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  第-2页

田产的陈满、陈昌父子也不知谢道韫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不过想想陈操之现在是冀州刺史,冀州八郡百县,人丁百万,不输于江东最富庶的扬州,有钱也就不稀奇。
  五月二十八日一早,陈操之带着葳蕤、小婵、钦钦还有伯真四兄妹、以前数十婢仆,在明圣湖南岸乘上一艘八丈长的大游船,这艘游船就是陈氏船坞新建的,虽然是内河船,但也采用了水密舱技术,陈氏船坞重金聘请来的造船工匠经验丰富,只须稍一点拨就明白水密舱的妙用,虽然水密舱大大增加了造船的成本,但这种船坚固不易沉没,尤其是大海船采用这种技术能抵御大风大浪——
  五月盛夏,天气炎热,但明圣湖上却是凉爽宜人,游船有遮阳遮雨的顶篷,装饰华丽,陈操之坐在船上,习习风来,满眼清波,远处是螺髻堆翠的青山,身边是娇妻稚子软语言笑,赏心乐事,莫过于此——
  明圣湖靠西南一侧种了大片的荷花,五月正是荷花最盛时,但见莲叶接天,荷花映日,红瓣清波,分外妖娆——
  湖上有采莲的女子,都是陈家坞佃户的女儿,见操之郎君游湖,便划小舟近前,献上新摘的莲蓬和几个含苞待放的花蕾,游船壁间有悬着的铜瓶,陈操之和陆葳蕤将几个铜瓶贮上水,把几枝花蕾养在瓶中——
  小伯真过来道:“娘亲,今日还未写大字。”
  陆葳蕤微笑道:“今日放假,与爹爹游湖。”
  “好!”小伯真喜笑颜开,又和芳予剥莲蓬去了。
  陈操之道:“伯真还小,不需要这么严格学业。”
  陆葳蕤道:“我没有管教他啊,只是我每日要临一遍《华山碑》,伯真在边上看久了,也说要学,就随他了,现在成习惯了,伯真很聪明啊,他一般不怎么问,只在一边看,就学会了,他现在还会围棋了。”
  陈操之笑了起来,说道:“明年让伯真、芳予正式启蒙,让道韫教他们。”
  陆葳蕤笑道:“道韫姐姐也是这么说呢,只是陈郎常年不在家,几个孩儿都想爹爹呢。”
  陈操之道:“你要是不怕辛苦,这次就随我去河北住上一年两载,可好?”
  陆葳蕤欢喜道:“好,道韫姐姐和小婵也一起去。”
  陈操之道:“道韫恐怕脱不了身,过两年待船坞、海港大致建成后再接她去吧,我终归是要回江东的,巧者劳而智者忧,我总不能操劳一辈子,登九曜山、游明圣湖,和亲人在一起是最快活的事啊。”
  一边的慕容钦忱听得陈操之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乐,她是北地长大的,虽说江南小桥流水、清新宜人,但她还是喜欢邺城,喜欢在辽阔平原上纵马飞鹰,不过陈操之要归江南,那她也没办法,只有跟着回来,好在最近几年陈操之是离不得冀州的——
  ……
  陈氏船坞就建在明圣湖东北岸,已颇具规模,有工匠一百余人,粗大的木料堆积如山,都是适合造船的松、杉、樟、楠等木料,而在临水的船坞中,一艘二十丈长的大海船正在建造中,这种平底海船主要用于载货,采用了当时最先进的榫接钉合技术,有九个水密舱,方首平艉,三桅五帆——
  依陈操之计划,谢道韫还命人从明圣湖东北岸开挖了一条二十丈宽的大渠通向钱唐江,这道渠全长八里,耗资千万,现在这道大渠已经开通,这样在明圣湖畔建成的大船可通过大渠驶入钱唐江,再入海至海边的陈氏港口——
  陈操之让葳蕤她们回陈家坞,他带了几个扈从乘船由通渠入钱唐江,东晋时的钱唐远没有千年后那么大的面积,杭州湾的冲积平原还在逐年积累扩大,此时的明圣湖离海边很近,乘船入江入海只需一个时辰,遥见右首入海口岸房舍林立,这里位置甚佳,距岸百余丈处有一沙洲,陈氏海港便建在沙洲和岸上,目下有数百人在此营建,预计要三年才能初步建成。
  谢道韫戴纶巾、着襦衫,仿佛当年游学出仕风貌,见到陈操之,嫣然上前,妩媚尽现,夫妇二人入屋舍密语良久,这才出来察看海港营建情况,这个海港建成后,陈氏的商船可经海路北上兖州、南下广州,比陆路交通要便捷数倍,陈氏富可敌国绝非梦想,而且陈氏的子孙后代若遇到无法挽回的国家大难,还可以举族出海避祸,当然,这只是陈操之为百年后计,在他有生之年,他是一定要力保中原、江东的安宁,但陈操之也明白一己之力的渺小,什么为万世开太平那都是自欺欺人之谈,他能把握的只有当世,他尽己所能力求做得最好——


  第八十六章 凤凰的礼物
  琅琊王珣王元琳自见过陈润儿之后,深为陈润儿的美貌和才情倾倒,非陈润儿不娶了,这次来陈家坞,请了叔父王劭同行,王劭现为司徒长史,当年陈操之为母守孝时,褚氏为阻挠陈氏入士籍而设计陷害陈操之,时任扬州内史的王劭主持公道,挫败了褚氏的阴谋,所以说王劭对陈操之是颇有恩情的,作为名门高士的王劭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那个在母墓前结庐苦读的寒门少年现在竟然已是三品高官、开府仪同三司,职位犹在他之上,当年陈操之还在为追求陆氏女郎一筹莫展,现在竟然南北门阀女郎双娶,实为奇迹!
  对于侄儿王珣要娶陈操之的侄女,王劭是支持的,陈操之现在的声望地位比之当年平蜀的桓温毫不逊色,而且深得皇帝司马昱的信任,又与南北士族保持良好关系,陈操之绝对是今后三十年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与钱唐陈氏联姻对琅琊王氏有利无弊——
  得知王劭、王珣叔侄将至,那日黄昏,陈操之与嫂子丁幼微和侄女润儿相谈,润儿问道:“女孩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作他人妇的是吧,丑叔?”
  陈操之看着润儿聪慧无暇的眼神,有些心痛,润儿是他看着长大的,乖巧、可爱、美丽、好似仙界精灵一般,现在长大了,要嫁人了——
  丁幼微笑道:“你道韫叔母,何等高傲的人,不是也嫁给你丑叔了。”
  润儿心道:“那是因为有丑叔啊,当年道韫叔母不是在乌衣巷清谈拒婚吗,丑叔和两位叔母,应是千载难逢的奇缘吧,可惜我找不到值得我那么坚持的人,王元琳虽说也不错,可是我若这么嫁给他总觉得这样的婚姻太平淡无奇了,没有一点波折——”
  润儿毕竟是少女心性,而且丑叔与两位丑叔母的爱情轰动江左,太让她羡慕了,哪个少女不渴望有这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可是这样的爱情可遇不可求,既然母亲和丑叔都认为王元琳是她的良配,那她也会遵从母叔之命嫁给王元琳,润儿的性情既有受陈操之影响的脱俗和飞扬,更有其母血脉遗传的恬静与温柔,她有自己的想法,但不会表现得很强烈——
  王劭、王珣叔侄来到陈家坞之后,陈操之与王珣作了一次长谈,这样,王珣与陈润儿的婚事初步确定——
  陈操之五月底回乡,一个多月时间里巡察家族产业,与六叔父陈满诸人商定了今后十年钱唐陈氏的经营和货殖发展目标,还特意去会稽拜访了虞氏、谢氏、孔氏、魏氏诸名流,在陈家坞过了七夕乞巧节,陈操之拜别父母陵园,带着妻儿与嫂子丁幼微和润儿母女进京,杜子恭也同行,一路都是乘船,省了奔波跋涉之劳,于七月底抵达建康,前来迎接的有谢氏、陆氏、慕容氏、琅琊王氏,还有刘尚值、孔汪、范宁诸友,更让丁幼微惊喜的是,宗之竟然也在迎接者的行列,原来宗之上月奉谢玄之命回京公干,是前两日才到建康的——
  陈操之在建康逗留了近一个月,八月底启程北上,宗之和范宁与他同行,陈操之聘宗之为北府参军、范宁为冀州治州从事,陈操之在冀州开府,原北府军亦归陈操之管辖,可以说朝廷是把河北、河南的防务尽委陈操之了,陈操之现在的实力和地位看似可以与桓冲相抗衡,但桓冲是扬州刺史,都督江淮九州军事,拱卫京师,从荆州至扬州,龙亢桓氏的势力依旧控制着长江中下游,对朝廷的威慑力远非陈操之所能比,陈操之掌控的势力范围只是桓温第三次北伐所得的成果,而淮河以南的原东晋势力格局并无多大变化,当然,桓氏从顶峰开始走下坡路是显而易见的,皇帝司马昱希望扶植陈操之来制衡桓冲——
  这次在建康,宗之与侍中张凭之女已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之礼,亲迎之期定于明年十月初二,顾恺之笑说陈操之占他便宜,宗之娶张彤云的从妹,那陈操之岂不是长他一辈了!陈操之笑道:“小伯真可是要娶令爱惟清的,长康的辈份小不了。”魏晋之际这种辈份不伦的联姻很常见,只要不是血亲就无妨——
  润儿与王珣的婚期也已经占卜确定,是明年的十一月初六,陈操之到时会赶回来作为嫡亲长辈参加侄儿、侄女的婚礼——
  陈操之建议在建康设立天师道总署、杜子恭任大祭酒的奏章得到了皇帝和尚书台、中书省的同意,杜子恭也将着手对江左和中原的天师道教义和斋戒制度进行改革,让天师道教义与儒家的礼制相融合,同时约束官员不得传道,这样,孙泰之流就不能利用官职之便发展自己的信众——
  陆葳蕤、小婵、慕容钦忱带着各自的孩儿随陈操之北上,谢道韫则留在江东,她要继续督建船坞和海港,而且她又有了身孕,所以此次北行除了谢道韫母女不能同行稍有遗憾之外,陈操之可谓是尽享天伦之乐,三千余里行程,或乘车、或乘舟,与妻儿赏玩沿途山川景物,葳蕤和小婵此前从未到过长江以北,这次一路向北,只觉得天高地迥、山川雄奇,伯真和芳予四周岁多了,心智渐开,也懂得欣赏山川之美,这一路旅程,让小兄妹二人大长见识,与爹爹朝夕相处,感情也亲密了许多,这是陈操之最看重的,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军政忙碌而与子女感情隔膜——
  尚未到两周岁的小仲渝不喜乘舟,只爱乘马,每日大船靠岸时,陈操之和慕容钦忱便会带着小仲渝上岸骑马跑一圈,小仲渝虽年幼,力气却很不小,长他两岁的小伯真是不如他,陈操之笑对慕容钦忱道:“我要让仲渝文武兼修,以后代我镇守邺城,仲渝有一半鲜卑血统,鲜卑人会乐于服从他,他也会善抚诸胡的吧。”
  慕容钦忱很是欢喜,口里道:“孩儿还小呢,两岁还不到,你就想着让他领兵为将啊!”
  陈操之笑了笑,眼望高天,说道:“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待回头来看,逝者如斯。”
  陈操之一行在彭城与刘牢之会合,十月上旬抵达邺城,长史崔逞、司马苏骐向陈操之禀报这半年来冀州军政诸事,陈操之少不了有一番忙碌,慕容钦忱则领着葳蕤和小婵到处游玩,葳蕤本来也是喜欢寻访名花异卉的,见铜雀苑里的花木无人管理、凋零萎谢,很觉可惜,便央求陈操之将铜雀苑划归冰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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