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他一个老大不小平日里看着也一般正经的男人,竟会和一株牡丹这样计较,心中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怔了片刻,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晓得我两个不大投缘,何苦还这般扭了我过来……”
“处多了自然就投缘了。”
徐进嵘应声打断了她话,微微挑了下眉。神情已是恢复了自然。
淡梅一时无言以对,只得脱去了自己外衣放好,这才爬到了床榻里侧躺了下去。他下去吹灭了烛火复又上榻,舱里便暗黑了下来。
船此时应该还在随水而去,只平稳得感觉不到一丝晃动,只在耳边间或传来几下拨水时发出的桨声,在静谧的夜里听起来分外清晰。
两人并头而卧,淡梅觉他伸手过来揽住了自己腰身,似要将她往他身侧靠过去,便微微用力抵住了。
徐进嵘觉她不愿靠过来,自己便挪了些进去,待两人身子相贴了,这才摸索用自己手包握住了她手引到胸口,嘴唇贴近她耳边道:“你今晚想是被我吓到了,我不会再动你。你手脚摸着都冰凉的,靠着我好早些暖起来。”
他说话声音异常的低沉柔和,让淡梅有些错愕。一双手刚触到他衣衫之下的胸膛,立刻便觉得了阵暖意。虽像靠近了个暖炉,甚是舒服,只心里总觉着别扭,刚想抽出手,他已是伸臂移到了她后背,隔着层衣服轻拍了起来,一下下地像在安抚她。
淡梅被他轻拍着,闻着他身上有些熟悉的醇爽气味,绷了许久的身子终是放松了下来,额头抵着他下巴,慢慢睡了过去。第二日一早醒来,盯着舱顶茫然了片刻,记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已是躺在了一艘东去的船舱之中了。微微侧头,见身边榻上已是人空,徐进嵘不知何时起身了。
昨夜只是就着烛火匆匆扫了下舱室,没瞧得十分清楚,现在借了两边船舷上开着的窗户之中透进的明媚阳光看去,才见到卧榻过去的一侧舱壁上还有扇门,正半开着。起身过去一看,原来是个供洗浴方便用的舱室,里面不知何时已是送进了一大壶的热水,壶口还冒着热气。
淡梅洗漱完毕穿了衣裳,绕过屏风到了前舱,仍不见徐进嵘,便过去推开了舱门,一阵寒风立时迎面扑了过来,眼睛也被雪后初晴放出的阳光刺得一时有些睁不开。微微眯了下眼,才见此处是个野渡口,岸上积雪仍很深厚,远处几间农舍,瞧着应是城外附近的一个村庄。许是天寒又一大早的缘故,附近也不大见人走动。船已是停靠在有些残旧的埠头,边上并排泊了另条大小差不多的船,想来是昨夜一直跟随在后的。
淡梅还在张望,便看见徐进嵘从边上那条船舱里出来,身后跟着个妇人,瞧着似是船公家的婆娘。手上托了个托盘,上面是热气腾腾的早饭。
船娘进了船舱,动作麻利地摆好了碗碟饭菜便退了出去。
“出来得急,东西没预备全。这些都还是到岸上庄子里的农户家中买过来叫船娘烧的。连个伺候你的人也没有,委屈你了。今日我们行得慢些,等后面的船赶过来,往后就好了。”
徐进嵘坐在了淡梅对面,见她眼睛看着桌上早餐,以为嫌弃粗陋,便解释道。
淡梅哪里是嫌弃吃食差,见桌上一碟醋拌海米笋脯,一碟糟萝卜,一碟肉末蒸菜干,一笼蒸面馒头,那粥虽是小米粥,却也热气腾腾的,一下便觉饥肠辘辘,拿了筷子便吃了起来。
徐进嵘见她吃得香,并无嫌弃之意,微微笑了下,自己也是低头吃了起来。
用过了早饭撤了下去,两船的船公便扯帆继续东进了。淡梅坐在条铺了缎垫的春凳上,扭着身子趴在船舷窗前看着岸边风景,见野地积雪厚重,莽莽苍苍地入目一片雪白,岸上老树枯枝间不时有寒鸦在扑棱展翅,溅落下枝头的簌簌残雪。河道宽阔,虽时候还很早,但身边已经不时可见三五船只扯帆而过。
这般的景象平日难得一见,颇有几分野趣。淡梅看了一会,听见舱门开启的声音,转头看是徐进嵘弯腰进来了,径直到了她身边坐下,把窗噗一下闭合了,顺势便坐到了她身边。
“今日船上只你一人,我便都留下来陪你。待慧姐几个赶上了,有她们作陪,我白日里便改走陆路,你觉着可好?”
淡梅晓得他那些个随从有几个昨夜在后面那条船上,其余应该都在附近路上跟着。本来还正有些犯愁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要和他昼夜相对共处一室。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哪里还会说不好,急忙点头。
徐进嵘低头看她一眼,笑道:“我白日走陆路,前面若有好的客栈,晚间便接你们一道上岸去住,省得都闷船上厌烦。若无,我便上船陪你过夜,免得你埋怨总见不着我,叫你想念。”
他脸皮倒够厚的,这样的话说起来都面不改色的,饶是淡梅并无笑的心思,也是被他最后一句给勾得有些啼笑皆非。
“自我三天前从应天府回来到此刻,总算见着你给我露出个笑脸了。真当是不容易。”
徐进嵘伸手将她搂到了自己怀里,下巴蹭着她额头,半真半假地笑道。
淡梅却是被他言语提醒了,想起之前那日自己听闻他从应天府回了,一下马车就满心欢喜地跑去书房找他,不料却被他兜头兜脑一泼的冷水。若非自己后来发狠,而是原来那个会选择悬梁自尽的文淡梅,到现在事情不定还怎样。想起他昨夜不由分说强行掳了自己上船,如今只言片语间还是丝毫听不出半点的悔意,心中微微有些不快,便把头后仰避开了他下巴,这才淡淡道:“我笑不笑又有什么打紧?你仔细收好你的宝贝,往后莫再被人惦记才是正理。”
淡梅话说完,便见徐进嵘一怔,方才脸上的笑意都没了,想是被她噎住了。
淡梅扳开了他还搂在自己腰上的手,从春凳上站了起来,没走一步,便从后又被他给按了回去,两人再度四目相对时,见对方眉头都是微微皱着的。
徐进嵘仔细端详了淡梅片刻,眉心终是慢慢舒展了开来,再度搂住了她腰身,低声道:“那日我失了分寸,说话确是过了,这就诚心给你陪个不是。娘子知书达礼大人大量,千万莫和我这粗人一般见识。”
二人终归是夫妻,淡梅晓得自己再怎么拧,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再做相府千金了。他既开口认了错,自己再顶着丝毫不退,于理也说不过去。只听他这礼赔得空泛泛的,也不知怎的,心中还是如梗了根刺般,便微微低头下去,仍是一语不发。
徐进嵘见她粉颈低垂,衣领外露出一截如羊脂白玉般的后颈肌肤,一早许是她自己梳头的缘故,发髻盘得有些松,几绺乌发贴着后颈垂了下来,松松地有些撩人,视线便被勾住了,忍不住正要低头亲上去,突又想起她还在和自己拗气,想了下,便将她整个人扳了过来面向自己,看着她正色道:“我晓得你心里还在记恨我。我也不瞒你,那朵花胜是两三年前的一件旧东西了。那会我正倾慕一个女子,本是要送她的,只她却瞧不上我……,一直存着这东西,起先不过是不晓得如何处置为好,后来放那里许久未动,自己也是忘了。那日突然看见戴在你头上,这才……”
徐进嵘顿了下,伸手抬起了淡梅的下巴,见她一双黑白分明波光潋滟的大眼就这么直视着自己,心里深处的柔软似乎被触动了下,双手一揽,就把她身子抱进了怀里,低头顺势亲了下她额头。
“她堪称当世奇女子,我求而不得,当时虽有些遗憾,只过去的便都过去了。如今你嫁了我为妻,往后要给我生儿育女的,我自然是一心要和你好生过日子到白头的。我人粗,往后若是又有什么惹你不快的,还是从前跟你说过的那句话,你只管向我道来。你比我小许多,你好好跟我说,我不疼惜你疼惜谁去?似如今这般和我拧着寸步不松的,你晓得我前两夜里心中便似油煎没一刻安宁。我不好过也就罢了,也算咎由自取,你便当真就很快活了?”
淡梅被他搂住,见他望着自己的眼里一片坦诚,硬了几日的心慢慢终是有些软了下去,低头思忖了起来。
如果自己理解无误的话,听他口气,他从前对那位他口中提到的“奇女子”应该是非常倾慕的,只求而不得,这才慢慢积淀了下去。并且如今的自己对他来说,应该就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妻子,他想好好对待她这个妻子,然后两人携手到白头?
他带她一人去赴任,向她承认了自己的不是,甚至提了从前一段估计他本永远也不想再提起的旧情,最后还表达了要和自己白头偕老的意思,还能要求他怎么样?他大概已经做到了这个时代的男人能给自己正妻的最高待遇了,淡梅觉得自己应该满意了。再和他拧下去,连她自己都觉得所有的理由都有些站不住脚了。
舱里的火盆燃得似乎有些过旺,感觉到他温热的唇在啄吻着自己眉眼,本握在腰身上的手也在慢慢向上,覆在了她胸口,逐渐带了些力道。
淡梅突然觉得有些气闷,胳膊肘往后微微一顶,身后的窗就开了,一阵冷风透了进来,顿时让她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大清早的……”
淡梅阻了他想探进她衣襟的手。
徐进嵘微微一笑,也未强迫,松开了她。
“好几天没和你一起了,怪道想念的……听你的,那就晚上吧……”
她听见他低头在自己耳边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本来是想多更些的,但是只挤出来这么点……~~~~(>_
四十四章
傍晚时分,船到了汴河沿岸的下埠镇便停靠了下来,在这里等着后到的几条船。因了这两只船今日特意下了半帆缓行,后面的船却是满帆顺风,所以听徐进嵘的意思,慧姐一行人明日应该便能赶到此处。
船停泊在埠头,徐进嵘留了两个护卫在埠头守着淡梅的船,自己便上岸去了。
船里也没个解闷的书什么的,淡梅一个下午都窝在榻上闷头大睡,睡睡醒醒间,心中便反复想着徐进嵘今早对自己的那番剖白。他大约当真可以被称为坦荡了。只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坦荡”却并没有给她带来彻底的安心。反而,心头因为前几日那场意外而积聚起来的郁懑随他的话消去了后,另一种难言的连她自己也辨不清到底是什么的郁闷滋味却又慢慢爬上了心头。一想到晚上,整个人就更懒洋洋地不想动弹了。
义务,妻子对丈夫的义务。
到了最后,她只能这么跟自己说。
下埠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