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第48页

围的药草:“这里本是无主之地,因我洒了药草种子在此,天生天养,才成了我采药之所。然我平日忙于行医,甚少前来照拂,种下的药草,倒有大半用不得,想要种些贵重的药,就更是妄想了。又加上时有附近村落的孩子过来玩耍,不少药草被踩踏、折损,叫人心疼不已……”
  文怡立时机灵地接上:“晚辈新买了外头坡上的地,离这里倒不远,若您老不嫌弃,我就叫两个人过来守着,叫人别随意进谷,只是他们也不懂种药草,怕是还要您老多多指点呢!”
  萧老大夫哈哈笑了:“你这丫头果然聪明!既然你自己说出来了,我也省了功夫。教人的事包在老头子身上!不过这里毕竟是无主的,若你手头还有余钱,最好将这里买下,专作种药之所。你也不必担心种出来的药会白费了,老头子认得几家药铺,你这里种出来的药,只管叫他们来收。老头子不占你的便宜,只求你能以便宜些的价钱将药卖给我就行。”
  此话正中文怡下怀,想了想,她一咬牙,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挤出一份银子来办这件事,等新买的奴仆到家,她就派男仆去办!本来托舅舅家是最好不过,但她留了个心眼,觉得还是将小谷握在自己手里更妥当。大表哥要用药,她自然是免费供给的,但若小谷落到舅舅家名下,祖母要取药就不那么便利了,况且先前自家为置产而筹得的钱财还有不少剩余,聂家却已几乎倾囊,接下来还要建温泉庄子呢。她暗暗告诉自己,这也是为了减轻舅舅一家的负担不是?
  拿定了主意,文怡就对萧老大夫道:“您请放心,晚辈必会竭尽全力办到!日后若种药有成,您尽管随意取用。晚辈只求祖母与表兄平安康泰,盈利之事倒还在其次。”
  萧老大夫闻言会意,但心情仍旧十分欢畅,连连点头:“好!好!这话说得大气!这下老头子可真要拿出看家本领了!”他无意中回头,见罗明敏又在做怪脸,便双眼一瞪:“瞧你把好好的药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说罢噌噌噌冲了过去,夺过他随意掂在手里的一根青色植物:“这是药,不是草!你玩它做什么?!”
  罗明敏被他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躲,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便朝树林子里揪:“你叫那小厮都干了些啥?!我在里头可种了不少好东西呢!别把我的药都拔坏了!”罗明敏被他握得叫疼,不停地回头向柳东行求救,柳东行却把头扭开了。
  文怡与他二人留在原地,本是无意地对望一眼,忽然想起先前的事,又重新尴尬起来。
  这回打破僵局的是柳东行:“这位……萧老……其实从前是军中有名的神医……”
  “咦?!”文怡吃了一惊,抬头望去。
  柳东行似乎觉得自在些了,便继续微笑道:“不但如此,还因曾立下许多战功,以军功封侯。你可曾听说,从前在北疆叫蛮族闻风丧胆的萧逸萧大军师?”
  文怡出身望族,闺学里也有教过些本朝名人名事,因此听过这个名字:“知道,封的是定北侯是不是?只是他怎会流落在此……”还成了乡下大夫。
  柳东行压低了声音:“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今上登基前,朝中有些乱,萧老的子孙有人被卷了进去,都没了,萧老大概是心灰意冷,才会挂冠远走吧?康城书院有位老夫子,是他生平挚友,有一回无意中提起,我才知道他在此处,还改名为萧异,因此世人皆不知……”
  文怡沉默下来。看萧老大夫言行,只知道他来历不凡,却不料其身份如此显赫!只是半辈子出生入死,却连子孙也保不住,他老人家也不过是个伤心人罢了……
  她小声道:“你自己知道就好,当了他老人家的面……还是别提起从前的事……”
  柳东行点点头:“我不会那么胡涂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都不自在起来。
  文怡咬咬唇,问:“你……是想向他请教医术?还是……想学习领军之道?”
  柳东行沉默不语。
  文怡撇开脸,又道:“寻文荐了曹家村的人来给我们家帮工……是你吩咐的吧?我还没向你道谢呢……”
  柳东行仍旧不说话,耳根却又红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下回别一个人出来了……有事叫人陪着,这般成天跑来跑去的……也叫人……叫你家人担心……”
  文怡垂下眼帘,没有应声。她自然知道自己整天在外头跑不是个事儿!可她又有什么法子呢?只要熬过这一阵就好了。
  轻风再次吹来,小谷中弥漫着零陵香的香气。文怡有些恍然,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父亲给自己配香,母亲在一旁绣香囊时的情景,一时感触万分。柳东行却忆起了小时候在摇篮里时常闻到的香气,不由得望向身前的零陵香丛。
  他上前一步,小心摘下一小串花,回过头,对文怡微微一笑,递了过去:“听说这个可以安神,你带些回去,晚上……放在枕边吧……事情再忙,你也要注意休息……别累着了……”
  文怡不由自主地接下了花枝,忽而醒觉,忙缩回手,咬咬牙,说了声谢,便扭头走了。才走出几步,便回头盯着柳东行道:“你以后……专心向萧老求学吧,我们家的事……我能办!不能办了……我……我……”她一低头,“我自会向人求助……”说罢真个跑了。
  柳东行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谷口,方才向后一坐,看着周围的零陵香,闻着那叫人安心的香气,不由得笑出声来。
  (第一卷完)
  
卷二 平南烽火

第四十三章 两下思量
  四年后,三月春,西山村,顾家小院。 文怡放下手中的账册,微笑地看向张叔,眼中露出嘉许之色:“真不愧是张叔,事事都办得周到。”
  张叔高兴得眯了眼,搓了搓双手,笑道:“小的不过是照着老夫人、小姐的吩咐去做罢了,可不敢居功!”
  文怡笑着摇摇头:“谁家管事不是这么做的?怎的不见别人家都能家业兴旺?能做到管事的,不是长年在主人家身边侍候,便是家生子弟,可有的太过愚笨不会办事,有的寸功未立,却仗着主人的势四处惹事生非,有的自以为精明,糊弄了主人,从中谋利,主人家还打着饥荒,他家里却是金山银山……多少大户人家,都是败在这些小人手里!当日祖母将张叔提上来的时候,也不是没人说过闲话,也有荐人过来的,祖母一概不应,只信张叔一人。如今怎么样?到底是张叔能干,才叫那些人打了嘴,从此不再敢小瞧你了!若当初用了别人,今天是人什么情形,还不知道呢!”
  张叔生平最得意之事,就是被提了管事,又把主人家的产业料理得红红火火,虽然他心里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听命行事,大多数决策都是卢老夫人与九小姐文怡定下的,其中又以文怡为主力,因此一直对两位主人满怀感激,但眼见六房家业越来越兴旺,他参与其中,也生了几分自得。不过他为人老实,听到小姐夸他,得意之余,也红着脸道:“小的是托了老夫人和小姐买了这处田产,又买了药香谷,细心料理着,熬了几年,如今每年光是出产的粮食、瓜果蔬菜和药材,就有八百多两入息!今年坡上的果林也能打果子了,这又是一笔。再加上去年年下从舅太太那里接受的西南坡地,眼下已经翻过土了,马上就要播种,到了秋天。又是一笔产出!从今往后,咱们家再不用愁了!外头的人知道了,谁不夸老夫人睿智精明,小姐聪慧能干的!”
  文怡笑笑,并不在意:“外头的人不过是面上情儿,说几句客套话罢了。八百多两的入息,说出去还不及长房一个零头,谁家会看在眼里?如今还是开头呢,且看以后吧。”
  张叔听了更高兴了,兴奋了还一会儿,才按捺下来道:“是,小的听小姐吩咐!”
  文怡命丫头将账本放入里间的镜匣,上了锁,又接过钥匙贴身放好,方才道:“昨儿我进城给舅舅舅母请安前,托张叔办的那件事,不知怎样了?”
  张叔忙肃然道:“是,已经照小姐的吩咐去清点过了,咱们家库里还存有八万斤红薯,本是预备做种的,因小姐吩咐今年西南坡改种玉米,因此还放着没动,只等农忙过了,四五月间青黄不接时,正好卖出去。”顿了顿,有些犹豫,“小姐,那玉米听说北方和山地里有人种,咱们平时也极少吃它,为何小姐要改种它呢?”
  文怡淡淡的问道:“今年开春后,雨水如何?”
  张叔想了想:“少!开春至今还没正经下过一场呢!只有两天飘了点雨丝,其他时候到时出太阳居多。”忽的心下一惊,“小姐的意思是……”
  “天时如何,我等凡人谁也不知,只是听村里老人说,今年雨水怕是比往年少。玉米虽不中吃,却要比别的庄稼耐旱些,又长得快,若是顺利,夏天就能收了,到时候补种一茬玉米,或是改种瓜菜也行。如此轮种,咱们一年能多得好些粮食呢。本来红薯更耐寒,只是长得慢,春天中了,要求天才能收,倒不如改种玉米。这些年大表哥一直让人在西南坡种红薯,已将地养肥了,相比出产会更多。”
  张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小姐说的有道理!虽然如今还没见旱象,但就冲玉米长得快这一点,改种它也是好的!红薯也不大中吃,价钱更贱,但玉米到还有人喜欢,运到康城去卖更好卖呢!”
  康城是大港,人来人往,南北商贩齐聚,自然有不少人口味与本地不同。但文怡的用意不是为了卖钱,在她的记忆中,今年太平江沿岸都有旱情,连东江中下游也要受影响,入了秋后,便少见雨水,有些地区甚至连旱半年!许多田地颗粒无首。她不过是见玉米收的早,产量又高。才改种玉米的。前世里,这回旱情导致了民乱的发生,她没法将消息传出去,让世人警示,只能尽她所能减少自家的损失了。
  想到这里,她又问:“我年下说的……古人在村里多打几口井的事,你可有了章程?”
  张叔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起这件事,便答道:“如今大家都在忙农活,只等过了这一阵再说,小姐,虽然今年雨水少,但如今才到春天呢,不是有人说春雨贵如油么?入了夏就有雨了,未必真的会旱,您别担心。”
  文怡心下苦笑,不好告诉他实话,便道:“你只有别忘记这件事就好,四五月间,正式农闲,若是村里有壮劳力不用忙着种菜种豆,你便将他们分编成几队人,分给工具,叫他们在村前村后多打几口井,若是今年真有旱情,早早预备下,也免得事到临头慌乱。”顿了顿,“咱们家的长工打井时,吩咐他们多打深井,打好以后叫人仔细看好了,别叫人胡乱用水。要紧的时候,有钱也换不来呢!”
  张叔虽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慎重,但还是一一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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