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小姐垂怜,奴婢是宁可死了,也不想受那些罪的……奴婢的祖母、母亲和妹妹也是这个心思,只要能报答老太太和小姐的恩情,做什么都愿意!”
文怡听得心下发酸,柔声道:“你提这个做什么?我自然是信你的,有话直说就是。”
冬葵擦了一把眼,道:“奴婢斗胆,在这两个月里,跟在小姐身边侍候同,也看出了几分端倪。既有老太太做主,那一位少爷自然是小姐的良配,更别说他本就是熟人,虽说外人不知,但我们家里却是知道他性情为人的,光是这一点,就比别人强得多了。只是有一件事,叫奴婢为小姐担忧。如今外头乱糟糟的,柳家人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走了,小姐的大事却至今还未定下,万一日后有什么变故可怎么办呢?”
她这话正说中了文怡的心事,不由得微微发疼。然而,被随身的丫头这么说,文怡又记起那回春游时,柳东行跟她说话的当口儿,冬葵就在不远处,似乎有眼色得紧,她立时便红了脸,急急打断了冬葵的话:“怪不得你说自己斗胆呢,果然斗胆得很!这些事自有祖母做主,你操的什么心?!”
冬葵低低地道:“奴婢自知僭越了,只是看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每日都有许多新闻,如今连东平王世子也要走了,先前不是有消息说,世子走了,柳家人没两天也要跟着南下么?要是他们走了,小姐的事还未定下,过了这个村,谁知还有没有这个店呢?!虽说老太太会做主,可老太太一向是个守礼的,就怕她老人家顾着礼数,见族里有白事,怕叫人说闲话,不肯跟柳家提小姐的婚事,那小姐不就被耽误了么?!”
文怡啐道:“哪个被耽误了?难道我急着嫁人么?!叫人听见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我呢!你不要再说了,祖母自有主意。”她情不自禁地往花厅外张望,见没有人影接近,想必也无人听见她们的对话,方才稍稍放下了心。
冬葵红了眼圈,小声道:“奴婢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妥……只是着实为小姐担心……那位柳少爷,奴婢本没认出来,是后来见得多了,方才想起他是谁……这样知根知底,又待您和气的人,实在难得,这几天见他所为,也是个有担当的,不论医术还是武艺,都十分出众。况且他上无父母,身份也相当,虽有叔婶,却是迟早要分家的,况且三姑太太是顾家女儿,不论性情如何,总不会跟内侄女儿过不去……小姐这几年,为了家计没少操心,又总是担忧自己没有兄弟,老太太日后无人照管,若是嫁了这位柳少爷,将来跟老太太多见面,三姑太太也不会拦着的。这样的好亲事,可不是时时都能遇上,再说,您心里也是……”
“好了!”文怡连耳朵都红了,“我不是叫你别说了么?!”她不安地扭着手帕,只觉得有些坐不住了。她的心事有那么明显么?祖母那里是因为她曾经提过“梦里”的经历,赵嬷嬷是年长经过事的,又从小看着她长大,能猜出来也不出奇,如今居然连冬葵都发现了,她是不是太过疏忽了?!对这件事,她已经尽可能瞒着丫头们,她们却仍旧看出了端倪,会不会在私下说她闲话?!
一想到这点,她便忍不住抬头去看冬葵,眼中有着审视。
冬葵察觉到了,低头小声道:“小姐恕罪,奴婢也有一半是猜的,而且那回春游时……奴婢就在草亭前,是在下风处,因此听到了几句……”见文怡脸色又红起来,她忙道:“别的姐妹都不知道呢!奴婢若不是实在担心,也不敢多嘴……”
文怡紧咬着下唇,手上的帕子已经绞成一团。冬葵见状,神色间有些黯然:“奴婢心里感小姐大恩,是绝不会说也去的,小姐尽管放心吧……奴婢只是担心小姐的将来……”她默了一默,深呼吸一口气,闭上双眼道:“小姐,奴婢今日既然跟您说了这番话,索性再多一句嘴!您这亲事,不管老太太开不开口,好歹三姑太太已经提过了,只是还未来得及说定后头的事。如今您要往长房去请柳少爷帮忙,可得仔细着些,不能露出什么马脚,叫人拿住话柄说嘴!长房六小姐的事,还没有个定论呢,若是她有个万一,就怕长房的老爷太太们恼了,随便抓个人来出气……”
文怡飞快地抬头瞥了她一眼,脸色有些难看。冬葵咬咬唇,低头起身,退到一边侍立。过了一会儿,外头传来何家的声音:“小姐,林妈妈来报说车已经备好了,您这就动身么?”
文怡深呼吸一口气,平静地应道:“我知道了,这就来。”站起身,再转头去看冬葵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会小心的,你……”顿了顿,“我们走吧!”冬葵屈膝一礼,跟在文怡身后出了门。
一路上,文怡坐在马车中,看着斜对面的冬葵,心里百感交集。
四年前她在平阴县城遇上官府发卖犯官家眷奴仆,便挑了几房家人。当时她为了避免这些人跟旧主纠缠不清,便有意挑选在原主家中不受重用的三四等男女仆妇。买进来的三房家人,包括林家、何家与许家三户,除了林家有父子二人外,基本都是女子。当中成为自己丫环的,就是紫苏和冬葵两个,而其中,她又对紫苏更喜爱些。紫苏性子天真直率,做事常出纰漏,却是个没什么心计的,不怕她会算计些什么;而冬葵要沉稳许多,偏又极有眼色,有时为了打探她这个主人的心思,常会利用旁人做挡箭牌。因此她虽知道冬葵样样比紫苏出色,却始终对其抱有一分戒心,只是几年下来,不知不觉间便倚重起对方来。方才听了冬葵一番劝说,她才恍然发觉,对方不是不忠心于她,只不过是性情不同,方法不同罢了。
她猜想,冬葵劝她这番话,前面那几句劝她早定亲事的,多半是烟雾,最后那一句才是重点。她如今对柳东行怀有情意,又不能常见,心里本就不好受了。前些天刚经历了大难,她正想跟他见个面,说几句心里话,也许,还能暗示几句心中的不安?
这些事在平时,算不了什么,只掩饰得当,未必会有人多加指摘。然而眼下庄上流言四起,长房眼看着就有一个女儿陷入名节危机,而她却在几天前得罪了三姑母——柳东行婚事的决定人——当中若有个差迟,她与柳东行婚事不成事小,她的名节与六房的声誉却要大大受损了!这在顾家可是要出人命的!
文怡长长地吁了口气,心下却越发茫然起来。在这种时候,她该何去何从?
马车不久便到达了长房宣乐堂的大宅。大门前的空地已经被清扫完毕,门板也重新上过漆,散发着浓郁的红漆气味,报信不成带伤逃回的仆人留下的血迹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门礅上的几个小缺口还能依稀看出这里曾经遭过匪徒的侵袭。
文怡坐车从侧门进宅,到了二门前下车,便有管事娘子迎了上来。她努力摆出一副平静端正的模样,说明了来意,只道是奉了祖母之命前来跑腿的。那管事娘子却说:“柳大公子如今在七少爷院里呢!只怕不得空儿。”
文怡有些意外,又道:“若是眼下不得空,你去传个话,请他出来一见也是一样的。我祖母还在等消息呢,这救人的药方子,可不能耽搁。再说,他在七哥跟前能管什么用呢?不是有王老太医在?若实在不便……”她顿了顿,“能请王老太医出手, 就更好了。'
那管事娘子笑道:“王老太医劳累得很, 见七少爷醒过来了,便告辞回家去了。因他说七少爷伤势不轻,要好生养着,不能受气,因此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太太都顺着七少爷,又担心他伤势有变,便让柳少爷在跟前陪着。七少爷知道是柳少爷救了他性命,也拉着他不肯放他走呢!昨儿晚上,柳少爷是在七少爷院里歇的。'
文怡微微皱了眉,冬葵上前一步,在她耳边轻道:“小姐,有七少爷在说话也方便些。”她回头看了冬葵一眼,有些遗憾地暗暗叹息,便对那管事娘子道:“不知大伯祖母和二伯母眼下在何处?我去向她们请安,再烦请妈妈到七哥那里传个话,千万请柳少爷出来一见。王老太医既已归家,我也只能劳驾柳少爷了。”
就算不能单独说话,好歹……要见他一面……
第八十五章 惊疑不定
文怡坐在乐嘉堂内,有些心神不定。
这里是内宅里位于二门附近的一处大厅堂,本是预备家中有大事时摆宴席招待堂客内眷所用,平日里有族中亲眷上门,是极少用到这地方的。而且依照惯例,文怡作为本家的女孩儿,又是来向长辈们请安的,应该被迎入于老夫人的屋子或是二太太段氏的房间才是,却被管事娘子请到这里来坐着,实在有些古怪。文怡看着有些冷清的房屋,开始猜想长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有人来传话或引领,冬葵也察觉到不妥了,问了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不得要领,便几次走到门口往外瞧,拦着个人就问,却没人能给出答复,文怡见状不由得有些急躁起来。
是大伯祖母或二伯母有事不能见么?若不能见,好歹告诉她一声的,她的来意本就不是给她们请安,而是冲着柳东行来的。从这里到内宅,能有多远?柳东行能不能来,怎的花了那么长时间还没有定论?!难道说……她们不打算让他出来见她么?!
文怡不安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茶水已经不再滚烫了,但仍然是温的,流入喉咙,却压不下她心中的不安。
这长房的长辈们……总不会是知道了她的心事,所以故意拦着她不让柳东行吧?!但她很快又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她从没做过什么不妥当的事,再说,就算她们不许柳东行来见自己,好歹也要叫个人来说一声。她又不是来私会男子的,是奉了祖母之命,前来求医,一样是顾家血脉,长房凭什么视九房人的性命安危于不顾呢?!
想到这里,她又沉着下来,只是觉得口干舌躁,忙又喝了一大口茶去。
冬葵悄悄地瞥了她一眼,又望了望侍立在旁的婆子们,便提高声量道:“小姐,今儿天热,您又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口渴得紧,奴婢给您再倒杯茶来吧?”
文怡怔了怔,低头一瞧,才发现茶碗里的茶水已经见了底,不由得有些讪讪的,想到屋里还有长房的仆妇看着,不由得有些脸红,便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好”,立时有机灵的婆子提着茶壶上前续水。
终于有人来了。听到守在外头的丫头们叫着“姐姐好”,文怡便知道定是哪位长辈跟前的大丫头来传话了,忙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