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来问收不收当他家的券子,这几宗事儿拢在一处,你如何想?”
掌柜的神情一震,“这么说,苏记确如他同乡所言,是个虚架子。如今要当券子,为的是拢本钱?”
广公子微微点头,“前后一照应,倒也不差。”
掌柜的略作思量笑道,“要说这苏记的毯子在杭州城确是极受大户人家喜爱地。这杭州城的当铺,也都眼红,无奈他家早先不发行券子,明知有利头干吃不着的,都着急呢如今他们即有此意,少爷,咱们借机收一笔如何?”
说着一顿,又笑,“这苏记虽然根底浅些,家业难道没有十万两的银子?”
广公子微微一笑,“旁的不知,我听那汪兄说,苏家老爷出海纯挣回三四万两的银子呢。这个数确是实的。”
掌柜的笑得愈发开怀,“这就是了。咱们便是折价儿三成吃进他的货,这边一转手就挣三四两。若咱们吃的多,毯子价儿岂不由着咱们来定?到时二十两一张,怕也卖得。”
广公子闻言眼睛一亮,是了,他怎没想到这一层?若整个杭州城都是他家的毯子,到时卖多少银子一张,岂不是他说了算?连带盛记出产的那些,一张也可提价四五两银子,哪里如现在这般,为了打市场,倒平着价儿往外卖。干出力,不挣银子
站起身子往外走,“且等那伙计回来你问问他。”说罢便出了铺子往青衣巷奔去。
掌柜得晓得他大约去寻那位汪兄说话儿,头一回对自家公子逛青楼,打心底里支持。
罗掌柜自广记出来,按计划又去了离广记不远的金满堂。
不想,他才刚问得一句,那家的掌柜热情得吓人,连连将他往里头让,殷勤备至地亲手奉了茶,问他要当多少。
罗掌柜哭笑不得,但做戏也要做全套,仍装作主家只是叫他来问问能给价儿几何,得了准信儿,方能盘算自家出售多少。
因又悄笑道,“这是我家要扩大在忻州的坊子,一时银钱不凑手,我们东家和东家小姐都不喜欢麻烦亲朋,故而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临走时,因又悄悄叮嘱,“此事切莫往外透,我回了东家,改日再来。”
听他这理由掌柜的就放了心,做生意倒还真有周转不济时。这样的拆借本是常态,愈发殷勤备至,亲自将罗掌柜送到门外,目送着走远了,才笑呵呵地回铺子。
广记跟来的小伙计看到这一幕,撇嘴儿嘀咕,“能得多大得的利头,倒象送亲爹一样”言罢飞快往自家铺子跑去报信儿。
…………………
274章 老太爷发怒
放风试探对方反应,自然给对方留有足够的时间消化消息,并作出回应。因而苏瑾也不太急,只叫罗掌柜该去各家当铺问话儿,只管问。得了对方开的价儿,也不必急着回应。
如此以来,几家有心要做这生意的当铺,心中都打鼓,这苏记怎又不急了?再看临近年关,他家生意愈发红火,不但毯子铺,那新开的成衣铺,整日价儿的客人流水似的不断。
有些人因就想或是价儿开得低了,到倒找到罗掌柜,说苏家生意好,又守信,在杭州城口碑甚好。为此,他们可把原先的收购价儿往上提一提云云。
苏瑾得了罗掌柜的信儿,反倒笑了。叫他依旧去各当铺说有人要提价的事儿,看看最终这价钱能提到多高。往上提一钱,自然便少亏一钱。
若对方问起何时需要银子,只说,临近年关,忻州那边织工放了假,用多少只能到来年再说。
如此,反反复复,慢慢悠悠地,就到了腊月初八。
一早丁氏打发人明月来说,她那里的银子正好趁着年关,以清帐为名,运到苏州府去当作活当。现今约定俗成的旧例,帐不过年。
年关确是各家结算货款、讨帐的集中时期,丁氏怕也是拿着这个由头,想做得不起眼儿罢了。
苏瑾叫明月代她谢过丁氏,用过早饭,要去苏府和朱府坐坐。虽说不是大节,到底是在一个城里。何况苏士贞一人过节,有什么趣味儿呢,倒不如都去朱府,还热闹些。
这是头一日就和陆三夫人说好地,也早早备好了礼。她穿戴停当,去和陆三夫人辞别,言准午饭后便回。反正腊八是早上节,早饭比午饭更重要些,她这么出去,也不算不把婆婆放在眼里。
到了苏府,苏士贞刚用过早饭,因一时想不到事作,正和梁富贵商议,要请府中的几个得力掌柜家来用饭,也算表表东家的谢意。就听她来了,因就斥她,“过节不在家,跑什么?”
苏瑾笑道,“我来约爹爹一同去看外祖父,是为了给你撑腰地意思,偏又斥我”
苏士贞绷不住也笑了,连连摇头,说她没大没小。
苏瑾笑而不语,因早先她娘的缘故,老太爷见了苏士贞,自来没好脸儿色,有错没错都要斥两句方罢,虽自己也不十分讨老太爷喜欢,比起他来,还是好些的。
何况有了伴儿,要挨训,父女俩一块挨。
梁富贵等他父女二人说了会子闲话,方道,“小姐来的正是时候,老爷也早好了礼,要往那府送呢。”
“那敢情好,婆婆也把我们的礼备好了,早早送去,这是孝心。等到了年节去时,再拿那些面子礼。”苏瑾笑着起身,催苏士贞换衣裳。
苏士贞只得将宴请掌柜们放到晚上,换了衣裳和她一道往朱府去。
进入腊月里,整个杭州城的年味儿都浓了起来。家家户户挂红灯笼,又有娶亲嫁女的,多数挑在这一月,还有一路上那街边的小商贩,也多贩些过年使用的吉庆火红之物,着实热闹。
朱府高门大院之上,红灯笼也挂了起来,远远的瞧着,极是气派,苏瑾不禁笑,“外祖家到底是书香门第世家,这底气是和旁家不同。”
苏士贞也点头,又想到陆仲晗派官之事,因说道,“你大舅舅想必衙门封了印就回来,你年里莫叫女婿应旁的人约请,只等你大舅舅回来,与他说说这派官的事。请他在中间也帮着使使劲儿。”
苏瑾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她一向不怎么喜等靠旁人,故而并不十分热心。有人帮衬自然好,无人帮衬难不成就不做官了?
何况她相公也算是个真有本事地。
苏士贞晓得她的意思,无奈笑笑,下了车,上前去拍门。
守门的小厮一见是他们,登时怔住,半晌方道,“姑……姑老爷,可有人去请您?”
这话问得有因,苏士贞皱眉,“谁去请我?请我做甚?”
小厮抓抓后脑,有些为难地笑笑,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小声道,“老太爷在家打大少爷呢,下了死令,谁也不准往您那里透信儿,不然,拿到一并打死”
“什么?”苏瑾一怔,赶忙问,“好好的,打他作甚?”
小厮为难地笑笑,“表……表小姐进去便知了。”
苏瑾晓得朱家规矩严,遂也不问,扶着苏士贞的胳膊往里走,一路上的仆从见到他们,皆是惊讶神色,这让苏瑾分外好奇,大表哥为何事惹了老太爷。
到得二门处,远远瞧见叶妈妈正和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焦急地说着什么,另有几个仆从垂首噤声,大声不敢出。
“哟,姑老爷,表小姐”叶妈妈一转头瞧见他们,慌忙小跑出来,“我正要叫人去给您送信儿呢,不想竟知道了?”
苏瑾看这一个个都没头没脑,且一副大事压顶地模样,不由急切地道,“没哪个去叫我们,今儿腊八,我们来瞧老太爷的。府里到底出了何事,好好的,为何又打大表哥?”
叶妈妈慌忙引着往院里走,边道,“说是为了松江府生意上的事儿。具体我们也不深知,只知或和表小姐有些关系……”
“早先开铺子,他不是已知道了么,怎么突然又要打人?”苏瑾皱眉。
“哎,不是为那一宗儿”叶妈妈着忙道。
苏士贞也透不着到底和自家女儿什么相干,只当苏瑾又惹出事来,因就道,“你好生想想,可还有旁的事儿?”
苏瑾摇头,“和大表哥相干的,只那么一宗事儿。哪里还有别的事……”说话间老太爷的院子已到了,门口立着三四婆子,也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里头隐隐有斥责并呼痛之声传来。
苏瑾抢先一步进了院子,向正房喊,“外祖父,大过节的,你这是做什么?”一边快步上了台阶。
门帘一挑,秦氏红着眼睛出来,看见苏瑾,脸上似乎一讪,带些尴尬歉疚神色,轻轻叫了声,“瑾儿。”
苏瑾只当老太爷打了大少爷,她面上无光,也没深想,伸手拍拍她地肩,挑帘进去,边颇有气势地说道,“大表哥做了错事,您说与他知道便是。何苦又真怒……”
一言未完,已见正厅中跪着一人,垂着缩肩伏在地上。朱老太爷手持藤条,满脸怒意,扶着桌子气喘吁吁瞪着下跪之人。大舅母和二舅母两个讪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朱老太爷见她进来,又问了一回是谁报的信儿。
苏瑾过去扶他坐下,又要取他手中藤条,一边道,“没哪个报信儿给我。我是想着腊八节过来瞧瞧您,顺便把备好地年节礼送来。哪成想就遇上您又生气。”
朱老太爷紧握着藤条不松手,瞪眼斥跪着的人,“你表妹来了,你自与她说你做地事儿,看你可有脸说”
苏瑾一怔。
苏士贞进来听见这话也怔了。父女二人四目相对,满是不解。
“瑾……瑾儿……”朱大少爷抬起头,底气不足地唤了一声。
苏瑾忙收敛心思,笑道,“大表哥有话只管说。”
“我……我……”朱大少爷吭了半晌,只挤出两个字儿,脸色因尴尬心虚憋得通红。
大舅母张了张口,似要替他说。朱老太爷眼一瞪,“让他自己说”
大舅母忙微退了一步,低了头。
苏瑾愈发诧异,只得向朱大少爷笑道,“不管什么事儿,咱们总是一家人,我必不怪大表哥,你说罢。”
她话音方落,朱老太爷又一记冷哼,手中藤条颤微微地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