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650页

攸见面了。”
  “哦?”范质微微有点惊讶。
  文士小声耳语道:“如今朝廷动荡,李处耘带大军在外,事情将会如何尚不明朗……如果李处耘有什么事,罗延环肯定脱不了干系,这俩人乃患难之交,一个鼻孔出气谁不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可罗延环去找左攸,又是为何?”
  范质不动声色道:“当年郭绍也在微末之时,罗延环是左攸举荐给他的。要说左攸对罗延环有知遇之恩,也说得过去。”
  “原来还有这等往事。”文士恍然道,他又皱眉沉吟道,“可……左攸是郭绍之心腹,与之情谊,肯定比与罗延环深。”
  范质冷笑道:“若郭绍仍在,不仅左攸,罗延环和李处耘不也是他的人?”
  文士一语顿塞。
  俩人对坐一会儿,范质便起身挪开一副书架,墙上挂着一块白布。他撩起白布,见暗墙里竟然供着一块牌位,上书:大周睿武孝文皇帝之位。
  范质点了三炷香,与文士一起跪在灵位前,叩拜数次。
  范质跪在那里,神情时而悲、时而愤慨,良久不语。
  一幕幕往事又涌上他的心头,大雪纷飞之中,躲避在破庙中的范质,被大周太祖郭威找到,郭威脱下自己的斗篷,亲手给他披上……深夜的烛火下,先帝(柴荣)与自己对烛夜谈,推心置腹……
  “士为知己者死……”范质声音悲切又屈辱,“老夫当年就该死的。”
  文士神色肃然,慎重地劝道:“范公若轻性命,亦于事无补。”
  范质痛苦地说道:“先帝托孤老臣,老臣眼睁睁看着强人欺凌孤儿寡母谋朝篡位,竟投身国贼,他日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太祖、先帝?”
  文士又劝道:“公身居许朝为官,非图荣华富贵,只是等待时机,太祖先帝若泉下有知,亦体察公之忠心。彼时国贼内外勾结,手握重兵,后排除异己,内外大权皆握其党羽之手;若轻举妄动,不过枉送性命,何益之有?若大周忠臣都这样无益送命,被铲除殆尽,复国更无指望矣……”
  范质被劝,却忽然更加羞怒,咬牙道:“国贼不仅篡位,竟娶先帝遗孀,此等羞辱,简直丧心病狂!天怒人怨!”
  他抬头望着那副牌位,正色道:“臣在先帝面前发誓,绝非忘恩负义,为苟且偷生!苟全性命实乃权宜之计,以待时机。当此之时,吾等以命相报的时候到了!”
  二人再次虔诚地磕头叩拜,然后站了起来。
  文士道:“此时纵是动荡,可咱们实力太弱,前路亦颇为堪忧……”
  范质叹了一声,咬牙道:“此时纵是刀山火海、万丈地狱,吾等也要纵身蹈之。只因这样的动荡机会,恐怕再也等不来了!”
  文士正色拜道:“范公所言极是。”
  范质来回踱了几步:“那边起兵之事,准备得如何了?”
  文士道:“一切照旧,暂时还没收到消息,应无意外。”
  范质点点头,看着文士道:“老夫有一事相求。”
  文士吃惊道:“范公何出此言?有事吩咐便是。”
  范质看了他一眼,沉吟道:“咱们势单力薄无异以卵击石,还得拉拢一些旧臣……要受过太祖、先帝恩惠,还得有真正的实权。”
  文士想了一会儿,小声问道:“王朴?”
  范质盯着文士的眼睛,微微点头。
  文士顿时脸色大变:“王朴早就被‘国贼’收买拉拢,真正改换门面了。”
  范质沉声道:“老夫当然知道,但只要等国贼一死,王朴与郭绍的情谊也便不再了……此人出身寒微,先帝待之不薄。枢密院兵权极大,便是冒死,咱们也要尝试争取王朴!”
  文士紧皱眉头:“王朴是只老狐狸,让他选择咱们的唯一办法,便是让他相信咱们胜算最大!”
  范质摇头道:“此言差矣。真正的老狐狸并非选择胜算最大的一边。”
  文士抱拳道:“请范公教诲,那是……”
  范质冷笑道:“最好的做法,是多方经营,各处留路。”


第八百四十六章 如果流血
  郭绍被安顿到了蓄恩殿,皇宫内他常住的小小院子。金盏将那里的人全部换了,能进出者除了御医都是她认识的人。
  皇帝的状况依旧很差,每天昏睡醒来都要喝大量驱毒调养的汤药。
  金盏对二妹道:“妹妹要全心照料陛下起居,我平日不能留在这里。若是陛下问起,无论我在做什么,你都回答我在金祥殿处理朝政。”
  符二妹刚开口就抹起泪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眼睛里带着慌乱:“大姐,这样说陛下不会怪你么?”
  金盏咬着牙道:“陛下不会怪我。”
  她握住二妹的纤手,又道,“陛下怎么看我不重要,但他一定不能成天苦思费心、不能担心牵挂,心境对身体也很重要;让他知道有人在维系国家,才是最好的。
  你告诉他,朝廷诸事很多,我很忙,没什么工夫陪他;不过听我说的,大许内外还算平静,得益于陛下建立的规矩和威信、以及朝臣对陛下的忠心,李处耘也上书痛心担忧,在外的大军正在全速回朝……”
  二妹哽咽道:“有时候我觉得大姐的心肠挺硬。”
  金盏轻轻道:“我心里的难受并不比妹妹少,如果能用我与陛下交换,我定会乐意之至……陛下就如一颗大树,但是现在大树撑不起伞盖为人们遮风挡雨了,总要有人维系这一切。”
  就在这时,京娘走到了门口,默默地抱拳。金盏微微侧目,拍了拍二妹的手背:“记住我的话,别老是在官家面前哭,哭除了让他难受和烦躁,一点用都没有。”
  金盏看了一眼京娘,走出房门。这院子很小,除了留守御医们办公的地方,没几间屋子了。金盏便随便挑了一间没人的厢房,招京娘进来。
  走到房内,便见里面的光景与皇宫陈设格格不入,有许多铁匠用的砧板、锤子、残渣等等。在皇宫里的这种东西,除了绍哥儿用,没人用。
  可是,物是人非。
  金盏心里一痛,咬紧贝齿没出声。
  京娘沉声道:“官家设内厂后,咱们最先盯的是范质等人……看他不像忠臣。果不出其然,最近发现了蹊跷。”
  金盏听到这里,冷冷道:“何以知之?”
  京娘道:“寿州防御使郭进的人与范质有过来往,因范质为宰相,与地方官书信往来并不稀奇,但短短时间内便接连两次送信,实属非常。内厂请旨大皇后,若再发现,便将其信使半道拿下!”
  金盏却沉声道:“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为防打草惊蛇,这一党人,真的只有范质和郭进?”
  京娘想了想又道:“政事堂小官给事郎韩达,常出入范质府邸,故内厂专门设二人盯哨此人。昨日政事堂送公文去枢密院,却是韩达前往,平素并不是他的事儿。但是咱们人手有限,没能跟进去看他与谁见面,事后打听,送公文这事儿,一般能见到枢密使王朴……”
  金盏听罢沉思许久,只道:“我知道了。”
  她在杂物凌乱的房屋里来回踱着步子,显得有点不安。枢密院算是整个朝廷最要害的衙门,可以下达调动军队的命令!虽然现在要调集禁军不止枢密院就行,但整个过程中,最关键的还是这个衙门。
  符金盏很快离开了蓄恩殿,到了外廷。
  她在金祥殿办公的地方是西边的几间殿室,不过郭绍好些日子没去东殿了,内阁辅政也在东边办公。金盏便去了东殿,郭绍常常呆的地方。
  她很快就下旨,派人去请王朴到东殿觐见。
  金盏坐在养德殿里,注意力被摆在几案上的围棋吸引……只因郭绍把玩过的东西。她便一边摩挲着棋子思虑,一边等王朴。
  不多时,宦官的声音道:“禀皇后娘娘,枢密院王使君请见。”
  “让他进来罢。”金盏端坐在几案旁边。
  王朴入内,亲眼见到金盏,并未隔着帘子,神情微微有点诧异,上前执礼道:“王朴奉懿旨拜见大皇后。”
  “王使君请坐。”金盏道。
  “臣谢恩。”王朴拘谨地走到对面,小心翼翼地坐了一点。
  金盏开口道:“官家以往接见大臣,常在此对弈?”
  王朴不动声色道:“据说官家好博弈,不过臣倒从未与官家博弈。”
  金盏听到这句话,若有所思:“王使君说话颇有意思。”她把手里的棋子放回罐子里,也无心思与王朴下棋,她仔细观察着王朴,忽然说道,“本宫虽是皇后,却是一介女子,王使君服本宫摄政么?”
  这句话有点刺耳了,王朴更是个说话不顺耳的人,符金盏早有领教。王朴淡定道:“宰相范质派人找过老臣,也问过这句话,差不多的意思。”
  符金盏一怔,眯起眼睛,“王使君如何回答的?”
  王朴道:“老臣含糊其辞,想看看他们想干嘛。”
  符金盏道:“那王使君想怎么回答本宫?”
  王朴道:“老臣若对大皇后表忠,您信么?不过臣服不服大皇后,都不要紧。官家若不能视朝,掌握朝政最好的人选,只有大皇后,也只有大皇后可能维系大许。
  两位皇子尚幼,往后真正执政的实际是符家或李家。臣不会评判哪家更忠心,忠心这玩意,隔着肚皮,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
  不过李家是禁军大将,根基在东京,取代大许郭家更容易。符家是藩王,其根本远在河北,实力在外,与禁军里的人是两码事。
  若必须选择,老臣选符家……”
  王朴的小眼睛露出精光,光从眼神,金盏相信他此刻的诚挚与情怀。他声音异样道:“官家救过老臣的命,这都算小恩。老臣不是在报恩,最愿意忠的也不是官家,更非大皇后,老臣忠的是大许皇朝给天下人带来的希望!这个国家的子民,想要安定不再自相残杀,想要吃饱饭,想要光宗耀祖不受异族奴役,想要抬起胸膛雄姿勃发开拓进取,大许朝的国策为的就是这个。如果为了这大抱负,必定要流血,必定要抛却性命,老夫愿意用全家性命为代价。”
  符金盏感觉一股暖流从咽喉默默地往下淌,她不是被王朴感动,她是被绍哥儿的一腔热血感动,王朴不过是理解了皇帝的梦想。
  她仿佛看到那强壮高大的身躯,看到他坚毅却又温暖的目光,听到他低沉又时常充满的歉意的嘘寒问暖……
  王朴口气冷静地说:“官家将国政托付给大皇后,老臣相信他识人的眼光,因此愿意效忠大皇后,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他说罢跪伏在地,向符金盏叩拜。
  金盏端坐在榻上,好不容易才让翻涌的情绪稍稍镇定,她缓缓说道:“陛下委重任予王使君,凡事询问信任,他确实没看错人。王使君,请起罢。”
  王朴爬了起来,沉吟道:“范质不是一个人,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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