇怪。
白天,馆厅里的灯也都是打开的。但也许是夜晚外面太黑,此刻的灯光竟显得比白天要亮很多,也白很多。周遭宛如白昼,寂静空荡,让人有一丝不真实的恍惚感。
谢槿知走出书架,举目四顾,微微一怔。
所有的窗户,都整整齐齐地关好了。
难道冉妤记错了?但是她刚才在电话里说,记得很清楚,就这几扇没关。
槿知下意识又低下头看地面。目光扫过,窗户下方的木地板全都是干净的,没有雨水痕迹。
想必还是冉妤记错了……
谢槿知的目光忽然顿住了。
她看着书架旁的一小块空地。
那里,有半个脚印。
水迹还没干,显然是刚刚留下的。还带了点泥。从长度看,是男人的脚。
谢槿知的身上突然有些发冷,掌心也沁出了些许的汗。刚才进屋时,她大致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其他人在。而在这个位置留下这样的脚印,那人很可能是从窗户进来的。
谢槿知握紧沉甸甸的手电,开始一排一排书架排查。
没有,什么也没有。直至她把整间馆厅都扫了个遍,也没看到半个人影。
而当她再次回到书架旁,脚印已经快干了,只留下一丁点泥土痕迹,完全看不出来了。
槿知转身就往门口走去。她决定马上去保安值班室看监控录像。
可快到门口时,她的眼角余光瞥见,周围似乎有些异样。
她停步、转身,往两边看了看。突然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
她盯着大门右边的墙角。那里停着两台手推车。平时职员们要是搬运的书多,就放在车上推着走。但这几台车,又有些特殊。是江城大学自动控制系的研究生们,设计制造并赠送给省图的。把手的顶部,还安装了一个小小的液晶控制面板。
理论上,这几辆推车可以跟系统联网,只要按照流程输入指令,推车就可以自动将书运送到指定地点。倒与槿知家的扫地机器人,有些类似。
只是,任何办公自动化举措的背后,几乎都意味着大量繁琐的数据准备工作,并且不一定能提高效率。
当图书馆的职员们,发现利用办公系统输入指令,比自己推车过去的时间还要长,而学生们的设计也不成熟,经常出错故障……于是很快就没人用了。这几台机器,也被当成普通手推车使用。
谢槿知清楚记得,下班前,她和庄冲一起,将机器都放回了窗边的工具区。而且,她是最后一个下班的。
谁移动了它们?
还是……它们自己过来的?
她的目光滑过略微掉漆的金属把手,空空的机器,还有底部四个黑色小滚轮。
槿知静默片刻,关闭所有电源,快步走了出去。
――
夜深了,雨基本停了,只飘落些零星的水滴。云层却显得更加暗黑厚重。
槿知没有打伞,头发微湿,更加凉快清醒。
她敲开了值班室的门,保安看到她,吃了一惊:“谢小姐,你怎么来了?”
槿知提出要看监控录像。
尽管觉得奇怪,保安还是跟她一起坐到电脑前,调到她指定的时间段和馆厅。
“我一晚上都盯着呢。”保安嘀咕道,“没事啊。”
槿知没吭声。
两人从下班之后开始看。
因为摄像头角度原因,只能拍到窗边的书架,但是没有正对窗户拍摄的。所以她无法看到,当时窗户究竟是关了还是没关。但是她清楚看到,那几台机器,的确放在窗边,而不是门口附近。
时间一点点推移。
画面始终沉寂着。黑黢黢的,没有半点灯光,也没与任何动静。
没有人从窗户进来,更加没人踩在书架旁的地板上,留下半个脚印。
槿知按下快进键。
直至画面上的时间,与墙上的时钟重合,录像播放结束。
连她自己,都没有在监控中出现过。
槿知身上又冒出阵阵寒意。但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转头看着保安:“如果有人要改掉监控记录,难度应该不大吧?”
保安呆了呆。
眼前的女孩穿着藏蓝色风衣,裤腿和运动鞋上都沾了不少水渍。长发有些湿,更显得那张脸白皙清秀,眼中仿佛带着夜雨的湿寒气息。听着她沉静的嗓音,被她这么盯着,保安不由得也有些紧张起来。
可她的话,怎么听都很匪夷所思啊!
保安小哥到底还是笑了:“谢小姐,你说的是黑客吧。可那都是演电视,现实里哪有啊。而且咱们这儿又不是珍宝博物馆,没有宝贝,只有书。黑客要是花那么大功夫黑了咱们,偷什么啊?偷书吗?”
――
谢槿知从保安室走出来,又回头望了眼图书馆大楼。
她有种奇异的预感――明天一早,那两台机器,又会回到原处。
但现在,她只想回家躺着,好好静一静。
马路上的车流更加稀疏,谢槿知从图书馆大门走出去后,又过去了两三辆车。而后,停在路边的保时捷缓缓启动,跟了上去。
应寒时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坐得笔直。他的头发有些被淋湿了,长裤和鞋上,也有泥水的痕迹。雨刷一下下地起落,透过玻璃,他看着不远处独自行走的那个女人。
她走得有点快,但是步伐很稳。踩在一汪汪的积水中,轻盈无声。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侧脸有点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黑发簇拥下,她的脖子显得又直又白。握着黑色雨伞的手,也是纤细素白的。整个人看起来,竟与这雨夜十分搭调。
这时,应寒时的手机响了。
电话里传来个低沉、磁性,近乎完美的男中音。可语调却是轻快跳脱的:“老大,为什么定位显示你离开了图书馆,去往居民区方向?”不等应寒时回答,那人又连珠弹发似地问道:“还有,你开的可是保时捷,这个世界上最快的车。为什么显示它正以媲美龟爬的速度,缓慢挪动着?”
应寒时嘴角泛起浅浅的笑。他抬起视线,就看到谢槿知已经走到家楼下,开始上楼梯。
于是他言简意赅地答:“我在那位小姐的楼下。”
电话那头,那人安静了几秒钟,像是在思考。然后惊讶地问:“你在保护她?”
“是的。”
那头的人立马抱怨起来:“可是老大,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目击者而已。老天,你不会又烂好心发作,把她的事揽上身了吧?”
应寒时的脸色始终很淡然,面对那人的指责也不生气。他看着谢槿知已经上了楼,她家的灯也已亮起。于是他才缓缓调转车头,同时温和答道:“如果这次,是我们这个圈子的事,波及到她。我把她的事揽上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人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做,也没了脾气,过了一会儿,语气却有些幸灾乐祸:“可是,上次在宝安寺,她不是根本不搭理你吗?还说你招摇撞骗!”
这回,应寒时终于静默了一会儿。
再开口时,他的嗓音依旧清淡得如同徐徐夜风:“那有什么关系?我又不生气。再想办法帮助她好了。”
――
次日一早,天放晴了。
谢槿知一踏进馆厅,首先扫了眼门边,空空如也。
这时冉妤坐在座位上,手撑着下巴,先看了看她,又看向身旁的庄冲,立马惊叹起来:“乖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昨晚一起去做什么坏事了呢。两个都是黑眼圈啊。”
庄冲从电脑后抬起头,谢槿知与他对视一眼。果不其然,他那单眼皮大眼睛下,也是浓浓的黑。
“我失眠了。”槿知说,走过去坐下。
“游戏,通关。”庄冲的解释更加简洁。
冉妤叹了口气:“看来咱们仨,只有我的夜生活特别成功――一觉到天亮。”
过了一会儿,上班铃响起。谢槿知低头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感觉差不多了,就起身往外走。
冉妤问:“你去哪儿啊?”
槿知:“有点事,去找馆长。”
馆长办公室在旁边的一栋小楼里。半小时后,谢槿知被馆长亲自从办公室里送了出来。
槿知还是平时的老样子,安静,嘴唇微抿,露出一点勉强的笑意。馆长的笑容却是慈爱又无奈。
“小谢啊。”他说,“我知道你这孩子一向优秀,成绩好,工作表现也好。就是平时闷不作声的,可能喜欢想太多。如果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