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钗  第69页

嫁妆单子我先收着,去祖母那边打个招呼,就说您和外祖母和我提起了母亲的另一半嫁妆,打算今年年末的时候将历年的账簿、还有出息什么的送回去,看看祖母如何说。如何?”
  魏大舅母和魏老太太对视一眼:这个法子甚妥,还有一年,肯定能买了房子把出息补回来,账面上好看,也不至于在亲家那里失了脸面。
  魏老太太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你先回去和你祖母提一提这事,她也有个准备,安排好管理田庄铺子的人手。”
  “是。”睡莲应下。
  这厢的“完嫁妆归外孙女”的戏已经唱完了,那厢戏台上却步入了高潮:只见那蔺相如面对秦王的军士抬出的油鼎,毅然脱去外袍赴死,唱到:“笑你秦邦犬戎性,贪而无礼君与臣。行同桀、纣设油鼎,诈璧不得反烹人。独我相如不惧恨,;偏要在此留美名,何妨脱袍与漏顶!”
  秦王大骇,赞蔺相如乃忠勇之士,命人撤去油鼎,保全蔺相如性命。
  士大夫皆唱了一曲西皮摇板:“不愧使命是先生!”
  ……因魏老太太和魏大舅母脸上皆有泪渍,尤其是魏大舅母,因擦的玉女桃花粉太多了,和泪水一起揉搓成了面团!
  所以睡莲贴心的打了水,伺候两位洗脸净面,还给魏大舅母重施脂粉。
  魏大舅母生□美,荷包里都装着胭脂水粉螺子黛备用,睡莲小心翼翼的举着螺子黛给大舅母画眉,妆成后将铜镜递与她自照。
  魏大舅母瞧着甚妥,竟比梳头丫鬟画的还好,不由得赞了几句,睡莲开玩笑说我喜欢画画,其实化妆和画画有异曲同工之妙。
  瞧着睡莲语笑嫣然的样子,昔日小姑魏如眉的音容笑貌浮上脑海,魏大舅母歉意道:“外甥女,舅母实在对不住――。”
  “大舅母快别说这些了。”睡莲拿出自己的玉梳给魏大舅母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笑道:“戏台上刚唱完渑池会呢,你自己就要粉墨登场唱一出《将相和》了,你硬要去扮大将军廉颇,我却没有脸面当蔺相如的。”
  ――《将相和》又叫《负荆请罪》,是说渑池会上蔺相如立功,完璧归赵,赵王封相如为上卿,廉颇不服,屡次挑衅蔺相如,后来被相如大义感动,背着荆条上门请罪的故事。
  这个场景和现在舅母外甥女和好的情境何其相似?见到家庭和睦,魏老太太心下快慰,想虽然失了南京豪宅,但却促成大儿媳妇和外孙女重归于好,这也是值得的。
  睡莲在魏府吃了晚饭,饭毕后就告辞回家了,来之前颜老太太就说过,虽然是外祖母生日,本该留宿一晚,可是这日是元宵节,必须回来早早回来才是。
  回了颜府,睡莲先是去泰正院给颜渣爹和杨氏请安,而后去了松鹤堂和颜老太太说了嫁妆的事情,还把嫁妆单子递过去。
  颜老太太摆摆手,说:“你自己收着,好好琢磨琢磨,等年末亲家交回田庄铺子,也是由你亲自出面收回、选管事打理,我们颜府的嫡长女,必须要懂得这些庶物,将来也好……。”
  睡莲听着,竟有一种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感觉,回去听涛阁的路上,添菜打着灯笼候着,见睡莲一行人走来,急忙迎过去,低声道:“九小姐,七夫人听说您回来了,早早就在正厅里等着您呢。”
  亲自来访,还早早等着?莫非有什么急事?睡莲加快了脚步,一到正厅,还没来得及换下紫貂披风,七夫人柳氏就将睡莲拉到卧房里密谈了。
  “婶娘寻我何事?”睡莲问。
  柳氏默然不语,只是盯着睡莲的脸看,半天才喃喃道:“像,真像,我之前然没瞧出来。”
  “像――像谁?”
  柳氏道:“像你大姑姑,而你大姑姑就是因为这张酷似先皇后的脸,而早早丢了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兰舟是将戏曲和故事穿插写,为了写好这章,兰舟还特地去看了《渑池会》,只是兰舟喜欢看昆曲,对于京剧兴趣泛泛,只是实在找不到昆曲版本的渑池会,所以看着京剧先凑合凑合。
  唱完渑池会,便是将相和,兰舟总觉得廉颇被诡计多端的蔺相如算计了……
  呵呵,将魏大舅母洗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图1和图2都是京剧《渑池会》的剧照。

  ☆、63忆往事惊起千层浪,道原委揭开生死谜

  听涛阁睡莲的房,黄花梨马蹄足炕桌上摆着一对掐丝珐琅海晏河清烛台,烛台上插着一双小儿臂粗的巨烛,将黄花梨透雕莲塘荷花罗汉大床周围照亮得如同白昼般。
  睡莲和柳氏坐在罗汉床上对弈,七婶娘在说大姑姑而酷似先皇后而丢了性命后,就沉默了,还硬要来房和她下棋。
  睡莲心乱如麻,很快就弃子认输:“婶娘,我大姑姑到底为何而死?”
  柳氏没有说话,慢慢将黑白棋子收入棋罐,就像是在收拾自己的思绪。
  “我在宫里的时候,时常陪先皇后下棋。”柳氏一粒一粒的捡回棋子,头也不抬,像是在自言自语,“世人都说先皇后早已失宠多年,又无子嗣,也从来不理后宫之事。每年都有大臣们上奏废后,可先皇后在那个位置坐了十几年,直到死亡,皇上都没有废后,而且――。”
  “先皇后薨逝多年,无论朝野如何议论重立新后,皇上都没有准。直至如今,后宫连皇贵妃、贵妃之位都是空悬。”
  “贤、淑、庄、敬、惠、顺、康、宁八妃中,贤妃疯癫被锁冷宫。”
  “淑妃娘家满门抄斩,赐白绫自缢而亡;庄妃暴病而亡,没留下半点血脉;敬妃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若不是皇上将顺妃的馆陶公主交给她抚养,她早就惊吓而亡;慧妃傻人有傻福才能活到现在,只是她的女儿夷陵公主嚣张跋扈,估计早就将皇上的那份恩宠折腾没了;顺妃死于难产,馆陶公主生下当夜就薨了;康妃自打进宫,就是个会喘气的死人,万事不管,万事不参与,韬光养晦、又凭着几分运气,才能生了一对儿女活到如今――不过,她也到头了,她现在还想着贵妃和皇贵妃的位置吧,呵呵,真是可笑,皇上怎么可能晋升她的妃位?真是做梦!”
  睡莲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迟疑道:“还有一个宁妃呢?”
  “宁妃之位从皇上登基开始就一直空悬着。世人都以为那个‘宁’字和皇上亲妹安宁公主相冲,所以没有将任何一个嫔妃封为宁妃。”柳氏讽刺一笑:“其实这些都是幌子,实因先皇后的小名里有个‘宁’字,在皇上眼里,除了先皇后,谁都配不上这个‘宁’字!”
  睡莲顿时目瞪口呆:因为无论是在朝堂或者民间,都以为先皇后失宠多年,最后郁郁而终,柳氏今日所言,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黑白棋子都已经收拾殆尽,柳氏怜悯的伸出一双柔荑,轻轻抚摸睡莲的脸庞,低声道:“这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多,麻烦也就越多,所以我一直避讳和你聊这些――其实连我自己都想忘记宫里头的事情。可是啊,唉,你这张脸偏偏和先皇后有几分相似,可能长大了会更加神似,你大姑姑就因此被暗算丢了性命,我不得不和你一一说清楚,免得――免得你懵懂无知,又被人嫉恨算计了去。”
  睡莲脑子里很快整理零碎的信息,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婶娘是说,其实皇上对先皇后情有独钟,但是又不得不冷脸相对,以保全先皇后。还有皇上忌惮后宫外戚势力壮大,担心以后皇子被外戚所控,江山易主,所以干脆将那些妃位高的嫔妃找了各种理由打压了?”
  “嗯,你很聪明,猜得□不离十了,唉,和当初你大姑姑何其相似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以后――。”柳氏无奈叹道:“今日外祖母六十大寿,当初见过你大姑姑风采的人见了你心中必定卷起千层浪,估计不出三日,你长得像你大姑姑的事情就传遍京城了。”
  柳氏用银剪剪短了烛芯,蜡烛复又明亮起来,照到了墙角的麒麟纹花鸟柜,柳氏的思绪也像是飘到很远:“当初皇上在夺储位时,还是王妃的先皇后被人暗算,从此不能繁衍子嗣。而后皇上登基,逆王谋反,以先皇后的全族为要挟,逼先皇后偷出国玺,先皇后不从,逆王就将先皇后全族几百人推到土坑里,浇上火油,活活烧死。”
  听到如此惨烈的景象,睡莲似乎看到了几百人在火坑里尖叫挣扎的场面,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紧紧抓住了柳氏的手:“活活烧死么?先皇后为了皇上江山稳固,赔上了整个后族,她既然无法绵延皇嗣,这个举动也如同砍掉了自己所有臂膀,后位如何能稳?――在吃肉不吐骨头的后宫,就连性命也难保吧?!”
  柳氏定定的看着睡莲,问:“你觉得皇上保护不了先皇后?”
  “您别开玩笑了,左手江山,右手女人,这个也许很难抉择――但是,最后都还不是眉一皱,头一点,舍了女人,紧握江山不放手。”睡莲道:“马嵬坡上,唐明皇再不舍杨贵妃,最后‘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江山不保,就拿一个女人祭旗!”
  “自己逃到蜀地,说什么‘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好一番惺惺作态!祭奠一个死人有什么用,当初在马嵬坡干嘛去了……。”
  睡莲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心想不好!柳氏是老宫人,对皇上和先皇后尊敬无比,自己说这些乃是大逆不道之词,于是收了声,讪讪道:“我刚才是瞎说的,婶娘别见怪。”
  柳氏却没有说什么,淡淡道:“你明白这些道理就好,只是别对他人说了,免得被人议论你无情,冷面冷心。其实男女情爱,原本就是过眼云烟,虚无缥缈的物事,莫要被那些话本小说,戏曲杂词欺骗了,女人一旦被感情蒙蔽双眼,自己便坠入地狱而浑然不觉,不死不休。”
  七婶娘是在说女人要活得好,就必须断情绝爱么?睡莲暗想,其实柳氏说的很有道理,在这个小三、小四、小五……都是合法的时代,丈夫轮流将一屋子女人睡了个遍,然后对我说:我爱你!
  ――我信,才是笑话!
  柳氏缓缓道:“正如你所说,先皇后全无依仗。皇上为了江山稳固,平衡朝野势力,纳了不少有拥立之功,或者勋贵世家的女子。这些女子或心机深沉、或嚣张跋扈、或作壁上观,为的是什么?无非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
  “所以后位风雨摇摆,先皇后干脆称病不出,后宫事宜交给几位妃子打理。”
  “每个妃子都觉得自己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她们互相争斗,一时后宫腥风血雨,十年来,皇上宠信的美女无数,却只有五个皇子四个公主活下来。”
  “后来贤妃逐渐胜出,膝下皇长子肃王还被封为亲王,四皇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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