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她也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如此倒也简单。
她并不怕死。
早在与娘家阿兄定下计谋时,她便已做好了死的准备。
不过,她是不会白白去死的,她会用尽一切办法,让她的孩子们记住这仇恨,记住傅氏宗族欠他们的一切!
她做不到的,自会由她的子子孙孙替她做到!
那一刻,张氏的神情变得绝决,抿紧的唇线有若刀削。
☆、第756章
“我以为,您最好还是活着,不要想着一死了之,更不要妄图以自己的死,去激发大哥哥他们复仇的意愿。”
淡若幽泉的话语声响起,依旧如方才一般平静。
然而,这声音听在张氏耳中,却似一记惊雷。
她的神情有瞬间的惶悚,一直抿得极紧的唇,不由自主地蠕动了一下
斩钉截铁的语气,没有一丝的犹豫。
这是切断复仇毒瘤的最好办法。
不过,她问心无愧。
傅庄不死,那些枉死者的冤屈又该向谁申诉?他们的正义又由谁来伸张?
但她还是希望着,能够最大程度地保全无辜者不受波及。大汉朝的连坐制度她无力更改,便只能力所能及地让伤害降至最低。
而即便如此,亦无法阻止张氏的复仇阴谋。
还有三日,侯夫人她们便将离京,这短短三天里,张氏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绝无翻盘的可能,而张阁老那边,傅庚也算有了个交代,三天时间,也就只够张家抹平此事而已,若想借机反弹却是再无可能了。
这其间的思量计较,比三尸案还要繁杂,而这些斩不断的所谓血缘亲情,亦最能消磨人的意志,令人无所适从。
好在,她已然做出了选择,此事亦终将落下帷幕。
“呵呵……娘娘好算计……好手段……好……好……”
她凝眸望着张氏。
那一刻的张氏,再不复往昔温柔浅淡的模样,她眼神涣散、面容灰败,身子抖得如同风里的落叶。
她可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连求死亦是不能!
“大伯娘若是少些歹毒,又如何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面对罪恶她从不会手软,而张氏此际的悲叹更非忏悔,不过是无法面对现实罢了。
说起来,傅庄与张氏这夫妻二人,一个变态、一个歹毒,倒也真是相配。
楚刃上前几步扶起了张氏的胳膊,一旁的青蔓与白薇亦围随了过来,将张氏团团拥在了当中。
既然已经摊牌,她便不会再给张氏留一点机会,这几日张氏会被人严密看管起来,直至侯夫人一行离开京城,张府派人将之接去庵堂。
这也是她与傅庚一早商量好的。
张氏并不想走。
她还有话要说,她还想再见她的孩子们一面,与他们说说话。
可是,她的半边身子已经麻了,喉头更是酸麻难当,她知道,这是那个叫楚刃的女卫施了手段。
在这般武力面前,张氏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任由楚刃将她扶出了花园。
眼泪顺着面颊滚滚滑落,冰凉而苦涩,复又被风吹干。
那一刻,没有人顾及她的感受,更无人去怜惜她此刻的心情,一如当年她算计别人、轻取他人性命时,也从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一般。
张氏微微阖起了双眼。
她终是有些悔了。
只是,这悔意来得太迟、太迟,迟得她连最后再见孩子们一眼,亦再无机会。而此后的余生,她只能枯守在寂寂的庵堂中,远隔红尘,孤单以终老。
秋风寒凉,脚下的青砖地坚硬而冷,这安宁伯府的繁华风物、绚丽秋光,自她的身旁匆匆掠过。
没来由地,张氏忽尔便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往事。
彼时她方年少,亦曾想象过将来好景,良人相伴、儿女成行,携手笑看斜阳。
这样的美好她曾经得到过,然而却始终不觉满足,总想再要更多,直至此刻,终是一无所有。
眼泪重又滑落下来,一滴又一滴,沾湿了她灰色的裙裾,落下点点泪渍。
那一刻,张氏的身上泛起一重浓浓的悲伤,便连西风亦拂之不散。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张氏如今就算后悔,亦是悔之太晚。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为张氏的事情而思虑谋算,如今尘埃落定,她也终于能好好喘口气了。
☆、第757章
八月初六,黄道吉日,诸事咸宜。
侯夫人一行数十人,安然离开了京城。
临行前一天,傅庚将张氏意图半路截杀一事报予了二房,傅庭与崔氏皆是大为惊心,待听闻此事是被三房一手压下去的,崔氏更是收拾起了一切小心思,再也不愿对那些旧事探头探脑了。
比起自己一家子的命来,那些旧事轶闻已成云烟,崔氏是再剔透不过的性子,自是知晓孰轻孰重。
素云并苏娘子等参与毒燕窝事件的人,傅庚全权交予傅琛去处置了。这毕竟是他们长房的事,如今傅琛也算是一家之主,由他出面再好不过。
至于朝云,却是由傅庚亲自出手,安排她“身染恶疾”,送到了安宁伯府名下的庄子上,并没有跟随大队人马回老宅。不过,如今傅庭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故也没起疑。
为安全起见,傅庭临时更改了返乡路线,改走水路,傅庚亦亲自安排了官船,加派了不少伯府侍卫随行。
她对平南侯府实是无甚亲情,三房有傅庚一人代表便足够了,她不想再去看侯夫人的嘴脸。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便在那一天的晚些时候,郡主府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的人是傅珈曾经的大丫鬟珊瑚。
珊瑚早已销去奴籍,嫁给了一位年愈四十的乡绅做续弦,这门亲事是傅珈亲手安排的,故她对傅珈颇为感激,两下里倒是时常走动着。
她这里颦眉凝思,青蔓便在一旁便鼓着腮帮子道:“娘娘若是不想见她,婢子这就把人打发走。”语罢又嘟囔:“什么阿猫阿狗也往郡主府跑,真不要脸!”
自上回张氏之事后,青蔓对整个长房都很没好感,此时自是无甚好话讲。
青蔓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人引了进来。
看样子,珊瑚应是直接从码头过来的,她身上那条雪青绣菊纹的马面裙上,犹自带着几分江水的潮气。
见礼过后,珊瑚便语声恭谨地道:“禀娘娘,民妇是替韩大太太来的,韩大太太叫民妇给娘娘捎个口信儿。”
说这话时,她清秀的脸半垂半敛,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儿。
韩大太太便是傅珈。
却不知傅珈要传什么口信,竟没叫韩府的人,反倒使了她以前的丫鬟过来。
珊瑚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穿章打扮很是不俗,那发上簪着的金钗上,明晃晃地缀着一粒东珠。
“是,娘娘。”珊瑚微微躬身,态度温驯,“韩大太太说,已经过去的那些事儿,她不会再计较,也请娘娘忘了,往后,请娘娘只当她死了,她也会当娘娘……不在了,这一辈子,最好再也不要见面。”
她似是有些忐忑,一面说话,一面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傅珈的原话想必不会如此客气,不过,她挑的这个传话人却是个聪慧的,婉转几句话,意思皆在言外。
割袍断义,倒也挑了个好时候。
难怪傅珈没叫韩府的下人来送信儿,韩家可是一直希望傅珈与勇毅郡主处好关系的。
既是陌路,那便以陌生人的方式相处便是。
傅珈捎来的口信,便如这辽阔天空下一片薄薄的云絮,倏然飘远,再留不下一丝痕迹。
温国公孟铸终于上旨请封,定下孟澄为世子,圣上已然准了。
在旨意颁发前,皇后将裴氏叫进了宫里,不知说了些什么,众人只知裴氏是灰着一张脸回的国公府。
两日后,孟澄便被记在了嫡母裴氏名下,一应开祠堂、祭告祖宗、重写族谱等事,皆进行得十分顺利,孟澄有了嫡子身份,袭爵自是顺理成章。
随着此事尘埃落定,温国公府也迅速地分了家,如今孟瀚那一房已在长乐坊找好了住处,只待给温国公过完生辰后便搬过去。
如此结局,自是有些出人意料。
裴氏可是一心想要让孟瀚袭爵的,如今她不仅乖乖认下了孟澄这个庶长子,由得孟铸为其请封世子,且还在分家后便进了家庵静修,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出现在京城贵妇圈儿里了,这难免让人奇怪。
孟瀚居然被人下了绝育药!
据说,这药是吴氏亲手下的,本来针对的是良妾吴晚,不知怎么却叫孟瀚误食了去。
虽然这药是专门针对女子的,孟瀚吃了未必会真的绝育,但太医院几位精通男科的医正却说,那药不只剂量大,药性也猛,孟瀚又是在误食后好几天才发觉的,因此他们也不能保证其子嗣不受影响。
此事一经查实,裴氏当即便气得晕了过去,醒来后便勒逼着吴氏下堂。
吴氏也没多话,直接便捅出了孟渊在战场上中毒箭一事。此事虽被证实是嫁祸,但若是没有吴晚这个“狐狸精”,也不会有人想到以此做文章,冤枉到孟瀚的身上来。
这件事连孟铸也不知道,吴氏却不知是何处得知的,竟还神通广大地拿到了证据拓本,便是那封伪造的孟瀚写给陈喜来的信,当着国公爷的面儿呈了上去。
☆、第758章
看了那封信,孟铸直是惊怒交加,抖着手半天没说出话来。
吴氏便又在旁边架火递柴,道若不是有吴晚在,孟瀚便不会背上暗害亲兄弟的罪名,就算罪名未落实,也终究坏了名声,而孟瀚不修私德、行止有亏,亦是难辞其咎;至于吴晚就更是个败家的祸害,当年孟渊中箭受伤,便是那歹人从吴晚的丫鬟那里打听到了府中内幕,这才设下一箭双雕的毒计,祸害国公府的名声。
孟铸本就气得狠了,听了这话自是更气,差点儿便提剑砍了孟瀚与吴晚,好在此时裴老夫人赶到,总算将事情压了下来。
国公府老封君乃是经老了事的,问清事件始末后,便作主将吴晚的丫鬟尽皆灌了哑药发卖出去,至于吴晚则是立马送上了去晋州庄子的马车,同时下了死话,永远不许孟瀚接她回府,否则裴老夫人便要上报朝廷告孟瀚恶逆之罪。
而吴氏却被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