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笔钱来,缓一缓。”
双林蹙眉道:“王爷太过仁厚了,我听说草原上牧民虽苦,那些贵族却是腰包雄厚得很,他们治下的牧民有灾,合该免税抚民,那牧民也不至于如此哀苦,如今无非是看着王爷仁厚之名在外,朝廷又一贯优抚夷狄,宽大礼遇,赏大于贡,因此才演出这么一场戏来。要我说,不若接收那边过不下去的流民,横竖不当差、不纳粮,税赋俱轻,凡归我朝,进来就给田耕,倒是白白得一批壮丁。”
因喜苦笑道:“我何尝不知?便是王爷也不是那一味仁厚之人,心里也是清楚的,否则早就将军费挪去抚民救灾了,但如今情势如此,再则你那日没见到那情形,几百头牛一夜之间死去,老牧民跪在牛尸旁嚎啕大哭的惨状,但凡心是肉做的,都不会不动容的……更何况殿下?更何况朵颜三卫你是知道的,朝廷优抚也是有理由的,若是逼急了他们,边境堪忧。如今朝廷迟迟没有回音,这眼看也要开春了,只怕春暖后,传染迅疾,事情更是无法收拾。”
双林想了下道:“若是不提长久,只是短期想要弄一笔银子赈灾,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说来话长,今儿天也晚了,公公先回去,我今晚细细写个折子,明儿让敬忠送去王府给您。”牛瘟古今都是难题,即便是后世有先进的医疗技术,有牛痘等预防疾病的技术,在控制分散广大的牧场瘟疫上,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如今也只能从弥补牧民损失考虑了。
因喜看他一说,倒是心里松了一口气:“杂家也想着你办法多,若是能解了主子烦忧,那是最好。”
双林道:“为主子分忧,应该的。”
因喜看他神色淡淡,知道他如今对王府心是越来越远了,却也没办法,谁知道王爷好好的忽然又耍起性子来了?若是多加笼络器重,这人心软,必是能牢牢笼络住的,可惜王爷平日里待那些清客们都能宽容谦逊,百般招揽,如何偏偏对身边人就眼里揉不下沙子,求全责备起来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又说了几句小世子的情况和那狗的用处,褒奖了一番双林,才起身回王府。
果然第二日一早,敬忠便亲自跑进王府送了个细折子进来,因喜打开看了,喜不自禁,想了想,却将那折子揣在怀中,亲自送到了楚昭面前。
“赈灾慈善拍卖?”楚昭将那折子打开,看到熟悉的字迹,挑了挑眉毛,笑了声:“字倒是写得有些长进了,只是看着太匆忙了,潦草了些。”
因喜看他一眼就认出是谁的字来,倒也不提傅双林了,只说道:“我朝诏令,诸以财物典质者,……经三周年不赎,即行拍卖。这典当行时常便有此拍卖,而因着是为抚灾,建议由寺庙德高望重之法师主持,这佛寺里本也有唱卖佛衣之传统,殿下只做发起人便好,也省了将来被人弹劾非议的后顾之忧。至于用来拍卖之财物,则可王爷行王令于大宁府内外,令四方商人、文人积极参与,王府也出几样珍品,再请王爷亲自写几幅字,拍卖所得的银两,皆用于牧民赈灾,疫病防治。”
楚昭看了一会儿那折子,低低读道:“三唱未竟,益价不犯?”
因喜道:“是,这也是参照的佛寺唱卖的规矩,凡叫价未满三次时,竞买人即可继续加价而不受限制,直至拍卖标的被三唱卖出为止。”
楚昭笑了下:“还真想剖开他的胸口看看,到底里头那心是不是七窍的,什么乱七八糟胆大妄为的都敢想,想来我等皇家子弟,几曾见过这等典当拍卖的活计,亏他能想到这上头,难为想得又齐全,连前些日子支渊法师应了孤的邀请过来,如今还在青岩寺挂单,他都能想到教他来出头主持,还叫孤请四方名儒、朝廷阁臣写字来拍卖,这辽东一代四方客商云集,连高丽倭族都有客商过来的,多仰慕我朝文化,若是真弄些名家字画来,只怕还真的能卖出不少银子……叫孤想起当年他给孤修园子出主意的时候,那时候也说让大臣们题匾换钱……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一套……”
因喜看楚昭说着说着忽然又不说话了,只是拿着那折子出神,过了许久才又轻轻感慨了一句:“都这样多年了……”
因喜看楚昭的脸色,应是有七八分准了,心下一松道:“正好咱们手里有一家兴隆典当行,不若便让这典当行操办起这事来,殿下再去请请支渊法师?”
楚昭轻轻将折子折起来道:“便这般办吧,待孤出个王令,再写信给从前认识的名士大儒,几位阁老,多半都是要卖些面子给孤的,总能诓几幅字画来换些银子,王府内库里你也看看,有什么大而无用的东西,诸如屏风、玉石盆景之类的,都拿去拍卖了吧。”
因喜道:“是。”便退下忙去操办去了。
楚昭将那折子拿在手里,待要放回案头,却又忍不住打开重新看了次,良久才自言自语道:“还是那样,开头就平铺直叙有事说事的,也不先将那什么抚民忧国,为主分忧的大道理粉饰一番……孤说无事不必进府,他还真就一年都不进府……真是个目无主子的。”
这边双林却不知道楚昭如何心里腹诽他的目无主子,接了差使后果然马不停蹄地忙了起来,场地、人员、保安,样样都要打点,尤其是这王令一出,大宁藩内外处处震动,这拍卖的东西又已先放了一部分出去让四方客商周知,人人皆知这兴隆典当行有许多珍贵物事,盗匪显然也都盯准了这边,少不得打点精神,不仅安排了同兴镖局的人过来负责明面上的保镖,更暗中调了一批王府暗卫来守卫。他又是个比旁人心更细的性子,从唱卖程序、人员安排、拍卖品的顺序、拍卖品的介绍、保安保卫、拍卖秩序维持等等,他全都一一过问,事无巨细,样样都安排得仔细妥当,总算到了拍卖的正日子。
正日子那日王府自然又是重兵把守,肃王爷亲自到场,支渊法师主持,第一日拍卖不限人次,藩地百姓都可进入,场面好不庄严浩大,第二日就开始收钱卖票进场,按价排位,拍卖足足拍了三日,四方客商云集,如内地巨商、高丽、狄戎、倭国等地商人包括海商都有慕名而来的,这些人不止买东西,看了一日拍卖,少不得为了炫富还捐了不少珍贵的东西出来拍卖,到最后你争我夺,居然仿佛闹剧一般,以谁拍的价格高,谁拿出的拍卖品最珍贵为荣。更有商人见了楚昭一面,仰慕莫名,扬言为了肃王爷捐出银子赈灾。那争先恐后的场景,教人几乎以为那些喊出来的价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甚至一幅王爷亲笔写的字,拍到了三千两的高价。
三日拍卖结束后,又有不少客商看出了此举获利甚多,询问兴隆典当行是否以后还会举办拍卖会,双林少不得顺水推舟,约了时间再开拍卖会,下一次的拍卖会可就是以盈利为主了。这次借了王令得以大肆宣传了一把,打出名气,虽然拍卖会的银子全都无偿捐了,却到底得了些实惠,总算不是白白辛苦一遭,双林想到此,心里甚为安慰。
只是三日拍卖结束那日,楚昭在他坐的包间里,特特叫了他过去,他行礼后站着垂手等着他示下。王爷歇息用的包房是他亲自布置的,屋里一色素缎软垫,一点熏香都没用,只在墙角供了一树腊梅,还是他亲自去挑了来的,在墙角并不醒目,却使得整间包房里清香四溢。
楚昭背靠在包房供往下看的栏杆上,手里拿了一枝腊梅仿佛随意无心赏玩着,为着以示重视,他穿得分外隆重,一身玄底四爪金龙王服配着金龙衔珠金冠、步云靴,绣纹繁复,里里外外重重叠叠穿了几层宽袍大袖,整个人雍容儒雅,尊贵安详,薄薄双唇抿着,双林等了他半晌没说话,忍不住抬眼去看他,却看到他一双冷冷清清幽深如潭的双眸正盯着他,看他看过去,才抿了抿薄薄双唇,说了句:“你这次辛苦了,办得很好。”
双林张口刚想说些为主分忧应该的套话,却被楚昭开口截断道:“下去吧。”双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想着这次如此圆满,挣了这么多银子,想来楚昭应该算是满意和高兴的,不过大约对自己当初拒绝他还是有些介意,所以冷淡很多。
拍卖会结束没多久,京里都专门来了天子使臣,传了元狩帝的口谕,夸奖楚昭仁厚聪慧,爱民如子,又嗔怪他不早奏报,否则定写一幅御笔来拍卖。语气十分亲密,父子感情仿佛从未有过疏远一般。楚昭接了口谕,心里也放下了,他如今在藩地,只怕有人离间,说他沽名钓誉,市民以恩,更怕被无故套上冒赈一罪,要知道不是谁都有资格做慈善赈灾的,朵颜三卫虽算他的藩地内,却事涉异族,十分敏感,所以此事一开始让佛寺主持,即便如此,王府幕僚清客们仍是有人反对,只怕太过高调,招了上边的眼,毕竟如今王爷处境不同,如今看来倒是没有犯了上边的忌讳,倒也算得上是十分圆满。
于是外宅的傅双林,难得的又得了王爷亲自赏的一坛子酒,酒名罗浮春,上头居然折叠绿笺一片,难得楚昭龙飞凤舞亲笔题了句:“三山咫尺不归去,一杯付与罗浮春。”
☆、第87章 出征
春越来越暖的时候,草原上的瘟疫依然不可挽回的爆发了,牧区牛瘟蔓延,有全数死亡百无一存,流行疾势遂转剧烈, 无法挽救,甚至波及羊群,仍不断快速传染蔓延。
五月,建州狄戎开始渐渐集结起来,恃强为恶,乘虚入境,劫掠六百余里、数万余家的烧杀戮掠,朝廷得报,忍无可忍,终于派了左都御史邵秉云提督军务,武靖公洛承恩佩靖虏将军印,充总兵官,往辽东调兵,军分五路进讨建州女真,大宁藩也得了诏令,命肃王领兵五万,配合朝廷大军,进讨狄人。
然而就在楚昭安排军备准备出征之时,建州女真八部、海西女真四部联合出兵十万,以叶赫部首领兀察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夜间突袭了开平城,开平城猝不及防,连抵抗都来不及,不过一夜便失了城,广平城守战死,总兵自尽,女真人夺了城后,骇人听闻的屠了城,城中已成人间地狱。
此事一出,四海震动,朝廷震怒,元狩帝飞诏命大宁藩立时出征,联合朵颜三卫,同时诏令了属国高丽派军,三路合围,夺回广平。
楚昭得了诏命,亲自点了五万精兵并派了使臣去朵颜三卫传诏,城里留了雷云守城,却出乎意料的点了傅双林为广宁城守军镇守中官。
傅双林接到任命是出乎意料的,因着战时,他正忙着将城里的那些暗地里的产业该关门的关门该清点的清点,能转移的转移,做一个战时准备,忽剌巴地点了他为镇守中官,这事颇为蹊跷,他想了想,便去找了王府长史何宗瑜。
何宗瑜道:“洛相推荐的,你也知道,朝中这次领兵的总兵为武靖公,洛太后的胞兄,名义上还是我们王