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明朝  第182页

他是内衙的人。连连叩头,“小女子有状要告,有冤要诉,求小哥帮忙成全……”

栓子不妨是这事,虽心头略有些喜悦,却还是知道轻重地,连连摆手,“有状子去衙门告,大老爷正在升堂问案呢。你求我做什么?!”拨腿欲走。

“这位小哥……”那女子大急,膝行两步,急切地道,“我乃女儿家,怎好抛头露面上大堂告状,且……且小女子手头拮据,没有银钱请状师写状子……又因大老爷今日收那许多状子,轮到审小女子的状子,不知要等到几时,小女子实是没时间等了,求小哥儿成全……”话到此处眼中已有泪水滚落。

栓子闻言止了脚,再想想前面的情形确实如此,可……他是什么身份?怎敢大话应承此事?正不知如何处置,突见自内衙小道处转一辆马车,他认得正是府中采买的车辆,忙扬声叫道,“吴管家。”

朱府仆从老吴一直管着内宅各项事宜,因院中事务不多,连带这采买的活儿,他也自兼了。见这小道上一幕,忙叫人停了马车,好奇的道,“栓子这是怎么回事?”

栓子苦着脸儿,“大人升堂问案,夫人叫我去前面瞧瞧……”便将这女子的话简略复述了一遍儿。

老吴听完,亦皱了眉头。再看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甚是可怜,想了想自怀中掏出一小块银子递过去,道,“这位姑娘,我看你还是请人写了状子送到大堂之上。我家大人与夫人早曾有言,不准我们私下插手大人公务……”

那女子方才乃是猜测,并不十分确定栓子的身份。此时听二人谈话,确认他们是内衙的人无疑,又见二人和言悦乐,哪里肯错过这样的机会,望着银子连连摇头,伏首哭得悲悲切切,“家父却是等不得了。他被兄长圈禁至今已有两个多月,听四邻言说,他身染重病,兄长却不与他医治,眼瞧着便不行了。求二位老爷成全,小女子要亲身见大人,面诉冤情……”

老吴看她哭得悲切,又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再者,这女子求到栓子跟前儿,其原由他也略能猜到。自古女子不进衙,莫说良家女子,便是那些惯常在风月场上的倚门卖笑的女子,但凡有一丁点办法,亦不肯到衙门抛头露面。

思量好一会儿,转头向栓子道,“不若你去回禀夫人,听她如何说。”

那女子大喜,连连叩头致谢。

栓子神色微苦,咕哝道,“小姐必会训斥我。”然后又向那女子道,“你就在此等着罢,我去回话。”

栓子匆匆进了内衙,小秀一眼瞧见他,奇怪,“才出去一会功夫,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

栓子闷头不知如何作答,只问道,“小姐可得空,我有事要回。”

“进来罢。”苏瑾在里面听见二人对话,杨声道。

栓子应声进来,半垂着头。以他对苏瑾往日的了解,心下已知贸然来报这样的事儿,有些不妥。只是,被那女缠得没奈何,心头亦夹着一种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心绪……

“什么事这样为难?”见他低头踟蹰不语,苏瑾眉头微挑。

“夫人……”栓子小心抬起头,脸上浮上讨好的笑意,“小的在外面遇上个要告状的女子……”说着把那女子的情形简略说了一番。

听他说完,苏瑾无奈瞪他一眼。从内心里来说,这事她实是不想管。不为旁的,只因一点:这是陆仲晗的公务,夫妻之间可以相互帮助,却不好相互干涉对方的事业。

前面他在坐堂审案,后面她替他接状子?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一个充满贬义的词:垂帘听政。

梁小青亦在一旁斥道,“你怎的这般不分轻重?这是姑爷的公务,你也敢插手?”

栓子苦笑道,“小青姐姐我知道错了。可是见她哭得实在可怜,也没人替她告状……”

梁小青气道,“日后这样的事儿多了去了。难不成求到你面前你便要来烦小姐?这事情小姐若管了,姑爷心头指不定怎么想呢!”

栓子理亏,垂首不语。

苏瑾因梁小青的话笑了笑,她如今嫁了人,人情世故思量得倒周全了。

栓子垂首立了一会儿,觑眼看了看苏瑾,见她神色淡然,心下已知这事她不大满意。正要说话,苏瑾已道,“即是求到栓子跟前了,也不能装作不知。况且……”这个时空对女子的种种约束,连她这个不在乎世俗规矩的人都觉得有些无力。何况是一个纯正的,把贞节声名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古人。

想到此处,她摆摆手,“行了,你带她找个状师写个状子,拿来我瞧瞧。”

栓子忙应一声,匆匆下去。

梁小青看着栓子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回头和苏瑾道,“小姐,日后咱们在秀容县人面熟了,咱家又做着生意,见得人也多些,求得的人多着呢……”

苏瑾赞许的看着梁小青,笑了笑,“我知道。只今日这一回罢!”

梁小青叹了口气,“也不知那女子因何没人替她来告状。”说着想到棠邑的族亲到苏家要强行立嗣的情形,又感叹道,“当时大老太爷几人到咱们家时,我爹娘心头着急得不行。不是怕他们将立嗣的事儿做实了,而是怕小姐一意要上公堂与他们见官……”

说到此处,梁小青又笑,“因怕这个,我娘和我爹直直愁了一夜呢……”

苏瑾当时只顾着与那几个老族人周旋,倒不知此事,笑起来,因道,“也正是她是个年轻的女子,我才想着助她一助。若非求告无门,她必定不会亲自到衙门来……”

梁小青也道,“也不知她家兄长是因何原因圈禁老父亲,真真是作孽……”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的当口,栓子匆匆出了后衙,带那女子到衙门前的状纸摊上,请讼师写了份状子。又领着她去了后衙。

第196章 助人(二)
  衙门放告,其中有许多名堂。简要来说,收状子是一关。这一关一般由刑房官吏掌控。主要是看这些状子是否合乎规制要求,另外,要验查是否有匿名状纸在其中。

  大明朝律法,但凡状子一定要本人具名,严禁匿名告状,一见到匿名书就要立即烧毁。匿名告状人被发现后要处绞刑。递送匿名状进衙门的人要处杖八十,受理的官员要杖一百。被告发的人却无罪。

  刑房官吏验检合格的状子,才能递给当值长随。由当值长随呈堂上长官。长官得了状子,将起诉人传到月台之上当堂问话。到此又是有一关。

  不过,这仅仅只是审问的过程,并不会当堂批出判词。多数状子由当堂过问之后,县尊大老爷私下与刑名师爷一同研究处理。这依旧是一关。

  大多数状子要三关之后,长官才会做出批词。短则三五日,长则,按大明律规定,类似土地、钱债、婚姻纠纷等案件,必须在二十八日内结案。

  放告日县尊老爷累便累在第二关上。

  陆仲晗在堂坐了近二个时辰,收到状子近三百份。除去有些状由实在太过荒唐,当场驳回之外,依旧余下近二百多份状子,要私下再做处理。

  这两个时辰他问得口干舌燥,好容易到了早堂散衙,下得堂来,刚长出一口气,却见刑名钱师爷手持一份状子,上得前来笑道,“县尊辛苦。夫人刚自后衙叫人送了饭菜来,学生已叫人摆在花厅之中,请……”

  陆仲晗本正以指柔眉心,满脸疲惫,思及早间出来时,苏瑾追问关于审案时的满目好奇,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微微点头,向钱师爷道,“先生亦辛苦了。我们一同去用饭,此间倒有几份状子,不可再拖,席间我们议一议。”

  钱师爷颌道笑道,“以学生看,那些状子皆不如这份急切……”说着将手中的状子递到陆仲晗面前。

  陆仲晗微微挑眉,方才他亲眼所见堂上所手状纸已由刑房官吏送入签押房,这份状子自何来?钱师爷只笑不语,只是将状子又往前递了递。

  陆仲晗伸手接过,但见上面写着,“状告为兄不孝事。民女张氏,吾父为陕西李家染工。两年前吾父身染疾病辞工归乡。又有兄长张九,现年二十整。虽为养子,吾父视为亲养。百般疼爱,辛苦万状不可言。谁料兄长听信嫂嫂之言,认定吾父私藏银钱,近日以为父祈福为由,将民女骗居于明月庵长居,将吾父圈居在家,逼迫讨要。民女得邻里来报,心急如焚。又闻父身染重疾,性命垂危,苦求兄而不得见父颜。民女叩告:请大老爷公断,救吾父之性命。”

  陆仲晗挑眉,“这份状子方才在堂上不曾见过……”

  钱师爷呵呵笑道,“是,这份状子是自后衙自食盒一同传来地。”

  陆仲晗疑惑,“自后衙么?”再次扫过状子,注意到“染工”二字,当下以为是自家羊毛工坊之中相熟之人的状词,因问当值衙役,“后衙可有人在此?”

  那当值衙役忙回道,“回县尊,有一人在此等侯。”

  陆仲晗摆摆手,那衙役应声出去,片刻便将栓子带了进来。栓子垂首立在室内,觑眼瞧了瞧一身官服,面色有些严肃的陆仲晗,再加苏瑾虽没斥责,态度却已表明此事他做得不对,心下更惴惴不安。

  陆仲晗摆手叫左右退下,只余下钱师爷在身侧,方缓了面色,轻笑问道,“这状子是从何来?”

  栓子不敢隐瞒,连忙一五一十的说了,末了还替苏瑾开解道,“夫人本不想管,皆是因小的看那女子可怜,苦求了夫人,夫人这才……这才……”

  “这才卖了个面子与你,是么?”陆仲晗故意接话道。

  “对对对!”栓子头如捣蒜一般,连应了几声,方觉出这话不对味儿,旋即苦了脸儿道,“大老爷净打趣小的。小的哪有什么面子……”

  陆仲晗又是一笑,摆手,“行了,你下去罢。告诉夫人,这状子我准了。”

  “哎!”栓子大喜,往头上虚抹一把汗,躬身往外退,“请大老爷用饭。小的告退!”

  陆仲晗被他这夸张的样子,逗得微微一笑,无奈摇了摇头。

  钱师爷在一旁拈须笑道,“学生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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