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外做活的几个姐妹背地里说笑,说小公爷屋里如今相貌周正些的丫头竟是一个也没有了,都是小奶奶亲自挑拣过来的,一个赛一个地粗陋,出去了只怕要丢太尉府的脸。”
顾早笑了下,没说什么,只蕙心看了下容彩笑道:“我比你虚长两岁,往后便也都是姐妹一般,所以有个话还是要叮嘱下你,可别嫌我啰嗦。如今就咱们两个,二夫人又和气,你方才那话就当笑话来说也是可以的。只往后出去了在外人面前,又或者是在你那些姐妹们中间,可不能这样随意拿爷们夫人们的事背地里乱说。万一落入了用心人的耳朵里,说不定就是场责罚,到时不但自己受苦,只怕连二夫人都要连带着被扫了脸面。”
蕙心那话说到最后,虽是面上仍带了笑,只口气却是有些重了。容彩惊了下,神色有些羞愧。
顾早见她难堪,轻拍了下她手,笑道:“二爷前些天还跟我说起了你,说你是在南院里待了几年的,素日里十分谨慎,全无半点行差踏错。往后只需和从前一样便可。”
容彩这才松了口气,急忙点了下头。
顾早到了方太楼,叫容彩随意了,自己便和蕙心进去了账房里。胡掌柜也是跟了过来禀报近日的事项。蕙心见状要避开,被顾早拦了下来,反倒是将她和胡掌柜各自引见过了。
胡掌柜笑道:“边上已是有家酒楼在前几日里开张了。我照女掌柜的吩咐,派了人作成客人上门。它那里菜色不如我们,价钱与我这里相当,好在请了丝弦乐器的班子,不少客人都是一边吃酒一边听曲。”
顾早点了点头道:“我家在这片生意做得好,别人自然会效仿的,日后只会有更多的新酒楼出来,门面也会比我家更大。不可能一直就我家吃独食,与其防着人家,不如想着自己怎样一日胜过一日。”
一直在边上默听的蕙心这才插道:“二夫人说得有理。照我看,这里一有当今官家的御赐招牌,二有时新的菜式,这已是别家无可比及的赢面了。如今人家有了丝弦乐器,我家也可以请来,再加上小意经营的话,边上便是开了再多的酒楼,也是挤不过我家的,再说往后也可增扩些门面的。”
胡掌柜点了点头,赞道:“蕙心姑娘虽是第一次来,只我见你说话时的那伶俐,竟是丝毫不下我家的女掌柜呢。”
蕙心有些羞赧,怕顾早嫌自己多嘴,待见她看着自己只点头笑,这才放下了心。她哪里知道顾早带她过来,心中也是有个盘算的。原来她自蕙心过来没几日,便是想着将她多带过来跟胡掌柜历练下,往后自己若是不便过来,叫她代着理些事情也更便宜些。
79 七十九章
顾早和胡掌柜又交代了些事情,自己对完了账目,见锱铢不差,已是申时末了,便叫了蕙心容彩一道回去。方氏送她到门口,突地似是想起了什么,话未说,自己先是笑了起来。
顾早见她笑得奇怪,不明所以,正待问下,方氏已是压低了声音道:“前几日我刚听说那李寡妇给你家的那个大伯生出个儿子,他喜得什么似的,那婆娘只怕现在心里就跟猫抓似的吧。”说着自己便已是咯咯笑出了声。
顾早见方氏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想起胡氏从前的跋扈,心中也是暗叹了口气。胡氏自顾早嫁入太尉府后,便不再拦着秀娘过来找三姐。前几次顾早见到秀娘时,闲谈之中也是听了个她家的大概。原来那李寡妇自打被带进了门,竟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主。胡氏叫她往东,她必定不会往西,在家中事事顺着胡氏来,叫她有气也没由头撒。人虽看起来怯怯的,那身子却是猛实得很,有日也不知怎的跌了一跤,那肚子竟是服服帖帖没出半点岔子,只害得胡氏隔了壁板白白听了一夜的动静。如今一下生出个儿子,这家的人有喜有忧,冰火两重天的自是不用说了。
顾早叫方氏下次在秀娘面前收敛着些,免得秀娘见了难过。方氏自是唯唯诺诺地应了。顾早这才和蕙心容彩两个上了马车。
顾早回了太尉府,照例先是去老夫人那里问安,平日里这时候姜氏大多也是在的,只现在却是不见人影,又见老夫人神色瞧着虽仍是淡淡的样子,只眼里竟似是有隐约的愁绪暗藏。心中有些纳罕,只也不好多问,站了下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顾早见杨昊不在,以为外出仍未归,问了今日留在院里的珍心,才知道他原来早回来了,只和杨太尉一道在大书房中,应是有事商议。
杨昊回屋时已是掌灯时分,顾早陪他一道用了饭,留心看他,似是与往日并无什么两样,也是与自己说说笑笑的,只神色间偶尔却似有丝沉重闪过。本想开口询问,想想又是忍住了。
晚间杨昊去了书房,顾早寻去之时,见他正坐在桌案之后写着什么。瞧是她进来,停下了手上的笔,朝她招了下手。
顾早到了他身边,杨昊伸手捞她坐到了自己大腿之上,顾早瞄了眼面前摊开的那信,笑道:“写给谁的呢?”
杨昊没答,只伸出双手圈住了她腰身,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顾早回转了头,见他眉头正微微锁起,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便轻声问道:“今日我一回来,就觉着有些不对,是出了什么事吗?”
杨昊看了她半晌,终是道:“我朝先帝在澶州与辽国订立盟约,每年向其助军旅之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今岁交割时辰又已是近了。”
顾早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他口中所提的这个盟约想来便是史上的那澶渊之盟了。据她那忘得只剩下一鳞半爪了的高中历史记忆,北宋与契丹所定的这个盟约,宋方应还是赢面要大些的。因此时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事所耗的军费就达几千万以上。以这三十万岁贡换来两国交好,阻止了南下的契丹铁骑和迁都,代价并不算大。她只是有些不明,这岁贡交割和太尉府里众人今日的反常又有何关联?
杨昊见她仍是有些不明,轻轻揉了下她头发,道出了原委,顾早这才明了,只那心却也是沉重了起来。
原来自真宗年间与契丹订立了这盟约之后,两国息戈止兵,边境榷场互市贸易昌盛,河湟百姓,至今已是三十数年不识干戈了。只几年前辽国圣宗耶律隆绪归天,长子宗真继位,其时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其母顺圣元妃萧耨斤不但自立为皇太后摄政,又重用了一干自己的亲信和母家的人,遭宗真不满,母子关系日益紧张。本来这只是辽国的内部纷争,与宋朝关系不大。只如今朝内据探子回报,萧耨斤意欲改立自己幼子为帝,而她的胞弟萧先也是蠢蠢欲动,暗中图谋不轨,矛头便是直指今岁的雄州岁贡交割。萧先可能会在两国使者谈判交割之时暗中生起事端,图谋挑起纷争,他好浑水摸鱼从中起事。
澶州盟约虽是换得了几十年的安稳,只如今朝野上下武备皆废,歌舞升平,不知居安思危。几年前自大夫曹玮去后,更是再难寻到个有担当的武将了。前些日子仁宗与臣下每日里商议的便都是这雄州岁贡的事宜。朝野上下,竟无一人愿意出头担当使者之职,怕殃及自己前程,更甚是性命。仁宗没奈何,最后只得强行令杨太尉出使雄州。杨瑞本也是不愿的,只是放眼过去,满朝再没比他品阶更高的武职,皇帝又是亲自叫了他到御书房,谆谆勉励,寄以厚望,哪里还敢再推脱,只得硬了头皮接了。怕老夫人知道了担心,一直挨到了今日,见瞒不过去了,这才提了下。
顾早听罢,叹道:“怪不得今日回来见娘有些愁烦之色。这确实事关重大,顺利交割了不过是太尉的职责所在,若万一不顺真惹起了两国纷争,那不是……”她顿了下,没再说下去。
杨昊将她抱着面向自己坐在了他腿上,这才看着她眼睛道:“兄长明日便要启程动身……”他说了一句,便停了下来。
顾早见他有些犹豫,想起下午他兄弟二人在书房密谈了许久,猛然惊觉了过来,有些迟疑地道:“你难道……竟也是要一道过去?”
杨昊叹了口气,看着顾早柔声道:“雄州一带的榷场互市十分繁盛,此去虽有当地官兵护卫,只鱼龙混杂的也难保万一。我有几个熟识的皮毛商在那一带常年游走,江湖人面不错,地头也都十分熟悉,万一有些动静,消息传递也只会比官府更快。这次事关重大,不只是为保我兄长无虞,更是为免两国因了意外而交恶……”
顾早呆了半晌,转头看了下仍摊在桌案之上墨迹已干的信,这才勉强笑道:“我方才进来,见你在写书信。便是叫快马投给你提的那些人吗?”
杨昊双手抚过顾早的发,落到了她肩上,低声道:“不过是防个万一罢了。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便是当真有个什么,我和兄长也能应对的。我去了很快便会回。你莫要为我担心。”
顾早双手紧紧抱住他肩背,将脸伏到他胸口,闷头埋了一会,这才慢慢道:“我会在家等你回的。你一定要早些回。应了我……”
杨昊不语,只将她抱起,猛地站了起来,哗啦一声带翻了椅子,快步朝着卧房而去,迎面正碰到容彩手上端了个茶盘要进来,羞得满面通红,低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两人这一晚情意绵绵,自是有那说不完道不尽的私语,直到将近三更了,这才静悄了下来。顾早虽是有些疲累,只想到他天明便要随了杨太尉一行北上雄州,心中便是离绪不断,不过只浅浅眯了下眼便醒了过来,竟再也睡不着了。又怕自己翻身扰了他,黑暗里只静静伏在他身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初冬细雨之声。
顾早正睡不着,突听身边的杨昊轻声道:“二姐,你在睡吗?我睡不着,又怕扰了你……”
顾早低低笑了声,伸手搭在了他胸口,杨昊握住了她手,突地翻了个身道:“我肚子饿了。”
顾早急忙要坐起来,却被他给按压了下去,笑道:“深更半夜的,哪里还要你起来给我做吃食……我记得郑门过去一点的早市边上有个卖鸭什件汤的铺子,从前里偶尔吃过一次,味道很是不错,我带你过去吃看?”
顾早见他说得来劲,奇道:“此刻么?”
杨昊笑道:“便是此刻。夜市到三更,那早市四五更就开始,这什件汤的铺子都是通宵不打烊的。”说着已是掀了被子下床,自己去亮了灯,三两下便是穿戴妥当,见顾早还裹着被子不愿起身的样子,上前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