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的举动落在这些人眼里就变了几个样?只不过故意对涂氏不时扫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罢了。
说话间到了荣景居,陆老太太已经起了身,陆老太爷也在,老两口正坐着吃早饭。浩郎得宠惯了,立时丢开林谨容的手朝两老跑去,娇声道:“曾祖父、曾祖母孙儿好想你们。”
“我的乖孙儿,曾祖母也想你。”陆老太太听得眉花眼笑,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亲了一口。众人上前行礼问安,陆老太爷目光炯炯地从陆缄、林谨容的脸上扫了一遍,轻轻颔首:“都起来吧。”
林谨容便洗了手,上前去给二老布菜添饭,因见她神情温和,举止端庄从容,结合昨日发生的事情,陆老太爷十分满意她的这份安静端凝,饭后特意与她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又暗示他们小夫妻俩要好好过日子。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林谨容早就习惯了陆老太爷的作风,并不以为意,眉眼里反倒更多了几分柔顺出来。吕氏本是来看笑话的,笑话不曾看到,却看得冒火,只抱着肚子拼命与陆老太太说元郎与浩郎如何孝顺聪明。
陆老太爷淡淡地打断她的话:“元郎念书念得如何?”
吕氏便住了口,陆绍含笑道:“先生说还不错。”
陆老太爷板着脸道:“让他有空多和他二叔父一起学学。不管是人品也好,还是学问也好,对他都大有裨益。时辰不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罢。”言罢自起了身,率先出了门。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各怀鬼胎,一句话听出了几种滋味。陆老太太和稀泥:“都散了罢,我也要做早课了。”于是众人行礼退出,自行其事。
吕氏见陆缄与林谨容走远了,忍不住低声问陆绍:“老爷子是什么意思?”
陆绍淡淡地道:“什么意思,他眼里那个就是最好的,旁人都不如。”
吕氏默了默,恨道:“不是说昨日已经成事了么?怎地又好了?莫不是做得不到位,露了破绽?”
“你又怎知他们不是强颜欢笑?女人的妒心一起,是要连大事都要误了的。”陆绍胸有成竹:“这种事情就在虚虚实实间,种了种后,总有它生根发芽的时候。二郎的性子是有事只管藏在心里,一直到藏不住了才翻脸,可到了那个时候,却是几无转圜了。且慢慢等着看罢,你急什么?”
林谨容陪着林玉珍打理了近两个时辰的家事方才有了空闲,回房吃药休息,才把药喝了,樱桃就道:“芳妈妈来了。”紧接着芳竹进来,笑道:“奶奶,奴婢有事儿要禀告。”
林谨容便挥手示意其余人等下去:“可是有眉目了?”
芳竹小声道:“上次那银鱼香囊的事情,是姑娘房里一个叫青艾的小丫头与大太太提起桂嬷嬷做的饭食好的。”
青艾?林谨容对这丫头根本没印象,便微微蹙了眉:“查出她与那边有什么关系了么?”
芳竹笑着摇头:“另有一桩,老太太赏给大姑娘的珠儿,她的舅父,娶的续弦是二老爷手下的大管事冯春的姨表妹。”
林谨容揉了揉额头:“这七大姑八大姨的,绕来绕去可也要把人给绕糊涂了。这珠儿,平日里如何?”
芳竹道:“稳妥的很,因着她是老太太给的,大姑娘总给她留几分体面。平日里也从不曾见她往那边走动。”
林谨容沉吟片刻,道:“不能冤枉人,却也不能漏了人,好生盯着,莫要打草惊蛇。”
芳竹应了,又就外头的一些琐事说给林谨容听了,见陆缄进来,方才告退。
第278章:积雪
短短半个月之内,清州、平洲的毛褐价钱涨了两成有多,而且还供不应求。其间,梅宝清手下的管事老方把王家、陆家、陶家收了交去的毛褐挑挑拣拣地收了近十车,浩浩荡荡,大张旗鼓地运出了平洲城,朝着北方送去。与此同时,好些行商闻风而动,涌入了平洲、清州,预备分一杯羹。
陆绍第一笔生意做成,钱袋鼓鼓,高高兴兴,志得意满地同陆老太爷汇报,得了陆老太爷的夸赞后,干劲十足地把赚到的钱全数投进去,继续和王、陶两家抢毛褐,甚至于到林世全早前说定的人家中去,加价拿走人家的毛褐,要多少有多少,又高价去抢技艺纯熟的织匠,为营建毛织作坊下足了本钱。
说起这毛织作坊来,并不太难营建,陆家有的是现成的房子,和官府说定,弄个宽敞的院子,把织机,织匠,原料统统弄整齐了,就可以开工。
陆绍是个能干的,精力又旺盛,下足了力气,花够了心血,短短二十天内就生产出了第一批精美的织金提花毛褐。虽然数量不多,却是一个活招牌,仗着这批毛褐,他与老方说定,在明年二月之前,交出一千匹上等织金提花毛褐,双方按着规矩签订了契书。老方对品质要求高,给他的价钱自然不低,但同理,倘若他违约,要赔的价也照样不低。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看似万无一失,陆绍走起路来衣带生风,不要说在陆家,就是在整个平洲城里也算风云人物,一时风头无双,大有想把平洲、清州两地的毛褐生意全数占了的意思在里面。可是只要有利可图,别人自然不会随便就让他称心如意。
王家与几家小揽户家底不厚,惹不起他,把手里的货处理了后就迅速退了出去,陶家却是在清州积极应战,明里暗里都不许陆家把手伸到清州去。陆老太爷暗里提醒过陆绍两次,欲速则不达,陆绍当然不服,一心要做出个样子来,口里应着,背里却不曾放弃过,于是清州这个主要的出产地价钱又比平洲高了许多。
却很少有人知道,每日都有梅宝清手下的车马从远处折回来,把之前花钱买下的毛褐又悄悄送回了平洲和清州,十分隐蔽地分散处理后,又再次被陆家收去。
陆绍仓库里的毛褐越积越多,眼看着又是一大笔钱财。正当此时,陶家却突然捂紧了库存,不愿意再卖了。陆绍一打听,得知大荣那边其实也极喜欢这毛褐的,近来因着他们这边狂收毛褐的缘故,大荣那边的毛褐也看涨。陶家这是想要借机抬价,左右逢源,于是也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他们这里离大荣近,天时地利人和全数占尽,倘若能够直接与大荣的客商接上头,他们赚的钱还在多数。所以一边还收毛褐,一边却开始提价。
价钱一高,小行商们再买不起,老方也不肯再收,暗里使人去与陶家洽谈,可否做个长久伙伴,以梅宝清从南方带回来的丝绸织锦换陶家的毛褐,双方互惠互利。本来这生意若是要做长久,似老方这种行为是最妥当的,拿出规章才能长久合作,不至于乱了套,伤了和气。
但陆绍年轻气盛,还没赚够本钱,不肯收手,立志要借着陶家的风头多挣一点好处。最好就是又与大荣这边连上线,又借着与梅宝清签的那个契约,与梅家这里连续不断。便设了一桌宴席,请陆缄过去劝道:“二郎,说起来陶家与咱们家也是亲戚,一起赚钱不是第一天了,没得一起赔钱的道理。”
陆缄淡淡地道:“哥哥说得是。”
陆绍知他心中有疙瘩,少不得安抚:“我之前不知你和弟妹也在筹谋这件事,无意中抢了个先。心里一直不踏实,总想补偿补偿你们,你看这样可好?你先前不是收了些毛褐么?按着现在这价拿来,哥哥收了。”
陆缄暗暗冷笑,自己手里若是有毛褐,哪里又能等到现在拿来卖给他?陆绍打的好算盘,一点蝇头小利就想把自己给收买了,也真是敢想。便木着脸道:“我们没有。”
陆绍微微一笑,语重心长:“二弟若是帮了这个忙,我少不得在祖父面前替你请功。”
这个话却是威胁。陆缄若是主动应承去说动陶舜钦,那是为了家族,应该的,但若是不肯,他便要去同陆老太爷说,最后陆缄也少不得要卖力,还要落下一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没有大局观的名头。
陆缄心中大怒,一大半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事,一半也是为了这事儿,故而丝毫不掩饰神色,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道:“这功劳小弟我揽不来,虽则陶家那边是你弟妹的母舅,但总归是隔了两层,断然没有阻拦人家财路,人家还听的道理。”
陆绍早有预料,并不生气,一把就将他给拉住了:“二弟差了,这又如何是阻拦人家的财路?不过是与他家一起商量,抗着老方这边,争个好价钱而已。写封信罢,肯与不肯,总是他家的事情。这可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大家伙儿。”
陆缄沉默许久,道:“我要先想想。明日再与哥哥回话。”
陆绍见好就收,不再拦着他,放他回去,折头便使人去打听大荣那边的毛褐价钱,联系那边的商人,打算若是与大荣那边的大商人连上,便要比陶舜钦给的价还低一成,定要把清州这毛褐生意给弄过来。
陆缄回了房,把事情经过说与林谨容知道,林谨容就笑:“他的好日子快来了。我这就写信给舅舅,让舅舅答应他,陪他一同撑着。”
这些日子以来,她与陆缄二人,一个成日只顾着吃药打理家事,一个只埋头苦读,偶尔出去溜达一圈,天不黑就回来,安静沉默,低调隐忍,等的就是这一天。
这平洲、清州的毛褐,最开始便是林世全与梅宝清、陶舜钦三人联手,自家买进卖出炒高的。陆绍插手之时,价钱已经不是最初之时。等陆绍试探性地收进一批后,梅宝清收下,给陆绍吃定心丸。然后背里把已经买下的那批货用马车拉着跑一圈,又暗暗送回来以略低一成的价卖给陆绍,再做出陶家与陆家争抢毛褐揽收权的假象。
陆绍因为赚了钱,又见陶家一直在抢,外地客商也多有买进的,认定不会赔本,便胸有成竹不停买进。但他所想不到的是,这根本就是一个空局,梅宝清那里也好,陶家的仓库里也好,堆着的毛褐不过是装样子的一层,平洲与清州所出的毛褐基本都屯在了陆家的仓库里。
毛褐是个好东西,十分保暖耐磨,适宜于秋冬早春穿戴,所以大荣、北漠,乃至于本朝的北方,都很喜欢用它,价钱近年以来的确都在看涨。但是一种东西的价值是有定数的,如果超出它该有的价值太多,那就不正常了。如同危雪累积,总有崩塌的时候。
林谨容的信送出去后,陶家虽不曾给予明确的答复,老方却是从清州回了平洲,窝在了租下的小院子里,整日闭门不出。陆绍便知陶家大概是同意暂时性的联手了,便耐心地等着,又不时把手里的毛褐卖些出去,卖出一匹就称卖出十匹,竟也给他弄出了些繁华的假象来。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五,陆经、陆纶、陆缮三兄弟一起回了平洲城,陆家在各处的铺子管事们也带着一年来的红利钱与东家交差。陆家上上下下一片忙碌,陆老太爷请人唱戏杂耍,宴请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