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 第2页
“这就是有事儿了,要不,那位那边儿手底下的红人,怎么会想到我们院儿里来?”王氏说罢,眼神往东边飘了飘。
平南侯夫人赵氏便住在东南角的惠风阁。
“婢子原先也这么想来着。”怀素说道,“只是再一想,咱们这儿能有什么事儿让她这般讨好呢?又想,她惯会做人,也或许只是顺水人情罢了。”
王氏便笑了,用下颌点了点那个瓷碟道:“你瞧瞧,这像是顺水人情么?这器物、这点心,多么精致,往常我们连边儿都摸不着的。就算是顺水人情,也断没有光明正大送来的理儿,若是略避一避人,倒还有几分真。”
怀素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道:“是这个理儿,太太说得是。”又疑惑,“只不知她图的是何事?”
王氏却没答她,只望着窗外略略泛青的天空出神,好一会方才淡声道:“是什么事我心里有数儿。”停了一下,又冷笑了一声:“倒是打得好算盘,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么?那些乌糟事还真打量我不知道呢。”说着,面色便又冷了几分。
怀素不敢接话,只垂首站着。
王氏兀自出了会神后方道:“好了,咱们快些收拾了去正院儿吧。趁着时候还早,路上也不必那么赶。”说这些话时,除了面色微冷外,她已经恢复了平静。
别庄的正院建在园子的东南角,位置选得极其精妙,恰是夏迎凉风、冬承暖阳的好所在。别庄的设计者乃是老侯爷的故友,亦是一位不出世的奇人。在设置几间主院时,他充分考虑到了光照、风向以及青雀湖的水势等因素,以顺应自然、大道天成为根本,就势而建,极具匠心。
正院以“惠风阁”为主体。院门处是一排倒座房,正对院门则是三明两暗五大间正房。东、西厢却未曾建房,而是各筑了一带菱花粉墙。其中东墙设了花架,厚厚的一面墙上粉白黛绿,由春至夏皆是花团锦簇;西墙边则是一片梨树林,初春时节一树的冰姿素颜,落英宛若雪舞,盛夏时则是满墙的浓荫,风过处飒飒有若秋声,极为快意。
这两面墙上皆开了小角门。由东角门出去便是“抱洁斋”,乃是一座极清幽的小院。院中引水建成莲池,又有青石小桥,朱漆亭子。院门隐在花园的一角,却是两扇木扉,上垂着紫藤花,极是别致自然。
从西角门出去则是“幽篁里”,这所小院却又与他处不同。院中修竹森森、假山堆叠,人自碧栏回廊下走过,只闻水声潺潺,却不见水在何处。又有数间精舍隐于竹林假山中,想要走去,却发现小径幽深,像是入了迷宫一般。
侯夫人赵氏自是住在正院惠风阁的,长子傅庄一家住了幽篁里,次子傅庭一家则居于抱洁斋。至于三子傅庚,则是一向住在别庄北角的宜清院。
如此一来,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快起来吧。”王氏伸手扶了她一下,含笑问道:“老夫人可醒了不曾?”
“老夫人刚刚才醒,三太太请随婢子进来。”素云道。说罢便转身带路,却又借着侧首的机会,再度悄悄掠了王氏一眼,眸中的讶色已转作惊艳。
王氏今日可谓盛装。一头乌鸦鸦的头发挽成灵虚髻,正中插/着支精巧的金镶玉花树,旁边又斜斜挽了一根鎏金嵌玉流苏簪子,长长的金流苏恰好垂在鬓边,底下坠了一枚小小的玉蝴蝶,转盼之际,便在耳畔轻轻晃动,极是雅致。
她上身穿了件天水碧绣竹叶的衫子,那碧青的颜色宛若秋水长空一般流泻而下。下头系了条新裁的月白染烟色十二幅细纱湘裙,腰间环着翠绿色绣兰草纹样的绉纱腰带,以羊脂玉环结束当中,越显得纤腰楚楚。
此刻,清风吹拂,王氏裙裾飘舞,宛若仙子一般,说不出的清丽动人。一路行来,不知看呆了多少小丫头。有个浇花的小丫头直瞪瞪瞧着王氏,水洒在鞋面上也不知晓。直到被素云狠狠瞪了一眼,方才惊觉,哎哟一声跳起脚来,自己羞得脸通红。
此时,她们已经行至了正房大门前。只见门扇微掩,珠帘重重,廊下有五六个丫头肃立着,见了王氏也只是微微一福,却并不出声。阶下立着一群人,却是大房一家子早来了,打头的便是平南侯府大爷――傅庄。
他今日穿了一身家常竹青夏布道袍,交领琵琶袖,袖口与领口皆衬了寸许宽的白棉布边,腰里松松挽了根石青色绦子。他本就身量颇高,如此穿着,倒有几分出尘的意思。
傅庄之妻张氏挽了个堕马髻,穿了件柳芳绿的素色褙子,下衬着八幅素色藕花裙,看上去既清雅又柔弱,与大袖飘摆的傅庄站在一处,颇为赏心悦目。
王氏这时已屈身行礼,张氏忙伸手去扶,一面柔声道:“妹妹别多礼了,快些起来。”
王氏却道:“礼不可废。”一面恭谨地行了全礼。她出身世族,这些礼数历来都是谨遵着的。
“偏你这般多礼。”张氏有些无奈地嗔了一句,面上的笑容却比刚才看着真诚了好些。
侯府大房共有两子两女。按侯府男、女分开序齿的规制,这四个孩子里的长子傅琛、次子傅琮以及二姑娘傅珈皆为张氏所出,唯有大姑娘傅珍是孙姨娘生的。
至于那个叫佩云的通房丫头,待傅琛满月后便验出有孕,只可惜生的却是个女儿,份量上自是差了许多。又兼傅珍秉性柔弱,因而这母女两个皆不大受宠。
倒是傅珈,乃是正正经经的侯府嫡女,身份尊贵不说,人又生得娇憨可爱,在老太太跟前很是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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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更新时间2015-5-28 9:07:35 字数:3199
于妈妈先是向各位主子请了安,方垂首道:“老夫人请几位主子进去。”随后亲自打起了帘栊。
傅庄当先而入,余下众人跟上,一行人便鱼贯进了正房。
平南侯夫人赵氏穿着件松绿色团花葛纱长褙子,里头是一条姜黄色葛纱马面裙,端坐于透雕仙桃寿字纹样的六方扶手椅上,面上带着慈和的笑意,看着眼前的晚辈们。
“都快进来吧,外头怪热的。”侯夫人笑呵呵地招呼大家。
众人自是上前请安见礼。
待各人归座后,侯夫人首先便看向傅庄,关切地问道:“大郎昨儿赶路辛苦,可累着了不曾?”
“回母亲的话,儿子不累,劳母亲惦记了。”傅庄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躬身回道。
“快给我坐着罢。”侯夫人便嗔他,“这大热的天儿,你又站又坐的不嫌累,我看着倒累。你要再这么着,我可不敢再找你说话了。”
一席话说得满屋子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惠风阁里笑声阵阵,一派祥和景象。
傅庄与傅庭是头天晚上赶到别庄来的。
这两天天气着实是热,连圣上都去了行宫避暑,六部里便都给了假,让官员们轮着休息。可巧这兄弟二人同日休沐,便约了一同来别庄看望母亲。原本傅庚也该来的,只是他编的书突然出了岔子,不得不留在翰林院修正,这才不曾来。
“衙门里给了几/日/的假?”侯夫人又问傅庄道。
“回母亲的话,给了三天的假。”傅庄恭声答道。这次他倒不曾起身,却也在座位上微垂了首,态度十分恭谨。
“那你便好好在这里歇几/日。你那院子里幽静,你又素来好静,倒是正好了。”侯夫人便道。
“祖母,我们院子才不静呢。”傅珈突然语声娇脆地插了句嘴。
“哦,珈儿怎么这么说呢?”侯夫人饶有兴致地笑问道。
“因为有二哥哥在呀。二哥哥最爱说话啦。”傅珈歪着头道,模样极为天真讨喜。这对双生子感情一向很好,又因傅琮比傅珈早了半个时辰,所以傅琮便做了哥哥。
老太太一听这话,便笑出了声来。一旁的张氏便嗔傅珈:“又胡说,你二哥哥哪里吵着你了,你就这么胡乱编排。”
老太太忙护在头里,道:“大郎媳妇可别拘着孩子,我瞧着珈儿就很好,小孩子家么,可不有什么便说什么?”
张氏忙起身应了声是。
侯夫人便招了傅琛与傅琮兄弟过来,先嘱咐傅琮道:“你是哥哥,要多让着些儿你妹妹。”傅琮忙应了。侯夫人又抚着他们的头,慈蔼问他们:“可睡得好?昨儿晚上热没热着?”
傅琛今年未满十岁,早几年便请了先生开蒙,现如今正在家学里念书,很有些小大人的样子。他面容生得极似傅庄,行动举止也有几分傅庄的影子,此时便知礼地躬身回道:“回祖母的话,孙儿没热着。”一番话说得端端正正。
傅琮比傅琛小了一岁多,天性又活泼,不是个能藏得住性子的,便在一旁抢着道:“老太太老太太,我也没热着,我也睡得好,您瞧瞧,我脸上还有凉席压出来的印子呢。”一番话,倒果真印证了傅珈所言。
众人俱是笑了起来,其中又以侯夫人为甚。她还捧起傅琮的脸仔细打量,又叫旁边的于妈妈:“去把我的眼镜子找来,我仔细瞧瞧琮哥儿脸上的印儿。”傅琮一听越发来了精神,使劲儿将脸往侯夫人跟前凑,一屋子的人也笑得更欢了。
于妈妈便真要下去拿眼镜,张氏忙拦了下来,笑着道:“妈妈还不站着,您也跟着一块儿凑起热闹来了。”又骂傅琮:“还不快从祖母身上下来。都多大了,还这么顽皮。”语气却并不怎样严厉。屋里的气氛一时融洽到了极点。
看一个人笑得是否发自内心,就看其眼角有没有皱纹。假笑的人眼角是没有鱼尾纹的,便如此刻的侯夫人。虽然满脸的笑意,可她的眼角纹路却只有极浅的几痕。
那不仅是对三房的厌恶,亦是对大房的厌恶。因为方才侯夫人问傅庄话时,她的眼睛又非常快速地眯了一下。
傅庄是嫡长子,品格端方、为人平和,领着个户部主事的差事,听说风评极好,下轮考绩应该能得个优。就算人心是偏的,老人家喜欢小儿子多些,但也没必要对自己的大儿子产生厌恶之情吧?除非……在侯夫人与傅庄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话音未落,门帘挑起,只见一对俪影双双走了进来。男的高大英俊,女的秀气婀娜,身旁跟着两男一女三个孩子,俱是生得端正,却是二房傅庭与崔氏带着孩子们来了。
一看见二房一家子,侯夫人的表情立刻就变得不一样了。只见她嘴角翘起,面颊上抬起皱,眼睑收缩,而她的眼角边也终于现出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那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儿子(媳妇)来迟了,请母亲责罚。”进了屋子,傅庭与崔氏便先行礼请罪。他们来得确实有些迟了,太阳都已经升起来了。
侯夫人便佯怒道:“这时候才来,是该罚。”说罢,自己撑不住倒先笑了,随后又假意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