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侄儿。小姐随大老太太进京就是为了这事儿,没想到三姑太太忽然说柳姑老爷给他侄儿另寻了一门好亲,竟是反口不认曾与我们小姐有约。大老太太不为小姐说话,反倒帮着三姑太太逼我们小姐退让,还说要为小姐另寻人家。我们小姐上有祖母在堂,怎能随她们摆布?只是担心她们的手段,因此才想这去寻李家表姑太太设法。”
何家的这番话,简简单单地把事情 经过说了出来,却隐隐暗示了文怡这桩婚约是明定下来的,又将责任全部归到柳家头上,甚至隐晦地指责柳家贪图富贵背信弃义,侍郎府则为了自己的利益欺压别房的孤女。文怡听了暗暗叫好,对何家的顿时刮目相看,她以前只觉得这个媳妇子老实能干有眼色,没想到口才心计也这样好。
车厢外头静了一静,过了好大一会,骆安才用一种有些古怪的语气道:“原来如此,那还真是件大事!小人这就送小姐到李副统领府上去!”说罢,马车又再次起行了,而先前停下来后便一直沉默不语仿佛什么话也没听到的随从们也重新翻身上马跟随而去。
文怡却察觉到几分异样,这群车夫,伴当,婆子,真的只是寻常的市井小民吗?虽然是假装的管家仆从,可观他们的言行,甚至比一般官宦人家的男女仆役都还要强,该有的礼数一点不缺,该装木头人的时候也懂得装木头人,即便是侍郎府中训练有素的家生仆役,也未必及得上他们。怪不得方才他们李家仆役,侍郎府上下竟无人起疑心!
文怡不由得又记起了第一次见到骆安时的情形,当时她还觉得他谈吐不凡,不像是个车夫,现下越发起疑了。
那些跟车的男女仆役,全都与他配合默契,若说是新相识的,她决计不会相信,但若说是熟人,她又记得骆安是东平府人士。不管怎么说,他这样一个人物,有这样的才干,又能与这么多训练有素的人配合得这么好,实在不像是会屈就一个仆从的角色,他为什么会上侍郎府来?她会不会…无意中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
就在文怡为了骆安的来历而烦心之际,马车已经来到了李家大门口。一个骑马的随从前去拍门,门房随即报了进去,不一会儿,李太太已经大踏步迎出门来,赵嬷嬷就颤悠悠地跟在她身边。文怡从车帘后看见她们的脸,顿时松了口气,把袖下那根银簪又重新插回了头上。看来她没信错人。
赵嬷嬷急急扑上来问:“小姐怎的自己过来 了 ?嬷嬷才跟表姑太太说过了,表姑太太正要派人去接小姐,没想到却听到门房来报说小姐到了!”
事情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文怡只能对她笑了笑,道:“没事,不过是那府里的人来拦我了,我怕时间长了会有变故,便索性自个儿出来了。”她转向李太太,上前屈膝下拜:“叼扰表姑母了!都是文怡的罪过。”
“说什么傻话呢?!”李太太忙将她扶起来,慈爱地道,“你受了委屈,能想起表姑母来,可见是不把我当外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什么叼扰?!我本就想要接你过来住几天的,如今倒省事了。至于你的亲事,不必担心,包在表姑母身上!”
文怡微微一笑,只当她这是客套话,她一家才回京城不久,又是武将,与文官一系素无交往,能帮得上什么忙呢?不过她有这份心,已是难得。于是文怡便又再次拜谢。
李太太挽着文怡向里走,一路问着她穿得可够暖和,又命人去多拢几个火盆,埋怨她大冬天出门也不知道多穿件大衣裳,手冷得象冰似的……
赵嬷嬷则落在后头,细问何家的等人出府的经过,听完了他们的话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看着低头侍立在侧的骆安道:“平时瞧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只是下回可不能再自作主张了。”她压低了声音,“外头雇的人不比家里的可靠,万一遇上歹人怎么办?小姐的安危要紧!”
骆安随意说了几句话安抚下她,问何家的讨了银子,只说要留下来付车钱,送了她们进门。待到门前只剩下他与那些雇来的车夫与伴当后,方才走近一个面目平凡的车夫,低声嘱咐:“快捎密信给东平府,顾家九小姐婚事有变……”
第一百六十三章 将门之女
李家宅子不大,前后只有三进,墙是新刷不久的,屋顶的她片也有最近修补过的痕迹,院角种的树,虽是在冬天里,但也委实太矮小了些,显然是才栽下不足半年。
因为宅子小,进了大门后,路过一溜儿排房,便直接进了二门。
这里已是内宅了。李太太挽着文怡进了正屋坐下,便让人上茶添火盆。
做活的丫环只有四个,身材壮实,动作却十分利落,虽说长相平平,但那红扑扑的脸蛋却添了几分矫俏。文怡觉得她们不象是京城或常见的南方女子,便多看了几眼。
李太太见状笑道:“ 这几个都是我从北边带回来的,做事利索着呢!这京城的使女,一个个矫滴滴的,哪有边城的女孩儿能干?!”见丫环们已上完茶添完火盆,便吩咐:“表小姐带子几个人来,你们请下去招待些茶水点心,大冷天的出门,可别着了凉。让厨房烧一锅浓浓的姜汤送上来!”
丫环们大声应了,便热情地扯了赵嬷嬷与冬葵等人下去。文怡先是呆了一呆,反应过来后忙向李太太道谢。李太太摆摆手,示意她先喝一碗浓浓的酽茶下去,小脸也红润起来了,方才放下心,说起了正事:“我都听赵嬷嬷提过了,你再给我细细说一遍,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怡心里暖哄哄的,自然而然地就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李太太听得冷笑一声:“你们长房的那几位,倒是好盘算。这么说,是为了保住你那个姐姐的婚事,所以对你这边就不上心了?”
文怡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地说:“不瞒表姑母,柳大哥我是见过的,也知道他家里的事,他虽是嫡系,但因为父母双亡,从小就养在柳姑父跟前,只是关系并不亲近。我猜想柳家对他的婚事安排,是打着不让他得妻族助力的主意。我这边是这样,如今说的那门亲事也是这样。只是他家庚帖都送过来了,八字也合过,这会子才说要变卦,我是不能忍的!”
李太太挑了挑眉,道:“这柳家也太可恶了!当初给你们说亲时就可恶,如今更可恶!”说罢略一沉吟:“放心吧,这件事就交给我!柳家眼下寻的亲事,是个武官的女儿吧?是前头元配留下来的,但现在父亲又要了继室,在家不大受待见?虽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但丧妻再娶前头元配又生了一个女儿的武官并不多,而能被那位柳大人看中的,想必官职也不会太高。待我叫人打听去,若是认得的,自然要劝他们别应,若是不认得,就托相熟的人家捎话过去,怎么也得拦下了…”
文怡听得一愣,待慢慢理解了李太太话里的意思后,她开始庆幸,选择向李家求助,似乎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接着又说了一会儿话,门外的媳妇子便来报:“小姐过来了。”
李太太忙道:“这是我大闺女春熙,比你大一岁,还有个小儿子叫冬瑞,快满十三周岁了,眼下在外头胡闹呢,怕要晚上才回来。你这几日就先跟春熙在一起玩儿吧,别想太多。”
文怡应着,便瞧见门帘子一挑,走进来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女。咋一看上去有些清清冷冷的,肤色白皙如雪,眉眼细长,连唇色也仿佛比别人淡了几分。她上得前来,先向母亲请了安,接着便转向文怡:“我方才听说有客来,就是这位顾家表妹?表妹有礼了。”连声音都透着清冷。
文怡忙回了礼,口称“李家姐姐”,心里却在想,表姑母瞧着是个和气人,怎会生了个女儿,却是冰雪一般的性子呢?偏又取了个名字叫春熙,字里行间便透着暖。她开始担心这位表姐不好相处了。
众人坐下说了一会儿话,文怡听李春熙说了几句,倒慢慢放下心来。李春熙性子清冷,声音也清冷,但话里话外,眉头眼间,却并无孤傲之色,大概只是性情如此,倒不是个难相处的。文怡试问了几句,发现她平时爱看些山川地理、兵法游记之类的杂学,琴棋书画之中,只好棋艺,其他的一概不喜。作为将门虎女,她还会骑射武艺,在北方时,就没少拉着弟弟出门游猎,因为李副统领公务繁忙,李冬瑞的骑术与箭法,甚至还是她这个姐姐亲自传授的。文怡不由得肃然起敬。
李春熙倒是不以为意:“准城倒还罢了,小时候,爹爹在北望城驻守了几年,把娘和我都带去了。那城里上至八十岁的老太太,下至三岁小儿,无人不习武,若有敌军来犯,人人都能杀敌。我那时都有六岁了,也拎得动菜刀,甩得起鞭子,自然要学点本事。弟弟的武艺本是爹爹教的,只是爹爹有时忙得连饭都没空吃,又不能放着弟弟不管,我就只好代劳了。这事在北望城原是极寻常的。”
李太太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可不是么?你别瞧表姑母如今这个模样,那几年里也学过些拳脚功夫,骑马射箭也是会的,只是不如你姐姐强。”
文怡有些好奇地问:“在边城…女子都是这样的么?将士家里的女眷全都要习武?”
李太太笑道:“能学会最好,实在没有天赋的,好歹也把身子骨练结实了,有力气,才能干活,就算不能上阵杀敌,也能在后方做饭砍柴洗衣,照顾伤兵,打打下手。不过这都是老皇历了,如今边疆承平多年,那里的百姓日子也过得轻松许多,北望城因为是边疆重镇,还有这个习俗,象淮城一带,早就不讲究这个了。”
文怡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实不相瞒,我虽然不会骑射,却是早就有心要学一学的,只是没有机会。昨儿我往东阳侯府做客,遇上沪国公府和几位将军府的小姐,她们约好了要在一处比射艺呢,把我也拉上了。我便求她们先教我一教,她们虽应了,但我又不能天天上门求教去。如今听了李姐姐的话,倒象是久旱逢甘霜,不知姐姐可愿意收我这个学生?”
李春熙挑了挑眉:“你是真要学呢,还是只求懂些皮毛,好应付那些小姐们?若只是学点皮毛,这容易得很,我们家寻常一个丫头都能教你,若是真要学本事,就怕你吃不了那个苦头!”
文怡笑道:“既要学,就没有只学虚架子的道理,自然是要学真本事了。姐姐莫当我是那娇滴滴吃不了苦的千金小姐,我虽比不得你,身子倒也还壮实。”
李太太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臂,乐呵呵地道:“咦?外头还真瞧不出来,果然不是软绵绵的,你难不成还学过武?”
“武艺倒是没学过。”文怡答道,“只是家里只有我与祖母,几个月前才添了一个小弟弟,家里的几个庄子,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