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老夫人接过来看了,倒露出了几分笑意:“你大伯母看东西的眼光是有的,她既给了你,你就收着,日后去长房,只管跟她说话,别人的事你少理会。”又将那枚血珀的簪子拿出来,添上一对小一些的血珀耳环,道:“这几样不错,新婚时戴着,既喜庆,又不张扬。不象红宝石那样艳丽,比起珊瑚的,又多了一份剔透。”
文怡应了,祖孙俩正说话间,外头忽然有人来报:“姑爷过来了,就在二门外呢”
文怡先是怔了一怔,接着便反应过来,这姑爷指的是柳东行,脸一下发起烧来,忙站起身,捧着那匣子首饰,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做。
卢老夫人倒是十分镇定,嘱咐孙女:“去里间待着,我来跟他说话。你们既然要成亲了,新郎新娘可不能见面。”
文怡应声飞快地去了里间,心脏呯呯直跳,不一会儿,便听到有人进了门,向祖母行礼。那声音,正是多时不见的柳东行。
只是柳东行说出口的话,却叫她震惊当场:“老夫人,东行……不能在这时候娶文怡。”
第二百四十章 顾虑尽释
文怡闻言心下一紧,身体里便隐隐透出痛来,眼眶一下就热了,恨不得立时冲出去问个明白。
卢老夫人却十分镇定,只是淡淡地说:“时间是有些紧迫,但未必不能成事,你不必担心这个。”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柳东行欲言又止,神色间仿佛在斟酌用辞,“晚辈立时……就要出征北疆了,剩得几日功夫,便是勉强办了喜事,也不免粗糙将就,实在是太过委屈了文怡,倒不如等晚辈日后平安归来,再大办喜事,也不枉老夫人抬爱,将心爱的孙女嫁给我?”
文怡暗暗松了口气,眼泪立时便掉了下来,但柳东行并不是要反悔,她这泪水便没带多少伤心难过。她抬手一抹额际,发现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手心湿漉漉的,指尖发凉,转头望向妆台,从铜镜里看到自己的脸色苍白得象一张纸,忙掏出帕子来擦了汗,又细心倾听外间的对话。
卢老夫人看着柳东行,神色放缓了几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担心。本来,若不是你送信给我,我也不会上京来,还带了许多给孩子陪嫁的财物。结果上得京城,才知道你受兵部派遣,要打仗去了,还是在特凶险的地方,我这几天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若不是你们两个孩子已经正式过了文定了,我立时就能把孙女儿拉回老家去,那什么闺誉,什么名声,什么信义,那都是假的,我只有这一个亲骨肉,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吃苦?”
柳东行讪讪地低下了头,乖乖垂手听训。他当日送信,原是为了求卢老夫人早日上京,好替他与文怡完婚,省得夜长梦多,却万万没想到,会被派到战场上去。如今他只能打听到任令是进了东宫后才改的,但到底是东宫里哪一位的意思,却迟迟未打听出来。他如今要忙着练兵,也没心思理会那些,只想着此行去了北疆,必要立几个功劳,也好升官扬名,既给父母争光,也为未来的妻子挣一个体面,却万万没想到,顾家会在这时候提出完婚的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想了想,柳东行才道:“老夫人说得是,其实晚辈并不认为自己会回不来,连累文怡受苦,只是仓促完婚,难免会伤及两家脸面,日后更会叫人笑话文怡。晚辈不在京城,若是二叔那边又有什么不好的想头,晚辈就没法护着文怡了。如此一来,晚辈宁可将婚事押后,有老夫人护着,文怡在京城也会过得安好。这原是晚辈的一点小见识,信义名声什么的,却是从未想过,那都是虚的,只要老夫人没把这婚约给解了,不管您老要怎么做,晚辈都甘心承受。”
卢老夫人听了,神情更愉悦了些:“你能这么想,倒也难得。我家孩子嫁给你,并不亏。我就是看中你这一点,因此文怡说起婚事时,我才会点头的。我也不瞒你,这事儿是文怡自己拿的主意,她是已经认定你了,不管你是死是活,都不肯弃你而去,既如此,我做祖母的,也只有随她心意了。体面什么的,都在其次,只盼着你们日后能和和睦睦地过日子,她若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你多担待些,也就是了。只要你对她好,我也会把你当成亲孙子一样看待的。”
柳东行听得有些急了,他方才说得如此明白,卢老夫人怎会不为所动呢?他忙道:“老夫人,您可要想好了?”
卢老夫人闻言不由得拉下了脸:“怎么?我说了这半日功夫,你还是不愿意么?”
柳东行忙摇头:“晚辈怎会不愿意呢?晚辈盼着娶文怡,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这事儿着实办得太仓促了!晚辈只恐委屈了文怡。”
“你不必担心这个。罗家铺子里正好有一副全套的送嫁家什伙儿,两日之内,你的诰命与文怡的霞帔想必也要赐下来了,李太太相熟的金珠铺子明日就会送凤冠过来,我上京时也带了给文怡陪嫁的细软,她的几个长辈还要再赐一些。婚礼要用的人手,李家罗家都愿意出借,席面上的菜肴酒水,罗家的哥儿包了,其他的琐碎事,有我和李太太、罗四太太支应,也没什么可愁的,你只要操心要请些什么宾客来,就够了。我听说你那宅子是才买了半年的?既是新屋子,也不必重新粉刷。至于家具,等你去了北边,文怡再慢慢看着轮换,也就齐全了。这还有什么是缺的?”
柳东行张张嘴,无奈地叹了口气:“您就不担心……我走了以后,文怡独自在家,会被我二叔二婶欺负吗……”
文怡在里间听到此处,已经忍不住了,忽然开口问:“你关心的就只有这些旁枝末节么?你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娶我?如果是,你只管明白说出来,我绝不会厚着脸皮,硬要巴着你不放的。”
卢老夫人抿了抿唇,抬手轻轻掩住了嘴角。柳东行没想到文怡就在里间,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都被她听在耳里,也不由得急了:“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你会受委屈。”
文怡冷笑:“我会受什么委屈?你家里又没有恶婆婆和刁钻古怪的小姑子,谁能给我委屈受?你们家二房的人,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若是我不听他们的话,是要被人说不孝还是忤逆?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们若真的好意思,我也会奉陪到底!他们家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我还认得一堆公侯高官家的千金呢!谁怕他们来?如今给我委屈受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眼下一圈故交亲朋都知道我要嫁给你了,你在这时候说不愿意,是存心要踩我的脸,我没脸见人了,索性绞了头发做姑子去,随你爱娶谁娶谁,爱几时娶就几时娶。”
柳东行听得满头大汗:“若我真有这样的念头,管教我天打雷劈!我是怕自己不在,护不得你周全,想把婚期押后,并不是不愿意娶你。”
“那你就听了长辈们的意思,安心准备婚事去。”文怡在里间红着脸,硬忍着羞涩道,“别再说什么押后婚期的话。难不成你也觉得,自己这一去就回不来了,我这时候嫁了你,日后会守寡?”
柳东行张张嘴,叹道:“我是要为保家卫国去的,也是为了立功劳,好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去的,怎会想到自己回不来?只是战场上,刀枪无眼,便是有个闪失,也是难免的。九妹……你是真的铁了心么?真不怕我……回不来?”
文怡抿抿嘴:“你的武艺如此高强,在顾庄时,数百太平山匪来袭,你几进几出,如入无人之境,怎么今儿倒说起丧气话来?”
柳东行苦笑:“太平山匪不过是乌合之众,蛮族却是出了名的凶悍……”
“你能单枪匹马对付上百乌合之众,手下带了几百人,却奈何不了蛮族?”文怡咬咬唇,“眼下在北望城主持大局的是小阮将军,家学渊源,对付蛮族最有经验,你又在萧老跟前学了这几年,若果真如此无用,不用我骂你,萧老便要先踢你出门了。”
柳东行抓了抓头发,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自然不会如此无用……”
“那不就得了?”文怡在里间皱着眉头,语气中也添了几分气恼,“等你成家立业了,到北疆打蛮族时,心里也有数,家里……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呢!你要好生爱护自己的性命,记住……若是你有个万一,毁的可不是你一个人。”
柳东行望着隔间的圆光罩,那一抹帐幔后,隐隐可以看见文怡的绣鞋。他目光放柔了,心中充斥着万种柔情,只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要向文怡诉说,但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文怡脸上一热,绞着帕子,也放轻了声音:“要全须全尾地回来……掉几根头发丝儿就算了。”
柳东行咧嘴一笑:“哎,一定全须全尾地回来。”
被忽略了许久的卢老夫人轻咳一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柳东行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居然是当着文怡祖母的面说了许多情话,也不由得脸红了,讪讪地傻笑一声。
而里间的文怡,早已臊得扭头跑进了最靠里的卧房。
卢老夫人心里却很高兴,小两口两情相悦,自然是好事。柳东行这孩子是个有良心的,自家孙女在这个时候嫁给了他,他心里存了愧疚之意,将来必会待文怡好。他已是没了父母,最近的亲人又是那样的,日后必然会亲近这边多些,文怡便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也有娘家人帮着排解。
想到这里,卢老夫人便露出了笑容,对柳东行道:“那你现在还要不要押后婚期了?”
柳东行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卢老夫人笑得更深了两分:“既如此,这时日可不等人,你快回家去筹办喜事吧!日子紧,我们也不必太讲究了,文怡她干娘说,二十九那日宜纳征,初一宜嫁娶,另外几个日子,都不合适,你若没有意见,就定了那一日吧?”
柳东行连连点头,想了想,又道:“此前……晚辈因想着要办喜事了,所以……”
“什么晚辈?”卢老夫人打断他的话,“太生分了。”
柳东行笑笑:“是,东行先前因想着要办喜事,已是备下了一份聘礼,婚事要用的东西,也采办了几样,剩下的正陆陆续续地做呢,只怕已经做好了。还有……那一日要请谁来吃喜酒,以及迎亲的傧相等等……祖母有没有什么主意?”
卢老夫人听了他这声叫唤,心里便隐隐觉得甜,脸上的笑容也更深了:“大家伙都是商议过的,罗家哥儿知道,你去跟他商量那些繁文缛节就算了,只要三书六礼齐全,该有的规矩都办到了,随你们折腾去。”她往里间看了一眼,“咱们要办喜事,是为了自己高兴的,管别人怎么看?”
第二百四十一章 巧邀贵客
柳东行离了顾家小院,也顾不上回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