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不来得及去不好说。”
肖乐登时心凉了半截。王毛仲亲自来见源乾曜,却一会儿就走了?莫非不欢而散?糟糕了,今夜恐怕真的是事情不小,姜皎和武惠妃过从甚密,而王守一是皇后的兄长。他那些手下都只当做那天夜里的一番举动是给他报私怨,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为了王守贞的承诺。就连那使得城门提早关闭,一时城内四处戒严的朱雀大街那疯子溅血的谶语,他也隐隐之中能猜到几分!
等到进了念珠厅,眼见得那种人人紧盯的架势,他只觉得后背寒意凉气越来越重。众目睽睽之下,司法参军事岑其勉强镇定地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干涩不已的嗓子,随即便一本正经地说道:“尔等先将那一夜的情形一五一十如实招来!”
不等下面有人答话,杜思温便淡淡地说道:“刚刚我瞧过,那些记录崔氏这些从者的卷宗倒是细致入微,眼下问得这般笼统算怎么回事?岑参军也不是第一天当这个司法参军事了,这里总共七个人,让他们人人说一遍,便是到明日天明也未必说得完!只挑为首的先问,余下的押下去看着,回头若有可疑处,再叫了他们一个个来问,两相印证,不就知道孰是孰非?”
岑其这么一丁点小心眼也被杜思温一语道破,那青白的面皮一时变得紫涨了。然而,休说杜思温即使致仕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一左一右同样传看过卷宗的姜皎和王守一亦是面色阴冷地盯着他,他只能让人将其他人暂时押下,硬着头皮拿过那赤毕等人两日两夜间录过的卷宗,逐条开始查问肖乐。
他原本还指望着肖乐既然和外头通过消息,那么应该会做好准备,可谁知道他问过肖乐缘何夜晚出城,缘何到那破庙附近,究竟是谁烧了那座破庙之时,听肖乐一口咬定是杜士仪的那些从者烧的,杜思温突然又冷不丁插口问了一句话:“那废弃的土地庙,我让人去瞧过,火油痕迹极其明显。你既说是杜十九郎使人烧的,崔氏五个从者都在这里,是谁人携带的火油,又是谁点的火?”
他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对身后杜文翰说道:“十三郎,你带一个差役出去看着那几个凶嫌,以防有人给他们传递消息。将这同样的问题再问那六个人,然后一个个让他们进来认一认,看看他们指认的可一致!”
姜还是老的辣!
瞧见岑其强自镇定,而肖乐已是一瞬间面如死灰,当杜文翰依言领命随手指了个差役拎着人大步走出去的时候,杜士仪登时心头大振。而杜思温见赤毕几人泰然自若地罗列肖乐跟前,而肖乐在挣扎再三之后,突然辩称当夜光线不好看不分明的时候,他突然笑了起来。
“虽不及今夜十五星光灿烂,明月当空,可十二那一夜的月亮我记得也不错,那时候我正在朱坡山第邀友人饮酒,记得清楚。更何况,趁着点火时的火光,若连脸都看不清楚,你又凭什么指认是杜十九郎的从者点火烧庙?信口雌黄,居心叵测!”
155.第155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岑其的拖延让姜皎和王守一都很不耐烦,两人身份尊贵,谁也不是为了这么一桩小案子来的!
因而,杜思温突然插口,然后抓住一处穷追猛打,一时揪出了狐狸尾巴,两人非但不觉得突兀,反而都觉得这才该是正理。生性咄咄逼人的王守一更是看着冷汗涔涔的岑其,声音冷峻地说道:“如此容易的关节都不知道,还当什么司法参军事!”
而姜皎则是看也不看岑其,直接冲杜思温笑着拱了拱手道:“朱坡京兆公,心如明镜台,果然名不虚传!”
“楚国公晋国公言重了,我一介老朽而已,只是护个犊子,这才勉为其难动动脑子而已。岑参军只不过是脑袋一时僵了,这会儿应该想明白了吧?”
尽管杜思温这语带讥诮的话让岑其又难堪又羞辱,可事到如今,那些好处也罢,承诺也罢,再去周顾只会把自己的前途甚至性命都一块葬送掉。因而,他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立时就着杜思温刚刚打开的突破口穷追猛打。果然,肖乐等人固然串通商量过某些环节,可和杜士仪等人本就占着当夜一个理字,只要商量那些在伏击时受伤的细节就行了,而另一拨人要做的却是颠倒黑白,众多庞大的细节哪里这么容易弥补?须臾之间,众多供词错漏百出惨不忍睹,就连姜皎和王守一都哧笑了起来。
终于,发了狠的岑其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一纸来疾书数字,命人掣去呈给源乾曜,不消一会儿,等那差役拿了回文来,他立时厉声喝道:“源翁已经看过我这立案,业已签押同判,来人,把这些满嘴胡言乱语的凶嫌拖下去,给我拷讯,先讯杖六十!”
话音刚落,王守一便阴恻恻地添了一句:“今日朱坡杜公在此,若是要在拷讯上玩什么花样,那行刑之人便等着反坐吧!王奇,你去外头看着,不要让人从中弄鬼!这是大案子,不是那些小案子,也不必非得按照拷讯三度,讯杖二百的规矩,先把事情问出来要紧!”
王守一如此说,姜皎也就淡淡地对身后从者同样如此吩咐了一句。等到那两人出去监看,须臾之间,便只听外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杖杖着肉声。
此刻身在屋子里,外头那杖杖着肉的声音一时听不清打的是臀是腿是背,然而,那些寂静夜色中清清楚楚传来的声音,已经由最初的只有杖肉声,渐渐混杂进了呻吟、惨哼和痛呼,渐渐又有一二吃刑不住的发出了惨嚎,他听在耳中,却心硬如铁毫不动摇。
若非他素来警惕,而赤毕又是谨慎仔细的人,再加上事后筹划不惜自伤,此刻兴许连命都没了,哪还有工夫同情这帮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凶徒?
“我说,我都说,别再打了!”
“齐四,羽林卫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就这么点苦你都熬不住,你这个蠢汉!”
“闭嘴,我只是鬼迷心窍拿了那两贯钱给肖头儿办事,凭什么出了纰漏还要一块顶!”
一轮拷讯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嚎叫,尽管后头跟着两声喝骂,但那人却反而更加提高声音反骂了回去。这时候,再不敢拖延时间的岑其立时吩咐把人带上堂来。不多时,就只见两个差役一左一右架着一个汉子上了堂。不过是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此人已是面色灰白满头大汗,当被撂下跪倒的时候,站在杜思温身后的杜士仪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背上臀上和双股之间的斑斑血迹,显然这讯杖拷问时,臀腿背都受了不轻的伤。
然则此时,听得外间那些声音为之一停,王守一竟还先开口问了那押人上来的差役一句:“打了多少?”
“回禀晋国公,已杖二十。”
“才打了二十而已,还未过半呢。此人愿意招认,其他人却还没开口,且继续拷讯,五杖停一刻,让他们喘口气!”
见王守一仿佛是说着一桩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似的,那差役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岑其,见其面色僵硬地微微点头,他只能连声答应退下堂去。不消一会儿,外头便又再次传来了行刑声和惨呼声。在这种决算不得美妙的环境中,那跪在地上的齐四一时更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当上首传来啪的一声重响,他只觉得受伤最重的大腿传来了一股痉挛的感觉,竟是几乎瘫倒,本能地开了口。
“我是左羽林卫军卒齐四,只是受了肖头儿两贯钱好处,所以才跟着他出城办事!他说是报复仇家,又是我顶头上司,我不曾多想,一切都是听命行事……”
话还没说完,杜思温便似笑非笑地再次出口问道:“听命行事?那是如何找到的那土地庙?”
“起初并不知道人住在土地庙。我等原本停在渭河边上另一座旅舍,是因为有信来报说人会过来,这才打算守株待兔,可许久却不见人来。”听到外头已经有人的惨嚎渐渐弱了声息,齐四不禁又打了个寒颤,“后来也是肖头儿赶回去对报信那旅舍的店主好一通臭骂,我这才知道,不但那家旅舍,从洛阳到长安的官道附近,好几家旅舍都得了吩咐,若有如此一行人来就挡在门外。我还听到那店主说什么画像比照,应是有人把杜郎君的画像给了他。”
这一次,杜思温再次眉头紧皱。见岑其那脸色发僵的样子,他也懒得指望这位司法参军事了,索性越俎代庖地问道:“城门自下午未时过后便紧急戒严不许出入,你等又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而你说的那肖校尉如何知道,他找的仇人不早不晚偏是这时候到长安,非得投宿一夜才能进城?须知灞桥的桥吏,可不曾见到有人一直在那里傻等!”
无论姜皎还是王守一,都不是为了这小小的案件而特地大晚上赶到京兆府廨的,此刻杜思温区区几句话问到了他们的心坎上,两个人几乎同时身子前倾,目光都盯在了齐四身上。
然而,齐四又不是肖乐这般在外自称葛福顺小舅子,又颇得王毛仲信赖的人物,他哪里想到自己此刻吐露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人掰碎了分析,因而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就讷讷说道:“我等是未时前头就出城的,一直就在渭河边上那旅舍休憩,并未有人守候在灞桥。肖头儿只说从洛阳到长安,前一日大清早东都开城门之际出发,到长安必定是下午。只要是未时过后才抵达城外灞桥,就休想进长安城,总得寻一家旅舍投宿。”
此话一出,姜皎和王守一同时霍然起立。然而两人对视一眼,却同时看向了杜思温。姜皎更是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道:“杜老府君,亏得你利眼明心铁口,这才问出了端倪。接下来不如继续问个清楚如何?”
“这……老夫何德何能,先头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