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  第335页

领着兄弟侄儿们行礼谢过几位族老后,率先去取自己的那一份,看过之后并无什么异议,掉了两滴思亲泪,喊了声父亲,转身退了下去。
  接下来是陆建中,陆建中慢吞吞地捧起他那一份来,看了一歇,放下房契,又抓起一本账簿来看了半天,皱眉道:“这里不对劲啊……”
  众人早就嫌他手脚太慢,左看右看,难道还能看出一朵花儿,多看出一堆金银来不成?正在嫌烦,就听他突然来了这样一句,于是集体都兴奋了。
  族老们互相交换着眼色,笑而不语。
  陆建新捻着胡须眯了眼,沉默不语。
  最急最气的是陆建立。他那一份还没拿到手,眼看着马上就要得到,却被陆建中这样横空扯皮,着实害怕又会横生枝节,便不高兴地道:“二哥,有什么不对劲?这是父亲早就分好的,也是各位族老宗亲们看着的……”
  陆建中哂笑道:“三弟你莫急嘛,我不是说这个不对。我是说,这个账簿做得不对,有问题……”
  陆建立老大不高兴,却不好说什么,只把眼睛求救地看着陆建新。陆建新威严地道:“二弟,早前分的时候你不说,这个时候才说不对,你究竟想做什么?说罢,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好说的。”
  陆建中抬眼看着他一笑:“大哥,其实是有件要事,早就要办,但您和二侄儿都不在家,大嫂坚决不许办,所以一直拖着。趁着今日族老宗亲们都在,便一同处理了罢。”并不给其他人反对的机会,直接就拍了拍手,陆经马上就带着两个人把五花大绑的范褒给推了进来。
  范褒的头发有些散乱,袍角上有回,一脸的愤怒,看上去颇有些狼狈,显见刚才是挣扎过了。陆氏族老宗亲往常与范褒打的交道不少,骤然看到他这模样,便都有些奇怪,窃窃私语两句,老祖公发言问道:“这不是范大管事么?怎地如此模样?”
  “老爷子……”范褒才开了个口,陆建中就指定了他,大声道:“让各位宗亲见笑了,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位范大管事,枉我父亲待他如子侄一般的倚重亲近,视他为左膀右臂,结果他却是个背主忘恩的小人这些年来,他借着我父信任,拉帮结伙,做假账,贪污营私,不知贪图了多少银钱去。”极有气势地将手里那本账簿砸到范褒脸上,骂道:“范褒,证据确凿,你若是乖乖认罪,我还可以劝大老爷看在老太爷的面上,全你的脸面,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你不认,休怪得不饶你这个龌龊小人,把你送官追究”
  陆建新淡然而坐,眯了眼沉默不语。
  陆建立大急:“不会的,范管事不是那样的人,二哥你一定弄错了”
  陆建中微微冷笑,叹息道:“三弟啊,大家都晓得你是个老实人,所以小人就会可劲儿地哄骗欺瞒于你。你是受了他的欺瞒啦……我早就晓得他干的那些好事,但为了老父亲,一直隐忍不发……”说到这里,他掉了两滴泪,满怀伤心:“父亲病重,他又极其信赖范褒,我总不能刺激他……”
  几个族老交换了意见,决定只看戏,不发言。
  陆建中回头看着陆建新,万分诚恳:“大哥,你说怎么办吧?”
  陆建新此时方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二弟你问我?”
  陆建中有些恼怒:“小弟自是问大哥。你是大哥,这事儿还要你做主来着。”
  陆建新点点头,问范褒:“老太爷活着的时候,讲究的是以理服人。你有什么话要说,只管说来,总不会冤枉了你。”
  范褒昂然而立:“苍天在上,日月可昭,范某人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大老爷,我要告二老爷不孝不悌,不仁不义这些假账,是他自己做的”
  
  第411章:死扛
  
  这个问题严重了。
  一个伺奉了陆老太爷几十年,素以能干忠心闻名的老仆竟在被问罪的同时,反过来当众指责陆建中不孝不悌,不仁不义。是谁给了他这样大的胆子?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陆氏族老全都收起了看好戏的样子,微微皱起眉头,静观其变。
  陆经往前一步,打了范褒一耳光,骂道:“叫你满嘴喷粪,死到临头还胡乱攀咬”
  范褒倔强地仰着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冷笑:“三爷您是心虚了?里头也有您和大爷的一份功劳。”
  陆经的脸火一样的热,扬起手来正要再动手,就被陆缄扯住了手脚:“三弟,有话好好说,他到底也是伺候了祖父几十年的老人。”
  陆建新淡淡地道:“三侄儿对我不满?”
  陆经又羞且恼:“大伯父,这话从何说起?侄儿哪里敢对您不敬?侄儿只是看不惯这狗奴才不但死不认罪,还污蔑攀咬我父兄。”
  陆建新不悦地一拂袖子:“我说要以理服人,而非以力服人听懂了么?我在问话,你在搅局,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你就是对我不满?”
  陆建中断然喝道:“三郎退下此事听由你大伯父处置,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总不能因为狗咬了你一口,就反过来给他咬回去。”作了那么多的安排,等的就是这一刻,急什么?乱什么?他想,陆经到底还是经过得少了,年轻了些,以后有机会,还要多多历练才是。
  陆经赧然退下:“父亲教训得是,听凭大伯父安排。”
  陆绍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表示不要担心,稍安勿躁。
  陆建新立很着急:“大哥……”
  陆建新安抚地朝他点点头,略带了几分轻蔑瞟了陆建中父子一眼,清清嗓子,摆出官威,严肃地道:“范褒,你是仆,二老爷是主,你可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你可想清楚了?旧账未消,又再背主,罪加一等你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地胡说八道,休要说脱身,哪怕就是我等再念旧情,也断然不能留你了你晓得利害关系么?”
  范褒傲然而立:“回大老爷的话,范某人虽是给人做奴为仆的命,但幸蒙老爷子青眼,留在他老人家身边伺候多年,办了不少差事,也学了些许本事,得年轻的小子们称一声大管事,出去办事也有几分体面。几十年了,可从未有人质疑过我的品行更未有人怀疑过老爷子看人用人的眼光如果老爷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隐忍不发,那便是有他不得已的理由,比如,那人是他的至亲骨肉,明知对方品行有缺还装作不知,他舍不得……”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老爷子最是慈爱不过的一个人,待范褒恩比海深……”
  陆建中的表情还很平静,眼里却已泄了杀机。
  陆建新不慌不忙地等着范褒把开场白都说完了,方皱眉道:“老太爷待人自然是宽厚仁慈的,这个不用多说。捡重点的说。”
  范褒道:“是,小的说这个,是为了告诉老太爷的在天之灵,小的不想让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安排付诸流水,也不吝惜这条性命,却更不想因此让他老人家留下个识人不清,用人不明的名头,更不想因此,颠倒了是非黑白,放纵恶人狂悖,越发无忌。那才是真正的不忠不义。”
  说到此处,他大声道:“各位族老,大老爷,小人范褒刚才指责二老爷父子不孝不悌,不仁不义,蒙蔽父母兄长,欺负兄弟幼小,做假账,侵吞家中公产,打击异己,罔顾家法孝道,字字属实,有据有证,但凡有句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最后他看定了陆建新:“大老爷,您说要以理服人,小人等着您断这个道理。”
  站在角落里的林谨容看到这里,忍不住微微点头。当年范褒哪里有这样的底气和气势?范褒当年虽则怒而耻辱,却终究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这件事,还是要陆建新才能给他底气和凭仗啊。
  陆建中终于有些发慌。范褒会垂死挣扎早在他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范褒的肆无忌惮,更因为陆建新的平静自若,他突然想起来,今天这个阵,究其根由,其实是由陆建新发动的。他在想,择日不如撞日,要打范褒一个措手不及,好彻底去了这祸根,从此高枕无忧。那如果理解为,这是陆建新设的一个局,就等着他来钻呢?他再想到,虽然今日陆经用强将范褒绑了来,但这么久以来,林玉珍与林谨容姑侄二人将范褒看得仔仔细细,他想暗里在范褒身上动动手脚也从未有过机会。
  越看越像是一个局,老大给他设的局,可笑的是,他以为算计了老大,结果还是老大算计了他。陆建中打起精神,看向陆建新。
  陆建新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脸的严肃和认真,眼睛却闪着熟悉的亮光。陆建中的思绪飘得有些远,这种亮光是高高在上的怜悯。他闭了闭眼睛,这怜悯,他从小看到大,清楚得很。小时候,每每他念不好书,先生拿戒尺打他的掌心,夸赞陆建新贬损他的时候,陆建新总是带了这样高高在上的怜悯,诚恳地向先生替他求情。曾经他最恨这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后来陆建新长成了温润的君子,这种怜悯看不到了,今天,他又看到了。
  陆建新只是在不经意间,就露出了真正的心态,他胸有成竹地等着看自己的笑话。虽然老爷子把他的力量削得太弱,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能力,看不起林玉珍的蠢笨,相信自己一家子多年的经营,不会比不过远离家乡的陆建新、陆缄和林谨容。
  可是凡事都有万一。
  先从最坏的打算来起,万一陆建新真的已经抓住了他的尾巴,他就理应在此时主动求饶,割地赔款,那样可以把损失降到最低。特别是在才刚经过陆纶事情的情况下,这样做才是最明智的。
  但从好的一方面来想,他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备,兵不厌诈,如果老大只是用官场上用惯的那一套来诈骗自己怎么办?因为心虚,所以不打自招,全盘溃败,将短处亲自送到对手手里……这种事,怎么也不他能做的事情啊。
  陆建中瞬间下定了决心,死扛到底,且看鹿死谁手于是他抬起头看着陆建新微微一笑:“哥哥,范大管事不服气,而小弟我也想要一个清白,那么我们就出示证据吧,看看谁说的是假话,谁是奸吝小人。还请族老们做个见证,我有子有孙,有头有脸,经受不住这样污名。”
  陆建新微微笑了:“二弟,你真的觉得这事儿要请族老们在一旁做见证?我觉得呢,家产已经分割了,处置家奴不是什么大事,就不用麻烦族老们了,我们自己就能处置。特别是老祖公……”
  他抬眼看看坐在上首的老祖公,老祖公已经昏昏欲睡,全身松懈,头一点一点地,仿佛随时都可能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老祖公”陆建新猛地拔高声音,吓得昏昏欲睡的老祖公一个激灵,真的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惊慌失措地坐稳了,左右张望:“什么事?”
  陆建新笑笑:“没什么,我是说,老祖公年纪大了,经受不住折腾,这种小事就不要再麻烦老人家啦。”
  在旁人听来,他是在给陆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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